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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初在雅室中等得心焦的同一時刻,慕容翰正站在龍隱門前,望著豎立在酒樓門前的店招上的龍隱二字出神。
這是在龍隱酒樓建成後的第二年間,江東書畫名家張淳所書。
慕容翰也曾听過這個張淳之名,當今江東書畫名家大多出自北來之僑姓氏族,唯有張淳乃江南吳郡張氏族人。他的書名與王廙不相上下,並稱為江東雙絕,但他為人簡傲疏狂,縱任不拘,書畫流傳出來的很少,當年他會主動為龍隱留下墨跡,僅僅是因為龍隱之酒對了他的脾胃。
慕容翰定定地望著那招牌,字如其人,筆勢雄健瀟灑,毫無拘束,有飛仙鶴舞之態,果然不愧為一代名家。只是張淳在這店招上運用的筆法並不是此時江東主流的鐘繇之書法,而是鮮有人好的飛白書。
一般商人定然會千方百計討好顧客,不知這龍隱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魄力在酒樓門前豎起不為人所好的飛白書。
慕容翰照常穿著一件白衣紅緣的輕袍,從秦淮河邊吹過來的春風,使他的衣袍微微飄動著。只一個仰頭望著招牌的側臉,卻引得往來此處的行人經過時每每忍不住要望他一眼。
「郎君是否要進去?」站在慕容翰身後的侍衛出聲詢問道。
慕容翰的目光從招牌上收了回來,他看了看地上太陽的影子沉聲道︰「再等一會兒。」
其實慕容翰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是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牽絆著他的腳步,每當他想進去的時候都會阻止他邁進酒樓。今日他原本比王初來得還要早,但到了之後他卻一直在龍隱外駐足不前,即使看見王初與李桓步入龍隱,他也沒有最終下定決心踏進酒樓。
昨日接到王初的邀請,慕容翰便覺得很詫異,上次見到王初還是在三個月前司馬裒的喪禮上。這一向自己與王初也沒有甚麼交集,為何她會突然邀自己到龍隱來?
這陣子慕容翰到訪王府好幾次,除了因為司馬鄴之事秘密拜訪王導外,旁的時候他都是正大光明去王府的,可作為在年少時曾共患難的朋友,他卻一次也沒有去看王初。他不是在避開王初,而是在逃避一件他暫時還無法抉擇的事情。
龍隱內的行酒之聲,絲竹之音,穿過街市上那些喧鬧嘈雜的聲音隱隱傳出,侍衛見慕容翰絲毫沒有要抬腳前行的意思,忍不住再次提醒道︰「郎君,時候不早了,咱們莫要教王家女郎等得太久才是。」
這時方才接待王初的那位侍者正走了出來向外張望,他一看見慕容翰,便小跑著迎了上來,笑逐顏開地招呼道︰「貴客您來了,那位女郎同那位郎君已經在雅室等著您了。」
「你怎知道我家郎君與他們約好了?」慕容翰身邊的侍衛疑惑道,。
「那位女郎說她要等的人是一位看起來高遠超月兌,似神仙中人的郎君,小人還從來沒見過比這位郎君更似神仙中人的兒郎,所以便斗膽上前來了。」那侍者恭維道,「所幸小人雖眼拙,卻並未認錯人。」
這侍衛只要听見旁人贊自家郎君便禁不住心中歡喜,他笑道︰「算你有眼力,咱家郎君的樣貌那是……」
這個骨都侯,每次一打開話匣子便收不住了,慕容翰趁他還沒跟這侍者聊起來,打斷了他的話頭,他面無表情地吩咐道︰「骨都侯,咱們進去罷。」
「哎,」名叫骨都侯的侍衛知道自己又犯了話多的毛病,他撓撓頭,嘿嘿笑了兩聲,應道,「郎君,骨都侯知錯了。」
侍者見慕容翰似乎不喜歡人家提及他的樣貌,忙略過這個話題,笑哈哈地引著慕容翰二人往酒樓里走,他邊走邊說道︰「兩位請隨小人來。」
慕容翰卻站在原地沒有動,骨都侯是個急性子,他見慕容翰今日如此優柔寡斷,不禁有些焦急,他的嗓門不覺提高了一些,道︰「郎君,怎麼還不進去?」
侍者忙收住步子,小心地問道︰「郎君怎麼了?可是有何不妥?」
「無事,」慕容翰搖搖頭,收拾起散亂的心緒,抬腳隨侍者走入酒樓。
當終于看到慕容翰出現在雅室當院的時候,王初才真正放下心來,白日里的慕容翰比那夜周身散發著生冷決絕氣息的慕容翰要親切得多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戴著面衣的王初,慕容翰詫異地瞅著她,一時間忘了移開目光。
王初站起身出來上前迎他,見慕容翰似乎被自己的樣子給驚住了,便笑道︰「來了。」
「久等了。」慕容翰回了神,亦笑道。當他真正面對王初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不像原先以為的那樣起伏不定,而是變得出奇的平靜,安穩。似乎之前的糾結在見到王初之後,一下子全都理順了。
侍者躬身站在一旁,微抬著眼楮朗聲向王初詢問道︰「貴客,現下是否要上菜?」
龍隱的侍者都是經過嚴格的挑選和訓練的,他們的規矩之一就是,絕不可盯著任何一位女郎的臉孔超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雖然王初面上戴著面衣,但這侍者每次與王初說話的時候依然不敢直視她的臉,說話間除了偶爾與王初有一兩個必要的眼神交流之外,其他時候都是微垂著頭的,絕不敢認真打量王初。
王初其實不怎麼注意這種細節,她只是覺得這里的侍者比別處的要讓人感覺更舒服一些,她笑道︰「既然人到了,那咱們便上菜罷。」
「好 ,您四位稍等,小人去替四位傳菜。」侍者
侍者下去傳菜,王初虛手向慕容翰讓道︰「坐。」
待與慕容翰先後坐下,王初才發現李桓不知何時又站到自己身側去了,她心知現在有外人在場,李桓是絕不會在自己這個做主上的面前坐下的。更何況慕容翰帶來的侍衛都還站著,李桓又如何能坐,王初看了看慕容翰身後的侍衛,面帶笑容地問道︰「不知這位老兄如何稱呼?」
「不敢,」那侍衛忙拱手道︰「女郎喚小人骨都侯便是。」
「骨都侯,」王初重復了一遍,問道︰「是恩賜的意思嗎?」。
听見王初的話,骨都侯驚喜地說道︰「女郎懂我們鮮卑話?」
「我既與你家郎君是好友,又怎會完全不知鮮卑之事呢。」王初隨和地答道,說完還沖慕容翰笑了一笑。她這話說得不假,因為慕容翰的緣故,她對鮮卑的語言,文化多少都有一點了解,但此時她提及此事卻是為了慢慢軟化慕容翰的心防。
果然,听王初這麼說,慕容翰看向她的目光愈加柔和了。
王初指了指慕容翰座塌旁邊矮一些的胡床,對骨都侯說道︰「你也坐罷。」
胡床在漢時便已從胡地傳入中原,只是當時並未受到重視。但在王初所在的晉代就不同了,這時胡床已經變作風靡一時的貴族用具了,乃是權貴家中的必備之物。原本胡床要比尋常的座塌高些,但在龍隱酒樓,反而特意將風行于上層社會、僅限貴客使用的胡床做得矮于座塌,為得就是讓地位稍低的人入席時不僅不會感到低人一等,還會因為自己坐在比座塌的等級要高的胡床上,從而心中感到自豪。
「女郎,這如何使得。」骨都侯忙不迭地推辭道,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就坐。
王初轉目看向慕容翰,笑道︰「想來骨都侯是怕受你責罰,不如你來叫他坐下。」
慕容翰早看出王初之所以先叫骨都侯坐,是因為她不想讓李桓站著。他笑著搖搖頭,對骨都侯吩咐道︰「既然王家女郎叫你坐,你便做罷。」
骨都侯這才敢坐下,他跟慕容翰的日子也不短了,兩人之間的情誼也算深厚,加上在草原上,大家都是兄弟,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尊卑也不會分得這麼清楚,所以不太講究這些規矩。但自從跟著慕容翰來到漢人這里,他才發現原來侍衛是不可以在主上面前坐下的,像王初這樣待下人如此親切和善的漢人主上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王初轉臉對李桓說道︰「你也坐罷。」
既然慕容翰的下屬已經坐下了,李桓也不再推辭,他也在王初身邊的胡床上坐下了來。
「這雅室還算清幽吧?」
慕容翰目光閃動的看著王初,他微微一笑,道︰「我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清幽的雅室。」
不知是錯覺,還是心虛,王初覺得慕容翰刻意在清幽上二字加重了語氣,她笑道︰「不過是想尋個能說話的地方。」
「想尋個能說話的地方,」慕容翰往座塌後靠了靠,他以手摩挲著茶碗的碗沿,口中緩緩重復著王初的話道,「這麼說你今日找我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王初原先還想著在閑談中探得慕容翰對司馬鄴之事的打算,但看他問的這麼直接,似乎是不打算跟自己閑聊。她心中有些忐忑,面上卻笑道︰「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