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素,我始終相信,有些東西是永遠也不會變的。」
素珍尚未動作,堂中氣氛已變得異常尖銳,桑父駁斥鷹炎,卻被鷹父和另外幾名大家長嚴厲喝止。
眼見鷹炎的人便要把桑湛這邊所有人捉住,蘭娜緊緊盯著桑湛,似在思索營救之法,目中既有嚴厲,也有失望、痛心刀。
「住手,我願束手就擒,把他們放了。」桑湛看向族長,還有幾名大家長,傲然說道恍。
他目光極快地從堂中的心月復族人身上掃過,他們原本得到他的命令,按捺不動,如今都積怒難平,蠢蠢欲動,他卻以眼神止住他們,先保存下力量。
「請慢。」
鷹炎唇角噙笑,與父親對望一眼,卻突听得有人道︰「蘭娜姑娘無疑是最好的大夫,但在下曾從事過仵作的工作,這尸體能不能讓我察看一下?」
「女仵作?」
「這世上竟還有女仵作?」
人們都大為詫異,相顧私語,卻見朗朗聲中,人群中一個白衣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那姑娘……」阿布先激動地大聲說道,桑湛也是不無驚喜,但他終是朝素珍搖了搖頭,阻止她這種以卵擊石的行為,蘭娜也充滿疑慮的看了過來。
鷹父冷笑,劈手指責,「神澤被我族,賜玉石大礦,若非我等怕擾神,望盡快礦藏挖掘完畢,又怎麼會讓你等外族人來此參與開掘?」
「原來你們也敬畏神?我還以為敬畏神的人是不敢殺人的。」素珍淡淡反問,毫無畏懼。
連玉明白,她不願和他破鏡重圓,但卻希望她,不管還會不會愛他,也還是要做她自己。不需要被萬民擁戴,不需要被絕大數人理解。
愛情的裂痕,有時是窮誰一生也無法修補,但自己的尊嚴和價值,卻是生可帶來,死能帶去。而她也可以篤定,只要有他在背後,她便可放手做她想做的事情。
不管,她是不是還愛他。
「你說什麼?你竟敢誣陷是我們殺人?」鷹父冷冷道,目中透出一絲狠色。
「你們是桑湛的人,所有人都親眼看著,這女子是隨桑湛而來的,鷹炎挑眉笑,決斷命道︰「將前來搗亂的外族人給我捉住。」
素珍皺了皺眉,還未答復,連玉從人群中出來,邊走邊微微笑道︰「外族人是不該管你族人的事,我們也不想徒惹麻煩,然而,此人死于金針刺穴,你們說是有人故意殺人,冒充神靈,但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這人果真是神靈發怒天譴所殺,這金針是有人在阿川死後方才刺進去,偽裝成是人為,不顧神怒,繼續開礦。」
「我們和這什麼桑湛可並無交情,只是,他家雀鳥落到我家樹上,內子替他撿拾方才認識。就憑這一點關系,我們能為他說話?我等一心來挖礦,只為‘錢’之一字,我們要搞清楚的只是,這到底是人為,還是神靈降罪,若連命也保不住,再多的金銀又有什麼用?」
「你們大可以現下便將這姓桑的宰殺了,看我們會不會說一句,過後只需讓內子驗證一下,消了我們疑慮便行。」
他在她前面一些的位置停下腳步,面向祠堂外所有族人,侃侃而言,眸如墨玉,白袍肖雪。
「什麼……」
許多人臉上都現出恐色,迭連出聲,紛紛看向族中幾名大家長和族長。
素珍沒想到這男人會反其道而行之,不說另有凶手,而依然將矛盾引往神靈身上去,什麼來挖礦賺錢更是「信口開河」,但這番話卻刺中了族人心髒,又是從一個號令天下的男人口中說來,竟把絕大多數人鎮住。
就在鷹炎臉色微沉之際,素珍趁隙上前,半蹲跪到尸首旁,阿川尸首方才才被檢驗過,身上並無衣物,只以一幅長條白布蓋住。
她迅速揭開布幅,將布帛掀至半腰。
玄武、朱雀上前,將尸體移成側躺狀。
那是具壯碩的身體,因是冬令時節,死後時間也不太長,倒暫未出現腐敗腫泡黏液等狀,但肩、腰、手各處卻已布積了好些紅紫顏色的斑紋。
尸首頭部蘭娜既已檢驗過,素珍也便先暫不查察,手,從他皮膚沿骨骼節節而下,手法嫻熟,速度如電。
「斑物最快可在人死後四分之一個時辰里形成,晚則半到一個時辰不等,」她邊檢邊道︰「若身死
tang超過一定時間,斑物不會再變,然而在最初幾個時辰里,如遇外力擠壓,斑物可消失不見,尸身也可因更改停放位置或遇新壓力形成新斑——」
「就似這樣,」她說著,手指在阿川半腰處用力敲下,但見那處紫紅斑紋瞬間白化,她手又往下滑去,繼續檢驗,突然眸現愕色,往腰部某處猛力一按。人們本對她突兀動手,本十分不滿,但眼見她一弱質縴縴的女子,面對死人,竟毫無懼色,五指到處,變幻精準,都一時忘了言語,更有被她神色所驚者,幾乎立刻問道︰「如何?」
「此處按之堅硬,手起顏色不變,只怕是被深厚內力所致隱傷,死後血液沉積顯現,非是普通斑物……但顏色如斑,若不注意,可誤作斑物處理。」
「內傷嚴重,可致人死亡,為何還要針刺頭部致命穴道?除非是,行凶者要隱藏自己武功。」素珍說著緩緩起身,盯著族長慢慢發問,「請問族中誰會剛烈掌法?」
「鷹炎,他修習的就是厲害的外家武功!」
那邊,被眾人包圍的阿奇和阿布立時大聲說道,人們也都驚得瞪圓了眼楮,族長和幾名大家長也都面面相覷,鷹父眸中獰色猙現,「你故意說阿川死于內傷,分明是指鹿為馬,還敢說不是桑湛的人!」
「我到底有沒有指鹿為馬,把尸體剖開就知道。蘭娜姑娘是最好的大夫,請她來看,請她來說。」和他的凶狠不同,素珍眉目間帶著從容的笑意。
蘭娜上前一步,一雙秀眉蹙得緊緊,有驚又有喜。
「大伙听我一言,這分明是桑湛勾結外族人,嫁禍于我,來人,給我殺了這妖言惑眾的女子,還有那個姓慕容的男人!」鷹炎臉色如鷙,他四名手下立刻拋下阿奴,向素珍襲來。
「保護素珍姑娘!」
桑湛厲聲道,他說著一腳撂倒身邊一名鷹炎手下,搶了過去,族中他的數十名心月復也立刻上前,阿奇和阿布也和圍在身邊的人打了起來。
然而,擁護鷹炎、誓要開礦的人極多,在鷹炎眼色下,撲上前來動手,將眾人悉數攔下。
今日審批桑湛,他們早被鷹炎下令佩戴刀劍,且人數眾多,桑湛的心月復不免節節後退。
「住手!」族長等人大喊,卻那禁止得住,這瘋了一般的形勢。
眼看兩廂搏斗,中有刀劍霍霍,普通族民皆都驚恐慌亂起來,大叫著四處逃跑。
此時,鷹炎要格殺勿論,連玉一行即便表明身份,也不會有作用,玄武躍到連玉身邊,另一邊,就在素珍身邊的朱雀,神勇地將素珍拉到身後,人群中,連捷連琴護住連欣,青龍一腳把不會武功的明公公踹了個狗啃泥,踢進人群深處,讓他離開戰局,別幫倒忙。
「保護六少和夫人。」連捷邊打斗,邊對明炎初手下兩名護送素珍過來的心月復沉聲命道。
那瘦高男子二人武功也是極高,不待他出聲,已各自飛身來到連玉和素珍身邊,連玉命道︰「注意,不能傷及無辜百姓!朱雀,先帶夫人離開,到安全的地方等我!」
朱雀點頭,然而鷹炎父子恨極素珍,竟奔跑來到素珍身旁,連玉此時正和鷹炎手下交手,他武功不俗,玄武更是凶殘,但他帶傷在身,玄武又分身保護,雖還有那黝黑內侍擋著,但族人如潮水般涌上,一時竟無法月兌身。
眼見那二人向素珍攻去,連玉目光驟變,可他被鷹炎點名,身前無數攻擊,根本分不了身,過去,他從一族人手上奪過一枚長劍,刺翻了對手,眸中狠戾乍現,「听我命令,對強攻者,格殺勿論,玄武,別管我,你過去保護夫人。」
玄武見連玉白袍染血,不禁遲疑,正猶豫間,素珍身邊,那瘦高內侍高聲道︰「玄大人,你保護主上,屬下縱死也會帶夫人出去,讓我們的人趕來支援。」
朱雀聞言,毫不猶豫,立下出手接過鷹炎父子所有攻擊,讓男子突圍。男子一咬牙,趁機將素珍抱進懷中,旋身躍起,從人群頭頂飛踏而過。
危難中,素珍很清楚,她死去的心還是會為連玉的安危而擔憂,但她知道,留下是負累,只大聲道︰「慕容六,我在外面等你。」
她看到他抬頭,目光中千言萬語,都化作唇邊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