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煙看著自己被緊扣在對方掌中的手,雖然他捏的並非此前受過傷的手腕,但他的力氣足夠讓她覺得疼痛,他緊緊盯著她,眼中幽冷勃發的怒氣,狂暴又疏冷。00小說好似恨不得將她捏碎一般。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似乎就只剩下恨和怒,她說不清此刻心情,是累是疼,還是什麼。
連月過來,握住霍長安的手,「長安,無煙是個好姑娘,就是脾性有些倔強,可她的性情你不是早知,你既喜歡就要接受,看在你面上,我昨晚已下定決心,釋懷一切,你不也該如此,總算了了你這些年來的一場心事。今天也請看在我面上,好好吃個飯,好嗎?」
鐵箍的手緩緩松開。冷冽的目光微軟,霍長安道︰「回你的位子吃飯。何必說什麼服從所有規矩,」他驀地冷笑,「若是覺得我霍長安此處玷.辱了你,就給我滾。」
梁叔去傳菜,梁嬸卻擔憂地站在廳中,不斷給她使眼色。
「侯爺教訓的是,是無煙逾禮了。」無煙承了她的情,朝霍長安和連月彎腰一福,沒有多話,直接走到一個女子和長纓槍之間的位子那里坐了下來。
連月投來淡淡一瞥,不徐不疾,眼尾微彎。
她眼中很聰明的沒有挑釁,也無須挑釁,勝利者從來無需挑釁,挑釁永遠只是失敗者的武器。
曾想連月會直接刁難,但連月就是連月,她也沒故意示好,也會表現出淡淡的嫉妒,讓霍長安知道,卻又站在丈夫的角度,來容納她。
她惹怒了他,卻需要另一個女人來求情。
滿嘴都是苦澀,只想痛哭嘶喊一場來發泄,可是,便連這點她也不能做。果然,只有死了沒知沒覺才能解月兌。
方才一幕,三人之間仿佛藏著驚濤駭浪,眾女都教霍長安一番話駭到,進府許久,從沒見過侯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
誰都看出來了,這無煙和侯爺、長公主是舊識,無煙曾與侯爺交惡?可如今為何又將她接到府上來?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竹歆眉頭緊蹙,看著無煙,眸中充滿疑問,最多的話娉娉也不敢說話,其他人更是丁點聲也不敢出。
「爺,夫人,菜來了。」
梁叔帶著十數僕人婢女魚貫而進,婢女給各人布菜,連月卻是親自服侍霍長安,無煙安靜用膳,席間,連月和霍長安談起各國邊境布防,才漸漸打消了這死窒般的氣氛。
這兵法打仗的東西,只有長纓槍和戟兒張插得上嘴,幾個女子看去雖是知書識禮,卻不大懂得。無煙方知,霍長安很多時候帶連月外出游歷,連月本便聰明,又肯學,時日一長也識得了好些門道,說到一處故意說錯,霍長安冷硬的臉龐終于透出絲笑意,出言矯正她的錯誤,連月聞言臉上酡紅,嗔怒于丈夫,竹歆和娉娉見狀適時插話,娉娉插科打諢,逗得霍長安哈哈大笑,竹歆偶爾被娉娉搶過話頭時,霍長安會一邊給連月夾菜,一邊主動和她說上一句什麼。
無煙覺得吃進嘴里的都是砂子,但她還是努力吃了不少東西。她怕自己身體一旦垮下,母親就無人可顧,畢竟此事,連玉素珍有心也幫不了。
和無煙的好胃口相較,霍長安素日三四碗飯,今天一碗就擲了筷子,一聲輕響,卻將眾人心頭震了震,連月蹙眉,「怎麼,飯菜不合口味?」
「不是,只是今天胃口一般而已,」霍長安拍拍妻子手背,想起一事,轉而詢問梁叔,「派人去請大夫沒有?」
梁叔連忙答道︰「早上夫人未起,怕擾夫人清夢,是以不曾過去。這就去。」
連月嬌嗔地看著丈夫,「時令一轉,覺得困乏而已,倒哪用得上大夫,就你大驚小怪,倒要不要傳馮太醫過來瞧瞧?」
馮太醫是太醫院副長,醫術精湛,相較年歲較大的老院主,他正值壯年,年富力強,走動起來更為方便。
不料霍長安卻是頷首,「你倒提醒了我,老梁,你派人過去,看看馮太醫今日有無當值,若無就請他,若有,再請素日里用慣了的余大夫。」
「是。」梁叔一笑答應,戟兒張出言道︰「少主,夫人,我兄弟腳程快,要不我們走一趟?」
霍長安尚未答話,連月已開口責備,「怎能讓你們兄弟做這些粗活,梁叔打發兩個人過去便是,你呀,是欺我府上無人了麼。」
她輕嗔瞥去,戟兒張和長纓槍相視一笑,連道︰「末將不敢。」
無煙方才一陣激動,胃月復搐痛不適,她緩緩放下筷子,這個家除去景物熟悉,已再無熟悉之處,往日她和霍長安好,也從不像連月一般,能和他的兄弟部下打成一片。
這邊,竹歆和娉娉殷切問起連月身體,連月眉眼慵懶,搖頭只說不礙,讓二人不必掛心。
霍長安揮揮手,讓梁叔去辦,又看向連月,「吃好了,我先送你回屋休息。」
他又掃了無煙一眼,「你到我書房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無煙點頭,眾人都忖,霍長安這次氣得不輕,方才是看在連月面上,用完這頓午膳,如今過去只怕就是一頓重斥了。
娉娉有些幸災樂禍,朝幾個姐妹擠擠眼楮,竹歆心中暗嘆,連月卻道︰「爺,非是妾身想撓你和無煙傾談,只是妾身身子雖無礙事,懨懨的到底不利索,你看,這天氣晴朗,妾身也很久沒放紙鳶了,你就先陪我們放放紙鳶可好?」
眾女不解,為何連月再次替這無煙解圍,竹歆已然笑道︰「侯爺,竹歆斗膽與姐妹們賽上一場,讓爺和夫人看個樂子,您說好不好?」
霍長安挑眉看看連月,末了,目光落在竹歆身上,「也罷,輸了你今晚服侍爺。」
竹歆臉色一紅,嬌羞地低下頭,娉娉等已笑鬧起來,「爺,這不公平。」
「那這場比賽,誰都不會想贏了。」
「……」
無煙卻非常清楚,連月這次絕對不是要替她解圍,而是不想她與霍長安單獨相處,作為敵人,對對方了解是一種尊重,她心笑,正想出言告辭,竹歆已拉過她,低聲勸道︰「一起去。」
面對這善意,無煙有些無奈,人生最難推卻的莫過盛情。
*
霍府數個園子,其中一處名「毓境」的佔地極大,當中名花秀草錯落有致,娉娉裊娜茂于水榭亭台、假山岩石之中,是一個上好去處。
昨晚,無煙曾在這里站了許久。
主子要娛樂,自有一大幫僕人殷勤忙碌,亭台布置、涼扇果品……缺一不可,梁叔夫婦先過去,指揮打點。
連月想出去曬太陽,不願在屋中等待,霍長安便摟著妻子,走了出去。兩名部將談笑著跟在後面。
眾女走在最後,娉娉等人識趣的並未上前爭寵,連月身份過于尊貴,霍長安平日也非常愛護,誰都知道分寸,和普通王侯大宅不同。
不久,一切便已備妥。藍空如澄,暖風習習。五只色彩斑斕的大風箏很快便翱翔于晴空之中。竹歆嬌柔,不想奔跑起來十分迅敏,雙手更是靈活之極,紙鳶飛得最高,惹得娉娉等連聲嗔叫。戟兒張和長纓槍兩個大男人也不怕曬,就站在亭外撫掌助陣。
無煙也靜靜站在亭外。
梁叔梁嬸在亭中侍候著,梁嬸見霍長安看也不看無煙一眼,只給連月剝了些果子吃,夫妻二人繾綣情深,想起往昔光景,心中難受,悄悄走到無煙身邊,「姑娘也拿一只玩兒罷。」
無煙笑笑,「謝謝大娘好意,不了,無煙看著就好。」
連月本在亭中與霍長安含笑看著,見竹歆厲害,也不禁興起,「歆兒,我與你戰上一戰。」
「那敢情最好不過,夫人手下留情。」竹歆笑著回應。
兩人很快便戰個難解難分。眾女都收了線,興奮地看她二人比賽。
看得出,竹歆雖因方才飯桌的事對連月「賜座」一事存了少許惶恐,但平日定是和連月處得甚好,放得開,並無相讓。眾女也有些支持夫人,有些支持竹歆姐姐。
但竹歆竟十分厲害,片刻之後,又佔回上風。
連月眼梢在無煙身上一掠而過,扭頭笑喊,「長安,過來助我打敗歆兒。」
霍長安慵懶的勾了勾唇,「你自己玩,不許耍賴。」
「長安……」連月哼笑一聲,狠狠瞪他一眼。
霍長安低嘆一聲,似乎禁不住她的央求,略一掖袍,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霍長安已到了連月身後。
握住妻子的手,換了個角度,將她手中線一扯一放,轉瞬,那紙鳶便飛得比竹歆的高。
他故意使壞,手中紙鳶只比竹歆的高出一絲半毫,惹得向來溫婉的竹歆也苦惱輕叫,氣喘吁吁道︰「夫人耍賴,侯爺使壞,姐妹們,誰來幫幫我?」
眾女躍躍欲試,但都一一敗下陣來,娉娉笑道︰「姐姐輸了正好,今晚侍候爺。」
竹歆雖紅暈滿面,卻不無懊惱,嘆了口氣的,「嗯,我輸了。」
「還沒有。」
煙中方覺麼。她正想收線,一股清幽的香氣盈上鼻腔,她一愣,隨即只覺自己陷入一具柔軟的懷抱之中,微惚低頭,只見一雙雪白的手已覆上她手。她緩緩轉身,撞上的是女子微笑的臉龐。
她多見這人清冷的模樣,如今展顏一笑,容光不可方物,讓人心悸。
恍惚間,只听得四下眾人驚叫,她連忙抬頭,只見自己的紙鳶已躍了上去。1dbzZ。
背後男人胸.膛微微一動,連月心下一凜,側身看去。
只見無煙像個男子一般輕輕環著竹歆跑動起來,听風辨勢,雙手翻動如蝶撲。
四周,眾僕都訝異地看著這個姑娘,長纓槍和戟兒張亦是十分驚愕,和梁叔說著什麼,只有梁嬸臉上露出個欣慰的笑容。
幾個女子一臉驚色,不時悄聲低語,都道她要搶連月和竹歆的風頭。
竹歆悄然走開,無煙卻還不知道眾人正看著自己,她專注地盯著空中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的紙鳶,心仿佛也隨它飛出這庭院,回到舊日時光。
誰都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
剛才,她看到長纓槍二人抱胸觀看,看到霍長安過去,她眼眶驟然一濕,不僅因為那兩個人的親密,她突然想,他們不該困在這狹隘天地之中,如果霍長安不曾卸甲,他們也許還隨霍長安在邊疆報家衛國。
霍長安也不必紙上談兵。
她幽幽想著,手中突然一輕,卻是恍惚中不覺松了手,她一驚,一時竟忘了今時已非往日,像往日那般月兌口便喊︰「長安,長安,呆子,幫我抓住它。」
四下突然一片寂靜。
但見霍長安幾乎立刻將自己手中的紙鳶放了,縱身一躍跳上屋頂,目光銳利如鷹準,略略一探已將鷂線抓到手中,他飛身下來,袖袍迎風如展翅的鵬。
他握著紙鳶,慢慢走到魏無煙面前,雙手緩緩遞上。
——
謝謝閱讀。今天多更點,因為明天有事可能更不上,回頭補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