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僕承道︰「小溪,你爹有沒有為難你?」謝蜒溪幽幽道︰「你只是心里愧疚嗎?」邱僕承愣了一下,旋道︰「我擔心你,想知道你受沒受委屈,我會心疼!」謝蜒溪笑容立放,心喜自己為他付出的一切總算沒有白費,調皮道︰「不告訴你!那你跟那碎妮子整天在一塊,有沒有想過我?」邱僕承無法逃避對她的感激和心中朦朧的情愫,道;「會想。你讓手下說黃巢的事,目的引我來?」謝蜒溪感覺甜甜的,撅著嘴道︰「你與她形影不離,好得蜜里調油,不然怎能讓你月兌得了身?」邱僕承無從知起謝璟肆如何將憤怒發泄到她身上,心中頗為難受,道︰「你幫了我,一定受了許多委屈,想跟我說,對嗎?」謝蜒溪心一酸,道︰「才不呢!你記著就好。」
謝蜒溪不說,邱僕承的心反而更加難安,再道︰「我真想知道!」謝蜒溪听他言出于衷,已很滿足,道︰「我也很想讓你知道。可,愛,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要你的心!」邱僕承心堂忽然敞亮,對于這個紀玲以外的女子,情愛的種子已經在心底生了根,只是還看不見枝葉。這讓他莫名慌張,卻又回避不了。他突然想說點什麼,哪怕只是幾句安慰人的話。不過謝蜒溪搶先道︰「你不要一時沖動說出違心的話,我相信有一天,你的心若真裝下了我,會情不自禁的說出來。」邱僕承默然,一下子憶起了義軍的事,迫不及待問道︰「義軍濫殺和瘟疫之說,是真是假?」謝蜒溪暗暗為他難過,這種事能傷他的心,更何況是他寄以厚望的黃巢。道︰「知道你會痛心,我不會拿這種事來編造。」
邱僕承一時無法接受,自言自語道;「這不會是真的,其間必有隱情,一定有!我要見黃巢,他現在在哪個地方?」謝蜒溪知他不到黃河不會死心,道;「飛書傳來,他目下到了永州。」「永州。」邱僕承默念一句,然後笑了,他要把這可疑的傳聞深埋在心底,直到遇到黃巢弄清真相,在這之前,他不去理會任何謠言。
邱僕承一下子絕望,一下子喜笑,謝蜒溪替他無比擔心。邱僕承改問道︰「清風化功散的解藥,誰給的三大門派?」謝蜒溪被他一問,頓時火冒三丈,她本來幫著救出人,只要阮也放三人毒性未解,這事也無甚了不起。不虞忽然冒出個誰也不知道的人,從她父親處盜走解藥,結果可想而知,罪過全遷怒到她一個人頭上。
謝蜒溪恨恨道︰「叫知道了是誰,姑女乃女乃扒他三層皮。」邱僕承忙問道︰「怎麼?你爹懷疑你偷的?」謝蜒溪搖頭道︰「他關我前,解藥還沒弄丟。哼,自己看不好,就來怪——」突然不說了。邱僕承輕輕道︰「你和你爹吵架了?你被關了多久?」謝蜒溪不語,他只好又道,「那送藥的人自稱梅山派人,可信嗎?」謝蜒溪想到這個頭疼,道︰「要麼是別人想把歸一教的矛頭推向梅山派,要麼是梅山派做了又怕歸一教報復,誰知道呢!」邱僕承道;「關鍵是梅山派有沒有能力從你父親處盜走解藥。」謝蜒溪沒心情去管,道︰「好了!你還不回客棧,小心有人跑去滿香樓叫嚷,‘邱僕承,你給老娘滾出來!’」她學著紀玲輕喊一聲,然後忍不住咯咯笑了。邱僕承也被她逗笑,道︰「再看到你,真好!」謝蜒溪心泛甜美,輕「嗯」道︰「我在洛陽,你們還在潞州路上我就知道了,所以你別把我們歸一教全沒放在眼里。」邱僕承心中一凜,思忖在洛陽的換成是冷月他們就糟糕了,暗自警醒,道︰「我該走了!」謝蜒溪「嗯」了一聲。邱僕承留戀的看她一眼,剛走幾步,又听她叫道;「等等!」
邱僕承收步,謝蜒溪趕了上來,低聲道,「我本來不跟你說的!——我爹,逼我嫁給冷月。」邱僕承听完內心泛起苦澀,若有所失,道︰「逼得很緊嗎?」謝蜒溪倔強道︰「反正我不會答應!」邱僕承見她如此痴迷于己,暗責自己什麼也給不了她,雖知某些話不該現在講,仍道︰「冷月這人很好,對你比我好多了,他是個好歸宿!」剛說完,謝蜒溪手掌已扇來,他沒閃避,結實挨了一耳光。
謝蜒溪淨眸泛霧,打完又輕撫他微微紅腫的臉龐,道︰「我不該打你的,我知道你為我著想。我走了!」邱僕承凝望著她孤獨的背影隱去在黑暗中,揚起手使勁朝還在發熱的左臉扇去,近到汗毛,又驟然止住,反手給右臉輕輕抽了一下,卻听見背後再次有人嘆息。
邱僕承暗叫今天見了鬼,驚跳轉過身,燈火映照下見是紀玲,更加惶惶。謝蜒溪打得不輕,昏暗中他臉上的紅更襯得像蒙皮的燈籠,紀玲不忍一直去看,斜目而視,撇了撇嘴,說道︰「活該!」邱僕承定心苦笑道︰「是該打!你都看到啦?你放心,我和她……」紀玲搶著道︰「你和她之間,沒必要處處橫著個我。」邱僕承驚奇的望著她,只道她生氣了,道︰「我承認對她有些心軟,以後不會了。」紀玲初見他會謝蜒溪時酸楚難受,這時心頭更多的是亂,道︰「她說得對!你總沒有將歸一教放在眼里。這些年你東奔西走,處處逢凶化吉,固然有你的機警和運氣,但若沒有謝姑娘,你的凶險,豈止表面上遇著的那些?」邱僕承以為她要成全自己和謝蜒溪,驚道︰「你胡說什麼?我豈會為了性命而負你?何況命在我自己手上,豈是旁人要奪就奪?」他著急得發怒,紀玲反而欣慰,輕聲道︰「我說某些事順其自然就好。」邱僕承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極度猜疑道︰「你不是在試探我吧?這種事讓男人順其自然,十有八九的結果,嘿嘿……」說時不懷好意的怪笑。
紀玲氣結,瞪眼罵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也好不到哪去!」邱僕承笑了笑,道︰「我與她,不是兩個人,甚至都不是兩大門派那麼簡單。我心里明白,她也明白!」他感覺在紀玲面前談自己與謝蜒溪別扭,又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紀玲克制不去想謝蜒溪,同他邊走邊問道︰「听你們說起義軍,像出了大事,怎麼回事?」她在宋胖子兩人走後才追到,故而不大了解個中情形。
邱僕承按所知說了,紀玲怒極破口大罵黃巢殺人如麻,又竭力阻撓邱僕承再去沾他。邱僕承賊心不死,紀玲半路上與他小吵一架,氣沖沖回去客棧,關自己在房里不再理他。
邱僕承與紀玲吵架時沖她發了火,回房後開始自責,又勾起了義軍這塊心病,心痛如絞,眼前天旋地轉,趴倒在床上。待稍感好點後他又干哭一陣,沉沉昏睡過去。
翌晨紀玲決心這天仍不與邱僕承說話,可一見他起床後憔悴不堪的樣子,那份不快轉眼間飛到了九霄雲外。當天起程,邱僕承精神消沉委頓,紀玲勸他休息一天也不听,迷迷糊糊緊趕了整日的路。
第三天邱僕承氣色才好轉,人清醒許多,放緩行程有說有笑,紀玲也安下心來。沿途官軍哨崗多了起來,逐漸坐實謝蜒溪的情報。路過襄州時,襄陽城兵步森嚴,城戍查檢出入的人分外仔細,邱、紀兩人繞城過道,才知道統率官軍剿匪的同平章事兼南面行營招討都統王鐸已敗逃到襄陽。義軍在潭州大勝,繼而輕巧取下江陵,聞此喜訊,邱僕承依然沒能高興得了,只等著快些遇上黃巢盤話。不料一天後,當他們再次听到關于義軍的傳聞時,黃巢居然吃了大敗仗。開始邱僕承還以為是謠言,後經多方打听,才相信這是真的。原來黃巢追擊王鐸北趨襄陽途中,在荊門一片叢林中遭到了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和江西招討使曹全晸的聯軍埋伏,大敗而走。這次義軍被俘斬者達十之七八,黃巢收拾殘余人馬後渡漢江東逃。
邱僕承大驚失色,擔心義軍遭受如此大敗,若然官軍奮起直追,將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他連忙向人打听黃巢渡江後的去向,憑著對荊州一帶的熟識,取捷徑追去。紀玲對他的行為極為抗拒,無奈他鐵了心,惟有老不情願的跟隨在側。邱僕承途中又弄了三匹戰馬,與紀玲晝夜兼行,總算在進入淮南道時發現了追擊義軍的官兵。那是曹全晸的人馬,山南軍不知何故半途已放棄了追擊。
繞開官軍,不久後邱僕承兩人終于趕上了賀中年、孟楷率領的負責替義軍殿後的一千多人。這些人都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個個人困馬乏,又被追得極緊,官軍的先遣軍離他們已不足十里。眾人見到邱僕承十萬高興,賀中年顧不得寒暄,拖住他道︰「僕承,你來得正好,快幫幫我們甩掉官軍,否則今天之內必被攆上。這一千多人全靠你了!」眾兵卒皆知果真被官軍追上,連投降的資格都沒有,到時候全部都要被處決,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堅毅和恐慌交錯出現。
邱僕承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該如何好,但他明白,這時候軍心最是重要,當下向一千多士卒大聲道︰「弟兄們,在下邱僕承不才,願意跟大伙一起擺月兌困境,同生死,共進退!諸位之中若有誰人舍不下至親老小,可以現在就走,我們絕不勉強。」眾兵卒或許大多從沒見過眼前這人,但邱僕承的大名誰人不知?他們中的許多人同時也听說過邱僕承參加義軍後為介文海之死牽累被逐的傳聞,現在連他都不計前嫌和安危,誰還有什麼怨言?眾卒備受感動,竟無一人舍眾貪生。紀玲暗自氣苦,如今的形勢九死一生,邱僕承攪進這個局,豈不自尋絕路?然而讓她舍他而去,卻不可能。
邱僕承見成功激發出了眾卒的斗志,微微放寬心,向紀玲道︰「玲兒,你一個人回天南島吧,我不送你了!」紀玲怫然作色,怒道︰「邱僕承,我紀玲是不是就從來不配與你同舟共難?」邱僕承暗悔尋話去激怒她,自討苦吃,連忙笑道︰「好!你現在想走也不成了!小心軍法處置。」紀玲氣呼呼睇目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