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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血與沙 二四六章 般般入畫

奎垂下暴風雪炮,大步向女妖走去。卻在踏上五彩斑斕的地面的瞬間,兩眼一花,進入了絢麗的世界。

那些被女妖一層層涂抹在牆體,穹頂,地面上的顏料,在奎的周遭一層層,一片片,完全展開,很快就將他融入了一個童話般的絢爛世界。

一身戎裝的美杜莎,身背大盾,伴著初升的火環現身。

「主人,您又走進了幻境。」美杜莎長尾卷起朵美麗的小花,用力捏碎。嗅著灑落的魔法氣息,美杜莎輕輕點了點頭,「油彩畫境。」

「我走進了她的畫里。」奎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色彩,像茅草一樣密集的堆積在一起。雖然明知道是彩畫,但他的心還是無法抑制的被吸引了。

「我的家鄉最多的是白,坎杜拉斯最多的是黑,阿拉諾克只有黃。」奎撫模著一朵向太陽般層層綻放的花朵,發出聲長長的嘆息。

心中一動,野蠻人忍不住問道︰「這才是原初的庇護所,是麼?」

美杜莎輕輕點了點頭,「嗯。」

「所以,其實我們的世界,原本也像童話一樣。」奎喃喃自語,「赫伯莫婭,你是想告訴我,力量只會帶來傷痕和破壞,是麼……」

「主人,她這是攻心術。你不能瓦解斗志,不然會永久的沉淪在這里的。」美杜莎急忙提醒。

「我明白,幫我找到她。」這里似乎只有花花草草,沒有一頭怪物。甚至連只蜜蜂都沒有,而且也沒有蝴蝶。

「奇怪的幻境。」跟著奎轉了很久,美杜莎似乎沒有一點頭緒。「幻境的主人即使不留駐在幻境里,也必須將自己的一縷精神投射在里面,不然她如何控制幻境呢……」

「控制?」奎忽然笑了,「美杜莎,她可能不想控制什麼。」

「為什麼?主人,幻境的營造者,即使全心投入,將自己的虛幻作品,視作完全的真實,可也必須保留一縷清醒的神識,讓自己能回到現實世界。

而這條逃生的通道,我們通常叫‘後門’。但是,眼前這片完美的幻境,竟然全無破綻。」美杜莎越說越糾結,「她是怎麼做到的?」

奎捧著剛剛新生的那朵被美杜莎碾碎的野花,輕聲道︰「或許,她自己從沒有想過要出去。」

「什麼?」美杜莎臉色頓時全變了,「主人,你是說,她營造這座幻境,就是為了永遠的將自己‘封印’在里面?」

奎緩緩起身,「或許用沉醉更合適。」

美杜莎腦筋急轉,「主人,她似乎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做的。組成幻境的元素能量,全部來自那些魔法顏料,她那座蛹衣室不知被抹了多少層,或許她整個一生都在繪制著那些色彩該死,這座幻境的魔法能量,不要太強悍如果她將整個幻境完全封死的話,我們,我們這次麻煩,真就大了」越說越氣,到最後美杜莎都吼了出來。

「美杜莎,在一座能量強悍,又沒有後門的真實幻境里,我們要怎麼才能走出去?」

「主人,只有兩個辦法,用超越這座幻境能量極限的力量,撐爆它;或者,找到始作俑者。」說著,美杜莎環顧周遭淹沒腰肢的,五彩斑斕的鮮花和綠草的海洋,長長的吁了口氣,「主人,第二個辦法,顯然行不通。這里的花花草草何止千萬,想從中找到那朵蝴蝶女妖幻化的花朵,根本就是大海里撈針。」

奎忽然笑了,「那就撈次針吧。」

「什麼?」見奎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美杜莎頓時急了,「主人,這麼多花……我們根本不會成功的。而且,而且這個幻境建立在主位面之內,時間線是一直在向前走的,我們會老死在這里的」

奎笑著回頭,「美杜莎,你跟我說過,她這是攻心術。如果我選擇了第一種方法,用蠻力轟碎了這座幻境,我們才真的輸了。」

美杜莎陡然打了個激靈,沉思片刻,便想通了一切,「攻心術。她營造出絢麗的太初時代的庇護所,與主人印象中的現實世界作對比,通過強烈的反差,撞擊心靈,首先給主人植入了‘力量只會帶來傷痕和破壞’的情愫……所以,若主人再用蠻力破壞掉這片絢麗的世界,主人的心境就會碎裂。

該死這是最高境界的幻境——誅心之境」

咬牙切齒了半天,仿佛便秘似的蛇身美人,猛地昂起頭,卻發現奎已經遠遠的淹沒在鮮花叢中。

「主人?主人?等等我,等等我……」美杜莎游動著一身鱗片的長尾,飛快的追了上去。

「主人,你是不是有了思路。」厭惡的折斷勾住青絲的花枝,美杜莎繞著奎,飛快的游了個圈。這是蛇身美人的天賦,即使身形最快的沙利娜,也做不到如此的靈動生趣。

「沒有。」奎搖了搖頭,反而緩緩蹲身,細細觀察起一株嬌艷的花朵。美杜莎卻難有這樣的心情,環視著眼花繚亂的色彩的海洋,她感覺自己要瘋了。

「美杜莎,你來看。」奎沖她招了招手。

美杜莎雙眼驟亮,飛一般游了過去,將腦袋盡可能的湊到跟前。可看了半天,她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主人,這花瓣有什麼問題?」美杜莎終于忍不住放棄了。

「你看,它多真實。」奎一開口,美杜莎就撲通一聲摔了個撲街。「主人,就因為真實,所以我們麻煩才大啊。」

奎微微一笑,自顧自的說道︰「每一片花瓣的形狀,每一道微彎的紋路,甚至色素沉積的瑕疵,都不同。」

用長尾掃開惱人的花花草草,美杜莎掙扎著坐起,「所以?」

「所以,她很有愛。」

「……」美杜莎氣嘟嘟的摘去卷進長發的花枝,自己跟自己生氣。

奎緩緩起身,「美杜莎,如果你是個很有愛的造夢者,面對自己花費了畢生心血繪制的美麗世界,你,會怎麼做?」

「我?我會找個視角最後的地方,天天欣賞。」不經大腦的答案,令美杜莎幡然醒悟

「主人,您太偉大了」負面情緒瞬間蒸發,美杜莎迅速進入狀態

「是的,她苦心繪制出美麗世界,又將自己沉浸其中,完全不留出口,不就是想永遠的呆著這美好的世界中麼」飛快的環顧左右,美杜莎追著奎,將目光投向了遠方凸起于地面的丘陵。

「那里」美杜莎急沖沖的游了過去。可氣勢洶洶的沖出了一大段,再回頭,卻發現奎仍然定在原地。

「主人,快走啊不然她會逃走的」

奎緩緩收回目光,「別急,美杜莎,我們有的是時間。」

「呃,好的,主人。」美杜莎發現自己竟然還沒有野蠻人沉得住氣。

「小心,別踫傷了她們。」奎替她擋開橫欄出來的柔女敕枝椏。

「主人,它們都是魔法顏料,即使你把它們連根拔起,可過不了多久,它們便會完好如初的在原地盛開。」美杜莎蹙著眉頭,她完全不理解凶殘的惡魔屠夫,為什麼會有如此的表現。

奎沖她笑道︰「能讓人身陷其中,激起你各種情緒的反饋,無論是恨還是愛,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單從作品本身來說,就已經很值得尊重了。」

美杜很快抓住了重點,「所以,主人,您尊重的不是這些作品,而是繪制了這件作品的人。」

輕輕點頭,和美杜莎並肩向山丘走去。

「主人,你說我們走的這麼慢,目標又這麼明顯,她會逃麼?」心中急切的美杜莎,忍不住問道。

奎搖了搖頭,「如果我是她,我不會逃。」

「為什麼?」

「因為她是藝術家。」

「藝術家就不怕死了麼?」

「藝術家當然怕死。」

「既然藝術家也怕死,為什麼主人會說她不會逃。難不成主人不想抹去她,永遠的生活在幻境中。」

「怎麼會,外面有那麼多的美人兒等著我去疼愛,我不可能留在這里。」

「……」沉默許久,美杜莎忽然開口,「其實,留在這里也挺好的。」

「嗯?」奎意外的瞥了眼她一眼,「美杜莎,我們還聊不聊藝術家了?」

「當然,主人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怕死的藝術家,不會逃。」

「因為,她畫了這麼久,甚至搶在我們到來前,才剛剛完成它,又怎麼會看夠呢?」

「呃……主人,這個解釋很牽強哦。」美杜莎眨了眨眼,「我們要去殺掉她,抹去她的作品啊,出于你說的原因,她應該盡可能的逃走,才能延長作品的存在時間啊。」

奎搖了搖頭,「她現在是其中的一朵花,請問,花可以逃走麼?」

「……」美杜莎撇著嘴,「她又不是瘋子,怎麼會把自己當成一朵花?」

說說講講,兩人已經抵達山下。仰望著聳立的山巔上的一片金色向日葵,美杜莎躍躍欲試,「主人,努,那片向日葵是視線最好的」

「去看看。」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山坡的走勢,小心攀登,很快抵達了丘頂。

美杜莎迫不及待的沖過去,在連片的向日葵中細細搜尋起來。而奎卻不緊不慢的踩著她碾過的痕跡,向前走去。

在偌大的向日葵林里,漫無目的的轉了幾圈後,實在沒有頭緒的美杜莎,不禁發狠了。蛇尾呼吸掃過,不時蜷曲的蛇尾,大把大把的將向日葵連根拔起,拋向半空。可等她滿身花瓣,氣喘吁吁的從林子里游出,先前被破壞的向日葵已重又挺拔在原地。

「呼……」美杜莎憤憤的甩著腦袋,從進入這座沒有後門的幻境開始,她的心就亂了。因為她對這樣一位甘願放棄真實世界,全身心投入虛幻世界的幻境締造者,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畢竟,在美杜莎看來,幻境,永遠是為了迷惑敵人的。可這座傾注了女妖全部情感的幻境,卻是用來麻醉她自己的。

「她是個瘋子」隱藏在慌亂下的恐懼終于浮現腦海,美杜莎渾身每個鱗片都在顫抖。她之所以會恐懼,是因為她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眼前一切的締造者,能如此平靜,不是因為她覺得這一切都足夠真實,而是因為她覺得,這些假的東西,比真的好。

美杜莎在情緒崩塌前,散亂的目光忽然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只見,野蠻人拖著長長的披風,正單膝跪地,欣賞著一朵綻放在懸崖邊的白色小花。

沒等她撲上來,奎便悠悠地開口了,「不,美杜莎,她不是瘋子。」

「為什麼?」

「因為她是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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