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您老人家有點新意好不好?我倆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怎麼就不能結婚?」
「她……她是錫堯和沈傲珊的孩子……」
「爸,天方夜譚您也信啊?」孟岩昔苦笑,「丹青他口無遮攔愛開玩笑我不計較,您為什麼也跟著湊熱鬧?」
「你個逆子!」
孟永錚扶著拐杖起身,未及開口卻被濃痰嗆住喉嚨,一時咳嗽不止。宋鶴雲連忙為他捶背,讓小保姆給斟滿一杯熱茶,「老伴兒,喝點水潤一潤吧。」她轉過臉,伸手推了孟岩昔一把,「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有這麼跟自己父親說話的嗎?還不快認錯——で」
「宋姨,您倒是講講清楚,我有什麼錯?」盛怒之下,孟岩昔連繼母的打圓場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這孩子。」宋鶴雲無奈至極,便不再說話。
「滾!咳咳……」孟永錚強忍住劇烈的咳嗽,「滾遠點,別讓我再看見你!含」
客廳驟然升級成戰場,火藥味甚濃。
程丹青和程華章察覺到不妙,即刻化身為天兵天將,分立左右,將孟岩昔當成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押解著往廚房走。顧以涵緊隨其後,一邊心疼地低喊道︰「你們輕一點,前天岩昔哥哥在墓地里扭傷了腳……」
「小涵,我沒事。」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些天沒時間休養,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萬一落下病根怎麼辦?」顧以涵憂心忡忡地說,「國家隊新陣容的集訓不正在大年初七開始嗎?新聞上都報道了,你這樣怎麼參加……」
「 ,一點小傷算什麼?」孟岩昔安慰她。
「行了行了,真膩歪。」一進廚房,程丹青便讓程華章關好了門,說,「有工夫卿卿我我,還不如想想對策。老爺子正在氣頭上,你們倆的事兒暫時不要提了。」
程華章在一旁贊同道︰「我哥說得對。錫堯大哥剛沒,你們就急著結婚,也太那個了……」
「哪個?有話直說,甭吞吞吐吐的!」孟岩昔大力甩開手,把程氏哥倆推出去老遠,「枉我這些年都把你們當成親兄弟,關鍵時刻不幫忙不說,還要看我的笑話?!我就是要和小涵結婚,我就是要先斬後奏——誰也管不著!」
「岩昔哥你……」
程華章還沒說出話來就被程丹青拽到一邊去了,「咱不跟他廢話,天天這麼一副臭德性,和吃了槍藥似的。在外頭你是風光無限的足球巨星,在家里你就是個晚輩,沖馬上八十歲的老爹發火,又沖咱媽唧歪,當著外人的面,你不光沒顧及,更沒素質!」
孟岩昔瞅瞅惱怒不已的程丹青,忽而笑出聲來。
「終于恢復本性了是不是?這一個多禮拜你演的夠累的,這樣多好,這才是以前我認識的那個程丹青。」
「該吃晚飯了,我也不稀罕繼續和你這兒浪費時間。」程丹青打開廚房的門,叫上程華章跟著一塊兒走了出去。關門前,他又補充一句,「岩昔,你自己走下坡路不要緊,別連累小涵,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你最好三思而後行。」
六個洗淨剝皮的柑橘被當作武器,朝門口的方向投擲過來。
程丹青慌忙掩門而逃,孟岩昔捧著空空如也的果盤,笑得更起勁了。「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我也不會磨嘴皮子,不如武力相向地解決問題,干淨利落。」一回神,恰好對上顧以涵寫滿憂郁擔心的雙眸,「小涵,別發愁,到了你生日咱們就去登記,不用管別人怎麼想。」
「岩昔哥哥,我不希望因為咱倆的事你和伯父鬧僵……」
「不會的,怎麼會?」孟岩昔放下果盤,走上前把她擁入懷中,「傻瓜,什麼都不要擔心。他到底是我爸,總有想開的一天。到時候咱們再把喜訊告訴他好了。」
「其實……丹青哥說的也有一定道理。」
「唉,你怎麼還倒戈了吶?」他拍拍她的頭頂,「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只想牢牢地抓緊你給你一個家,你的任務是乖乖听話。還有疑問嗎?」
隔著針織毛衫,顧以涵感覺到了他的心跳,那熟悉的堅實有力的節奏,再一次撫平了她的慌亂。
「好吧……都听你的……」
他們相擁而立,時間流逝的聲音似乎清晰可聞。永遠有多遠?兩個人在一起,永遠就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哪怕僅僅聚首日短分離日長,只要心中有彼此,也是永恆的相守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推開了門。
「岩昔……」宋鶴雲見到此景,不覺蹙起眉頭,眼底閃過陰沉之色,「你爸有話對你講,上樓去錫堯的臥室吧。我可警告你,平心靜氣地好好說,不許惹他動怒,否則我饒不了你!」
孟岩昔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親吻了顧以涵的前額一下,離開了廚房。
「小涵,」宋鶴雲轉向顧以涵,「大伙都是為了這個家好,如果我們說了過分的不中听的話,你千萬別介意。」
「嗯,我明白。」
顧以涵避開了宋鶴雲質詢的目光,走了出去。她深知此事並非可以如此簡單輕松地一笑而過,心中疑影重重。但心若是亂了,頭緒便無法梳理清楚。所有的困惑與不安,像一個越試圖解開糾纏得越緊的麻繩線團,盤亙在她的心頭,久久找不到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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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靜謐幽然里悄悄流逝。
孟永錚端坐在臥室床前的一把方凳上,沉默不語。
「孟老,不如由我來告訴您的次子實情吧?」抬腕看看手表,見時候不早了,一直冷眼旁觀的謝昭冉低聲問道。
「不必勞煩你。」孟永錚終于開口了,他盯住孟岩昔,說︰「錫堯第一次見到顧以涵就覺得不對勁。你和她談戀愛,又把她安排在劉振宇那里養病,錫堯都知道,他暗中托一家相熟的調查公司……」
孟岩昔劍眉一挑,怒從中來,「憑什麼調查我們?!」
「著急是沒用的。很多事你得听我慢慢說——」孟永錚輕撫幾下發悶的胸口,飲茶清了清嗓子,「錫堯這麼做,並不是與你們為難。顧以涵長得太像他喜歡過的女孩子,而根據調查公司的報告,偏巧顧以涵的出生年月恰巧是錫堯和沈傲珊分手後十個月的時候。這不像是個巧合那麼簡單。錫堯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直覺,只可惜顧以涵父母早逝,很多資料無從得知。」「就這麼不靠譜的調查結果,您就斷定小涵是我哥的親女兒您的親孫女?」孟岩昔總覺可笑。
「證據是有些不夠充分……」孟永錚嘆道,「但在查清楚之前,你不能與她結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孟岩昔環臂胸前,望著窗外暗得像徽墨一樣的夜空,突然想起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情,略作思索,他決定一吐為快。支開了謝昭冉律師,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了父親對面。「爸,您知不知道?當年媽的同事唐阿姨給我哥介紹女朋友,但後來我哥發覺跟他約會的那個女孩子並不是沈傲珊,是另外一個隱瞞真實身份的人。」
「我知道。」孟永錚擲地有聲。
「什麼……知道……」孟岩昔登時愣在原地,「既然您知道那個相親對象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拆散我哥的好姻緣?沈傲珊家里的親戚是間諜身份,又關那個不知真名的女孩子什麼事?」
「二十年前我還在位,凡事都要考慮全面,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不會錯的。」
「您未免太過于小心謹慎了吧?」孟岩昔幽幽嘆道。
「岩昔,看你這听話听一半的毛躁樣子。」孟永錚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完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過了好些年才知道有人冒充沈傲珊和你大哥約會。」
「唔,什麼時候?」孟岩昔問。
孟永錚換了一只手扶拐杖,略略低下頭,說︰「不怕你埋怨我薄情,你媽媽過世後的第三年開春,那些割頭換頸的生死弟兄就開始給我張羅老伴兒了。曾經給你大哥介紹對象的唐明鳳就是老伴兒人選的其中一位。有一回閑聊,她提起了陳年舊事,特意告訴我,跟錫堯見面來往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介紹的姑娘。我一下子糊涂了,直到派了信得過的老部下查訪之後才相信唐明鳳沒有撒謊。」
想起那位以絮叨庸俗著稱的唐明鳳,孟岩昔心下厭惡,不由得感慨︰「幸好您最後和宋姨走到了一起。」
「唉,不談這件事了……」
孟永錚扶著桌角,緩緩站起,走到孟錫堯生前練習書法用的那張花梨木書案旁,上好的筆墨紙硯都在,但物是人非。往事歷歷在目,他似乎又看到了用稚女敕嗓音問繁體字的金字旁怎麼寫的幼年時的錫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