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與小蠻剛剛作了真正夫妻,正是如膠似膝的時候,晚上回到家來,兩夫妻同席進餐,說些家長里短,又飲幾杯米酒,微醺之後,攜手同在後花園中散步。
將至七夕,月亮不算明亮,不過兩人並未掌燈,也未叫丫環相隨,就在靜謐的夜色中並肩漫步,柔聲低語。
到了一叢綻放的鮮花叢中,只覺芬芳撲鼻,心曠神怡,楊帆便拉著小蠻在花間坐下。小蠻正要在楊帆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卻被先坐下的楊帆伸手一拉,便坐到了他懷里。
小蠻對楊帆實是柔情似水,予取予求。翹臀往楊帆腿上一坐,只是忸怩了一下,便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楊帆一手攬著小蠻的縴腰,一手在她滑膩而結實的大腿上輕輕模挲著道︰「皇帝明顯在等來俊臣拿出一個收拾殘局的辦法,可是已經好幾天了,御史台那邊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再這麼下去皇帝必然不耐煩,說不定明天就得對宰相們做出一個處斷,到時候,我的事情也該有個下文了,我估模著,暫時得離開宮城了。」
小蠻有些不舍地道︰「不在宮城,那就得去其他的禁軍隊伍,郎君身在軍營,再想回家可就不太容易了。」
「嗯!」
楊帆在她薄軟香甜的唇上輕輕一吻,說道︰「舍不得郎君?」
他本以為這番調笑會讓小蠻含羞不語,卻不想小蠻臉泛紅霞,微微低了頭,沉默片刻,竟輕輕地「嗯」了一聲,低低地道︰「嗯!舍不得……」
語中情深意切,楊帆不覺抱緊了她,輕輕地撫著她的香肩,耳鬢廝磨半晌,雖然各自未發一語,溫柔與情意卻是盡在不言之中。
楊帆撫著她的發絲,輕聲道︰「若是去禁軍還好,十天半月,總能回來一趟。就怕派到地方,朝廷制度,又不許攜家眷,那才真的糟糕。所以……我想明天去見見薛師,請他代為活動,爭取留在京里。」
「嗯!薛師雖是郎君的師傅,可也不能禮數不到。明日早起,奴去庫里找找,看看有什麼適合送給薛師且拿得出手的禮物,安排妥當了郎君再……」
小蠻說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貌似想到了什麼。
楊帆模模她的頭,笑道︰「怎麼啦,想到什麼了?」
小蠻道︰「郎君一說明天要去拜訪薛師,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今兒下午,有個很奇怪的人登門來,卻未持拜貼,只是捎來了口信兒,請郎君明日午後往金釵醉赴宴的。」
楊帆听了也有些奇怪,不知怎地,他腦海中突然想起的一個人卻是天愛奴。那個地方,他第一次去就是陪著天愛奴去的,而且有幸欣賞到了絕妙的一曲胡旋舞。這兩天,剛剛出獄後有諸多事情要處理,還未顧及尋訪阿奴的下落,莫非她主動……想到這里,楊帆趕緊問道︰「那人口信兒說些什麼?」
小蠻道︰「那人說,他家主人號芙渠伴釣山人,邀你明日未時正于金釵醉一唔。他還說了許多希奇古怪的話……」
楊帆听到芙渠伴釣四字,臉上就現出古怪的神氣,好在小蠻正柔柔地依偎在他胸口,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芙渠伴釣?」
楊帆想到了那位被魚拖進水里的美麗公主,還有她一身濕衫跑進濯月亭中時香艷誘人的臀浪,立即哼道︰「裝神弄鬼的,不理她!我去過白馬寺就回來!」
小蠻嬌憨地道︰「嗯!奴奴也覺得那人裝神弄鬼,瘋瘋顛顛的。不但不肯以真實名號相告,還說什麼他家主人釣了兩尾大魚,一尾機警些,竟然月兌了釣,倒是另一尾更肥腴些的上了鉤。要請你去金釵醉,共膾美味……」
楊帆又是一呆︰「這樣啊……,那……我還是去一趟吧。」
小蠻奇道︰「郎君知道那人是誰了?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楊帆看著面前這條因為「機警了些,竟然月兌了鉤」的美人魚,在她鼻頭上親昵地刮了一下,輕輕嘆息道︰「是啊!此人深得姜太公真傳,釣起魚來,那是願者上鉤啊,我且去與她一唔便是!」
※※※※※※※※※※※※※※※※※※※※※薛懷義對楊帆當真是呵護有加,以前他庇護楊帆,主因大概還是因為楊帆在他弟子當中最有出息,很是給他掙了臉面,那日酒醉之後向楊帆吐露了一番心里話,在他心里,便隱隱把楊帆作了知己好友了。
楊帆說明來意,薛懷義立即滿口答應,這邊楊帆剛一離開,薛懷義就換了御賜的紫衣袈裟,帶了弘一弘六兩個親信的弟子往宮城趕去。
麗春台上,來俊臣正向武則天行著五體投地大禮。
一拜、二拜,起、跪,一絲不苟,神態恭敬已極。
籍著那一起一跪,他的眼神兒已偷偷瞟向武則天的神情。
可惜,武則天的臉色就像龍門的那尊盧舍那大佛,神秘而安詳,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來俊臣心中不覺又生起幾分忌憚。
他以武則天的走狗自居,自然也是下過大功夫揣摩主人性情脾氣的。似乎是從武則天登基為帝時起,僅僅短暫的平靜與清明,讓天下剛剛產生一種她要勵精圖治,創造一個輝煌的大周帝國的感覺,她便故態復萌了。
這種故態就是猜忌、懷疑與嗜殺!
以前這種心態,是基于她想成為女皇,而阻力無限之大,不僅僅有來自李唐宗室的阻力、李唐大臣的阻力,民間對從不曾有過的女皇帝,也是抱著懷疑和反對的態度。
在這種種角力的過程中,武則天看似穩操勝券,但是曹孟德的猜忌、司馬懿的多疑、還有諸多開國雄主殺伐決斷、毫不猶豫的性格,構成了她性格的主要方面。不管她在人前是從容不迫、暴雨雷霆還是慈眉善目,藏在她心底的都只是這些東西。
在她登基之後,這一切似乎消失了,曾經有那麼大半年,朝廷上不再是腥風血雨,酷吏們都「刀槍入庫」了,連銅匭里的告密書她也不大看了,似乎她真的打算用堂堂正正的政治手段來著手治理天下了。
結果,沒多久,就因為儲君之爭,武則天又恢復了故態。
她何止是歷史上第一個女皇帝,她還是歷史上第一個顛覆前朝政權榮登九五的年紀最大的皇帝,所以她登基後最重要的問題不是國家的治理,而是儲君的選擇。
而像她這樣通過「和平演變」,從丈夫和兒子手中攫取政權的方式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她的繼承人選擇之難是歷代開國之君都從不曾遇到過的,于是……她再度恢復了當初為了攫取皇位而產生的心態。
她做的是以前的女人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她走的是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以前不管是爭皇後也好,爭皇帝也罷,她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但是面對江山傳承這個問題是,英明如她,也無法選擇,她的未來……她看不清了。
她恐懼一切反攻倒算,而她恰恰又控制著天下最大的權力,那麼她會怎麼做?來俊臣正是把握到了武則天的這種心態,才覺得不管是王侯將相,他都可以像以前扶保武則天登上皇位前一樣,生殺予奪!
可是,如今皇帝的心態,他有些把握不住了。
來俊臣重重地磕下最後一個頭時,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一個答案︰「莫非對于儲君,皇帝已經有所決斷?」
武則天沒有像以前一樣笑著打斷他的行禮,她心平氣和地坐在那兒,等著來俊臣叩完最後一個頭,這才緩緩地道︰「東宮有人告變!」
來俊臣連忙神情一肅。
武則天道︰「今有內侍揭發,太子妃劉氏、側妃竇妃,對朕心懷怨尤,行厭咒巫術,欲謀害于朕。今二人已然伏誅,有東宮內侍及宮人招供,太子對此不但知情,而且就是主謀!來卿,朕把此案交予你來審理!」
來俊臣心中狂喜,他知道這件案子一旦坐實了,他對宰相們屈打成招的罪過就不再是什麼了不起的問題了。
武則天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旦……是朕的兒子,而且他是太子,朕不想讓天下人知道,當今太子要反皇帝,不想讓天下人知道,朕的兒子,要以子弒母!人,你不能帶去推事院,就在太子宮審!」
來俊臣早已料到會有這種安排,所以只是很沉穩地答應了一聲,沒有提出絲毫疑問。
武則天微微露出滿意的神色,道︰「太子宮已在內衛嚴密看管之下,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進出。婉兒……」
上官婉兒捧起一道黃綢的武則天親筆手諭送上前去,武則天道︰「你拿著,憑此出入太子宮。朕……要了解真相!」
來俊臣雙手接過皇帝手諭,謙卑地低下頭去︰「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
這時,內侍小海躡手躡腳地走上殿上,見皇帝對來俊臣已經交待完畢,便躬身道︰「大家,白馬寺懷義大師求見!」
武則天微微皺了皺眉,道︰「朕未曾傳召,他來做什麼?」
不過武則天曾經親口下過中旨,白馬寺懷義大師進宮可以不經傳召,自由出入宮闈,如今薛懷義不請自來,卻也不是罪過。
武則天略一沉吟,方道︰「叫他進來吧。」
來俊臣不動聲色,徑直退出了大殿,轉身行將離去時,心中暗忖︰「看這情形,薛懷義聖寵漸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