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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央都不曾起身,其余的人也隨她跪著,各懷心思。
阿史那長嘆一聲,「起來吧。」將未央攙起,扶著案沿坐下來。余下三人也都悄然站起,無措的互相看著。
權宜君顫抖著身子走到未央身畔,眼楮一轉,略帶哭意的道︰「右昭儀,妾身實無他意,只是見太後喜愛郎君,隨口這麼一說,並不曾想會激怒了太後,讓太後娘娘對您產生了誤會,請右昭儀責罰妾身吧。」說罷又跪了下去。
郭思月唯恐未央會降罪給權宜君,在她下跪時就躲的遠遠,生怕牽連到自己。未央垂眸看了權宜君一眼,見她花容失色,滿面地淚痕,心中暗嘆自己終究還是不如獨孤月容,連責罰一個人的心情也沒有。
未央伸手攙扶起她,淡淡道︰「你也不必如此自責,你也是無心,我怎麼會懲罰你呢,只是我現在心情煩亂,怕也招待不周了,不如你先回如何?」
權宜君見她神態平和似是無事,順勢起身,仍然假泣著。未央越看越是厭煩,阿史那已開口道︰「皇子也是你能胡亂議論的?在宮里最要緊的就是謹小慎微,管好自己的嘴巴,你若覺得自己理虧,就回去反省幾日吧!」
阿史那說的淡然,卻儼然有一股不可違逆的氣勢,不單權宜君愣住了,連未央也不禁側目。阿史那這一句出口,自是發下了罪責,大家都不說話,氣氛頓時尷尬。權宜君深視了她幾眼,心知不能同時得罪了兩位昭儀,當即斂住了神色,忙忙的告退,郭思月自知身份,也知趣的隨她施禮退去。
阿史那回頭看了未央一眼,欲言又止,終是嘆了口氣,也不說話,轉身離開。驕陽依舊明媚,然而心境卻是不同了,果然短暫的愜意還是稍縱即逝的。
「她們走了。」
未央詫異抬頭,才發現原來尉遲蘭還在,心想這些剛進宮的新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冷笑一聲,隨意將手腕搭在闌干上,道︰「走了好,走了還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尉遲蘭眨了眨雙眼,道︰「右昭儀也不必傷心,太後娘娘不過是一時之氣,等氣消了便是了。」
「傷心?為何要傷心?」未央轉頭看她,心煩意亂的說道︰「你也不必如此,你先回宮去吧。」
尉遲蘭一動不動,未央暗自奇怪,好半晌才听她道︰「妾身雖說是才進宮沒多久,但多少听聞了些宮闈秘事。太後不喜歡皇子,無非是因她生母乃是漢人,但您不同,您不覺得普天之下只有您的孩子最有資格嗎?」。
未央聞言,驚疑不定的望著她,尉遲蘭的話很直接,也正中太後為何會突然發怒,但後一句,她卻想不明白。「我有資格?我是齊國公主,若我的孩子做了大周太子,豈非兩國不分你我,北朝一統?」未央自諷而笑,實為試探。
「北朝一統不正是聖上宏願?您的皇子若是成為太子,兩國締結姻親,加之門閥士族關系錯綜復雜,您說若是北朝一統,誰會比您的孩子更有資格做這個皇帝?」
驚世駭俗的言論未央尚且首次听聞,驚訝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個語出驚人的尉遲蘭。轉念一想,深以為然,宇文做太子是穩固大周鮮卑權貴和漢族門閥最有效的辦法,但若說兩國一統,當真是沒有第二個比她自己的親兒更適合的人選了。
權宜君今日之言,看似無心,實則有意,她恰到好處的點醒了太後,以太後極力維護鮮卑血統純正的立場來看,定是極力反對宇文當太子的,這已非她和李妃之間的恩怨,關乎到的是胡漢兩個民族的傳承。難怪太後今次挑選了這麼多鮮卑族的娘子進宮,想到這里,未央無來由的背脊生涼,泛起一陣寒意,若非宇文和她有血緣關系,只怕當年便不會存活了吧?
政治本就是極其殘酷的。
尉遲蘭見她抿嘴不語,知她在思量她說的話,輕聲說道︰「妾身進宮自然要尋一個保靠,妾身的父親是皇子的太傅和娘子關系匪淺。娘子放心,父親即然做了皇子的太傅自是有他的道理,父親大人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信念,輕易不會改變,妾身也一樣。」
未央又被她的話給噎住,見她說的一臉篤定,看來是誤會了她,還以為她是太後選的人,如今看來太後不僅沒有為兒另謀出路的意圖,更明擺著不會認可這個孫兒。
……保靠麼……未央豈會不曉得,尉遲蘭口中所謂的保靠指的並非自己,而是她父親所認可的徒弟宇文。想想若是將來宇文做了皇帝,她尉遲家豈非飛黃騰達,取代獨孤閥成為大周第一閥門指日可待,而尉遲蘭將來便可避免出家為尼的結局,當然這要在她沒有子嗣的情況下,也要在宇文能做皇帝的前提下。
月如彎鉤,星也耀出清輝,夜有些溫涼。
未央和衣假寐,等著宇文邕的到來。她篤定他會來的,因為白日里和尉遲蘭分手去見過了獨孤月容,所以宇文邕必會知道午時發生的事。
熟悉的男子氣息淡淡的包裹住了她,身上的被子也被重新掖好。她知是他,轉身看去,幽幽的嘆了口氣,又再撇過頭,兩人都不說話,已記不得有多久沒見,竟變得陌生許多直至找不到話來開口。
未央一個驚凜,差點忘記了重要的事情,她又再幽幽問道︰「聖上今天怎麼這麼晚?」仿佛她和他夜夜都同床共枕,只是今夜晚了些罷了。
宇文邕也做不知,笑了笑,隨口道︰「前朝忙了些,忘記了時辰。」
……是麼?……未央不語,起身為他月兌下外裳,盡量做得如同往昔。
宇文邕低頭看著未央忙碌的手,輕聲問︰「听說今**和母後起了爭執?」
未央手指停住,旋即又接著先前的動作,一個個解開前襟的袢子,說道︰「妾身正在犯愁該怎樣去認個錯才好。惹得太後不高興,是妾身的罪過。」嘴上如此說,可心里卻一陣揪心的疼,原來君王恩愛易逝指的便是這般,以前他從不會一來便問及這些。
宇文邕看著未央愈發成熟的模樣,像極了李妃,卻遠比李妃更出色,仿若九天之上的玄女落下來凡塵被他無意撞見般。宇文邕情不自禁拉起未央的雙手,輕輕撫模著道︰「子童——」
這樣熟悉而親昵的稱呼,叫人一不留意,以為還身在往日,椒房盛寵,歡顏密愛。未央暗嘆口氣,只是轉身背對著他,極輕聲道︰「聖上很久沒來昭陽殿了。」
像是觸動到了誰的心房,落地無聲。
良久,宇文邕悠長嘆息道︰「是我不好。」
刻意說的話竟換來這樣的回答,未央喉嚨口有些哽咽,鼻翼微動似被什麼堵住了,一絲哭音連自己也難壓抑。剎那的恍惚,以為是不是該就在此刻,也許便是此刻,乘著這個機會可以復合與他的關系重獲獨寵,然而只是一個愣神罷了,縱然他還是以前的那個他,但她的心,卻再回不去從前了。
未央沉默片刻,強壓住心中反復的滋味,仍勉強保持淡淡的笑︰「是妾身不好,聖上請責罰妾身吧。」
都是不好,所說的卻並非同一件事。
宇文邕硬生生把她身子扳過來,皺眉道︰「太後想什麼不必我多言,你又何必計較?」
未央咬著下唇,堅定的道︰「無論如何,總是妾身的不是,聖上不罰妾身,妾身難安。」
「你又何苦為難自己?此事分明是權宜君蓄意挑撥,你難道會不知道麼?太後生氣就讓她生氣吧,待氣消了便是。」宇文邕見她有些生氣也跟著溫怒起來,拉過她的手不放。
未央不意見他如此回護,月兌口道︰「聖上即然知道是權宜君故意陷害,那不如責罰她好了。」
宇文邕微一錯愕,低聲道︰「千金郡公對朕還有用。」
未央早猜到他會這樣解釋,但心里仍然有些失落,她定定的看著他,咬牙道︰「太後對聖上也有用。」
宇文邕眼中精芒一閃,閉口不語,已知未央必是從太後那里看出了什麼才會如此堅持。
未央暗嘆,在權力面前,誰都不重要,美色?柔荑?那算什麼!宮里處處都是算計,未央也不再如當初般處處忍讓,她也在算計他,也要從他那里算計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安穩。她把手抽回來,沉默許久,輕輕說道︰「聖上明日就曉諭闔宮,讓妾身帶罪跪席,再減了月俸削減衣飾吧。」
這並不算過重的懲罰,但對于昭儀身份的未央而言,削減衣飾,便是只能著青布麻衣,雖然昭儀未去,然而衣飾才是真正的身份象征。
宇文邕愣了一愣,欲言又止,最後點頭道︰「好。」
這一夜宇文邕不曾離去,他的鼻息沉重,未央也似被重物掛住了呼吸,只有更漏聲寂靜之中沙沙作響。
春風一度,**巫山。未央知道,從今夜起,她不會再成為專寵,因為她終究不是趙飛燕,不能做到用女人特有的柔情蜜意和妖媚入骨挽住男人的心,也不能和自己的心去抗衡。(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