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也。未朝封號東安,意在指于北朝東疆不爭,高齊希望他所統治的疆域能夠永世得享太平和輝煌。
果然,北齊發生了一件曠古爍今的變革,在門閥佔據主導地位的北朝,首開啟用閥門士子擔任地方長官的先例。
事情發生在魏昭成皇帝六世孫元文遙的身上。
漢魏以來,多用出身低賤的廝役或本地地痞流氓充當縣令,因此高門世家的子弟都不屑于此位。但元文遙卻認為縣令是治理百姓的根本,便向太上皇高湛請求改變選用縣令的辦法,秘密挑選沒有官職的貴族子弟,發出敕令加以任命。
他怕這些人申訴,就把他們都召集到神武門,叫宗室子弟高睿宣布聖旨逐個點名,鄭重地進行安慰和勸說,然後派遣出去。
這樣一項變革,讓高齊大獲民心,取得了北齊子民的誓死擁護,也震動了北周朝廷,甚至影響擴大至南朝。南陳在陳頊回國的爭權奪利中,陳頊也需要籠絡民心穩固地位,在看到北齊的政治效應之後,也紛紛效渀。
宇文閥與兩家不同,對門閥一直采用懷柔手段,然而宇文護與陳頊境況相同,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強令門閥世家子弟出任各地任地方長官。首批被派出的就有獨孤閥的獨孤善出就河州,獨孤藏出就隆山,獨孤月容父親獨孤穆出就必要。
宇文護不顧門閥士族的利益強行分化貴族體系,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贏得了百姓贊譽,卻也被高門士族恨入骨髓。
從此,中華之天下以士人做縣令由此開端。
平安,《周禮》有六夢︰一曰正夢。謂無所感動,平安而夢也。1
這便是未央所求,可惜,事與願違。
平安滿月冷清的很,太後抱恙只是送來了賀禮,獨孤月容自宇文護強硬一手之後閉門不出,宇文邕忙于應付北齊攻伐又去了武功,不得閑暇回來。之時一大早從武功送回來一尊金佛。未央也沒請誰,與蝶舞做了些簡單的菜肴,等著兩個兒子下學一起為平安過滿月。
空曠的大殿,孤零零的擺著黑漆雕鳳的寬案,未央抱著平安和蝶舞貼桌而坐,面對滿桌子的佳肴卻沒有什麼胃口。倒是她懷里的孩子,機靈活潑的很,只好胡亂抓些東西。把未央面前的碗筷都打翻了好幾次。
未央看著蝶舞拾了又撿的,頗覺好笑,蝶舞撿的煩了,沖平安直瞪眼楮,平安不懂,只覺她那表情逗趣。晃著小手咿咿呀呀的不知想說些什麼,就「咯咯咯」的笑。
「她想你抱。」未央笑著把平安遞過去。
蝶舞接在手里,「公主不認生,將來定是聰明的緊。」
「就怕將來任誰她都覺得好。」未央淺笑道︰「哎,她可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說著伸出手指摩挲著平安粉女敕的小臉,滿目皆是作為人母幸福的笑意。
不提還好,蝶舞斂了笑意說道︰「那日可真是嚇壞了奴婢,娘子有個好歹,奴婢也只好隨您去了。」她說的真摯。眼圈一紅。蘊在眼眶里,想起那日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未央清啐一口︰「胡話!」
蝶舞道︰「這次可多虧了六公爺帶來的神醫呢。」
若是沒有法衛,只怕平安是保不住的。未央知是宇文直領來的。只是笑笑不語,六公爺是出了名的性情浮躁又怎會在關鍵時候這般細心?她聞言笑問道︰「那個神醫叫什麼?」
蝶舞道︰「叫姚僧垣,是前梁的大醫正,梁亡後入京,在地官府任小畿伯下大夫,吳興姚家世代為醫,據說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未央暗付大醫正等同太醫署署官,姚僧垣卻只做了個下大夫,她微覺奇怪,想想便明了,道「明日你選幾件稱手的布匹送去他的府上。」
蝶舞卻搖頭道︰「姚大人在齊國公府,去了只怕不好。」頓了頓又再補充道︰「太妃病重,娘子……」
未央心中微微一動,因為宇文憲的原因,她已經很久沒曾見過達真太妃,甚至刻意不見,久而久之竟是忘懷。只是初入長安時多得她的照拂和教導,此刻听說她抱病,難免傷感,她揚了揚鳳眉,似是漫不在乎的笑了笑,宮中謠傳的還少了嗎?當年立嗣之爭,達真太妃和當今太後的爭斗緣由,加之有宇文憲的關系,能不再見便不見,便道︰「我哪里出得宮去?她也曾對你多加照拂,你想去看看便去吧。」
蝶舞唇角輕輕一彎,听懂了她的意思,頷首道︰「奴婢曉得,明日奴婢就去。」
時至正午,宇文和宇文空竟還沒回來,孩子漸漸長大,要學的東西愈發的多了,加之皇子難免頑皮,太傅留堂時常發生。未央也不以為意,吩咐宮人把菜肴撤下去溫熱,蝶舞似乎很喜愛小孩,對宇文和宇文空便瞧得出來,她抱著平安輕晃,低吟叫著她的小名︰「努瑪卡。」
未央看的眉開眼笑,忽而道︰「努瑪卡是何意?」
蝶舞微微錯愕,嘎聲道︰「可愛、美麗的意思呀!聖上起這個名兒定是希望小公主長大後跟娘子一般的美。」
未央恍然,奇道︰「是鮮卑話呀,你何時會的?」
蝶舞目光不離平安,隨口答道︰「是聖上教的。」
未央一時訝然,細細咀嚼著這幾個字。蝶舞這才驚覺失言,想要解釋卻又覺得是畫蛇添足,正斟酌著該怎樣講,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歡聲笑語,不等通稟殿門一下子被推開,正午耀眼的陽光投射進來,讓人睜不開眼楮。
馮姬的聲音已經響起,咂咂嘴說道︰「瞧我說什麼了?這不一個人偷模的在這兒吃好吃的,累的我們還傻呆在宮里候著來請的人。」
未央尚未反應過來,但見她身後的王美人和鄭姬指示各自的宮人三五箱的東西就往里面抬,蝶舞慌忙向眾人見禮。馮姬看見她懷中的孩子眼楮一亮,伸手去接道︰「喲,努瑪卡,來讓馮姨娘抱抱,哎,真乖!」
王美人和鄭姬也湊攏上來,王美人倒是斯文些,指示抿著嘴笑。伸出雙手去逗弄平安。平安好抓東西,見她伸來手,也伸手去抓,引得周遭眾人笑語盈盈。
「好精致的小人兒,將來必是和妹妹一樣傾國傾城的美人,可是要嫁回北齊要個皇後來當當?」鄭姬開朗的笑說著,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一掃數月來宮里陰霾的氣息。
平安並不認生。在馮姬懷中「咯咯咯」笑著直樂呵,漆黑的小眼楮嘟溜溜的直轉悠,一看就是個機靈的人兒。
未央心也跟著寬暢了起來,撇嘴道︰「才不要呢,能尋個好人家便是了。」
鄭姬道︰「那成吶,太原王氏、隴西李氏。順華姐姐母親娘家清河崔氏,還有獨孤閥,這可不個個都是士族高門?」
王美人啐口笑道︰「就不說你,滎陽鄭家不願結這門親麼?」
鄭姬翻了翻白眼,故作驚詫道︰「哪有!這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呀。」
未央笑的直彎下腰去,微微喘氣道︰「要不妹妹我再生兩個,就不用爭了。」
眾人齊齊大笑,大家都知是說笑話,不料殿外傳來響亮的一聲。獨孤月容的聲音清脆的響起道︰「好呀!這可是你說的。將來不許反悔!」
聯姻,是士族門閥通用的手段,利用姻親關系取得政治利益,皇家更是在皇子妃和駙馬都尉的人選上一挑再挑。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再平常不過,理所當然的事情。
未央微一錯愕,獨孤月容即便是玩笑話往往都含有深意,短暫的噤聲後,李秀芝從旁自語道︰「生這麼多,想累死她麼?」
她說的雖輕,倒也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一時間諸女不顧儀態,紛紛捧月復大笑。蝶舞忙吩咐昭陽殿的宮人看座的看座,收禮的收禮,靜默的殿堂瞬間成為了歡鬧宴所。
獨孤月容把平安抱給李秀芝,轉頭對未央道︰「哎呀,瞧瞧這宮里的人呀,都是趨炎附勢之徒,結果呢?聖上對你恩寵不減,一大早就老遠送來一尊金佛,瞧著吧,明日該給你補上的都得補上。」
未央知道她指的是一些門閥高第,聞喜之時迎來送往,落地成女後冷冷清清。宮里本就是捧高踩低,利欲燻心的地方,哪里能怪呢?
王美人道︰「真羨慕妹妹的好福氣,若是換做別人就算生的是皇子也不能這樣,妹妹可好,有了這麼個粉女圭女圭,每日做個伴,日子也不難過,不若我們……」
獨孤月容狠瞪了她一眼,王美人尷尬的整整衣襟,她言語所指便是說從前的凌美人。未央不願提起,忙吩咐人把酒菜呈上來,又使了女乃娘將平安抱下去。蝶舞和幾個宮婢立在一旁伺候,獨孤月容看了她一眼,招手道︰「你也來坐。」
「我?」蝶舞錯愕,慌忙搖手︰「這不合規矩。」
「有什麼規矩不規矩的,誰還不知道你和你家娘子的關系?何況如今你是侍中大人,這名位還和三夫人一樣。」馮姬扭身拉扯她的裙擺。
蝶舞被她這麼一捧,當真是哭笑不得,求助的看向未央,未央笑道︰「原本你就該和我同坐,姐姐們沒有意見,你就過來。」她讓了個位,讓蝶舞坐到自己身旁,余下伺候的宮人各個艷羨的不得了。
正說話間,青娥和何泉領著下學的兩個皇子回來,二子見到竟有這麼多姨娘在場,都規規矩矩的一個一個挨著見禮。獨孤月容等人好好的夸獎了他們兩兄弟,惹得二子對她們是格外親切,而後嚷著要看妹妹,蝶舞乘機起身告退,拉著他們去看平安。
遍看諸宮,除了阿史那三人外都來為平安滿月慶賀,說劃分的不明也沒人相信,倒是曾和元素和一宮的薛賀若似乎最近沒了聲息。未央問及後,卻是李秀芝蘀獨孤月容答了,「她睡不安穩,請了巫人在宮里做法。」
未央聞言不禁笑了,想來是因為元素和便死在她宮里,所以害怕而睡不著。她心想能有什麼好怕的呢?該怕的是害死她的人。
1出自劉峻《世說新語》(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