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畢,按照習慣盛長頤要去習字了。
移到東次間,玉翅搬了小炕幾,放在臨窗大炕上,拿了筆墨紙硯,玉翅磨墨,綠萼鋪紙,伺候盛長頤在東次間臨窗大坑上練字。
盛長棋就坐在大炕上,一本地理志讀的津津有味,和盛長頤就這麼耗著。
一個時辰之後,盛長頤完成了每日的習字分量,見盛長棋有在她這兒耗一天的勢頭,思及也快到了給老夫人請午安的時辰了,她敗下了陣來。
不知道和盛長棋在一起,還不會出什麼ど蛾子,和她在一起真是勞心勞力,盛長頤不願再和盛長棋單獨相處下去,她干脆成全了她今日來的目的,邀她一起去老夫人的榮德堂。
建伯侯夫人來的話,必在榮德堂。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辰,還沒有信兒,估計建伯侯夫人也不會來了。
盛長棋自然答應。
「不瞞十二姐姐。」盛長棋有些扭捏的說道,「我今天來十二姐姐這里,就是想要讓十二姐姐帶我去榮德堂的,我想孝順一下祖母。」
言下之意,就是說她空有一腔孝敬祖母之心,卻孝敬祖母無門,連請安還要盛長頤帶著。
盛長棋適可而止的收了尾,眼神孺慕而委屈,夾雜著淡淡的懇求。
盛長頤覺得自己腦仁更疼了,這個盛長棋還真不是省油的燈,而且還事兒多。
不過,站在盛長棋的立場,盛長頤能理解她的鑽營,和找一個靠山的急切,她也能理解她找上她的理由。
因為盛家,尊卑分明的實在是厲害,規矩極大,百年之中,都已經形成固有的習慣。
男人從不插手內宅。
嫡庶分明,這一點老夫人貫徹的尤為徹底,內宅以老夫人為尊,她管教媳婦,庶女和庶子都是媳婦的責任,只要沒有殘害子嗣的事情發生,只要不涉及子嗣,從來都是給足了媳婦臉面,從來不插手媳婦房里的事情。
權力分明,責任分明,在盛家貫徹的很徹底,哪一點出了事,找起人來也很方便。
所以盛家,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少。
但是一利一弊,庶子庶女在嫡子嫡女充足的情況之下,就會不被重視。
庶子是男人,只要表現出色,還有可為。
但是庶女,能決定下輩子的是婚姻,在家族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注定要比嫡女略遜一籌。
要知道,好的婚姻,不僅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數量極為有限,庶女低于嫡女是常理。
除非得到老夫人的歡心,有老夫人替她籌劃,自然會得到一門更好的婚姻。
每個人都有奮斗的權力,也有想要過得更好的權力,盛長頤可以理解盛長棋,她也可以理解,盛長棋把她當做通向老夫人的橋,甚至她也可以承擔一部分楊氏因此對她的怨恨,如果沒有妝粉事件的話,她很願意為自己同鄉搭把手。
可是,現在,她實在是討厭盛長棋,討厭她心思歹毒,討厭她話里有話,討厭表面嬌盈弱勢,實際上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她幾乎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她不是盛長頤的話,原本的盛長頤將會是多麼的悲劇,盡管不知道盛長棋在謀劃什麼,但是就論今天所見,她對自己絕對沒有什麼好的心思。
盛長頤只是笑,「十二妹妹這番話肯定沒有說給祖母听過吧,祖母最喜歡熱鬧了,如果祖母知道十二妹妹這麼的孝順的話,肯定會很高興的,十二妹妹靦腆,一會兒到了祖母那兒,我替妹妹說,也讓祖母高興高興。」
盛長棋一驚,她不知道盛長頤是裝傻還是真傻,她話里有孝敬老夫人的意思,但是更多的卻是對老夫人不喜歡庶女在請安以外的時間往前湊的可憐,這話傳到老夫人的耳朵里,難免不會被老夫人認為是怨懟。
綠萼在一旁看著,心中直哼哼,這位十二小姐真以為我們八小姐是個傻的啊,小姐性情好歸性情好,卻不能把小姐的好性情當做算計的籌碼。
盛長頤嘆氣,看來,自己是被盛長棋當做聖母了。
忽見簾子微動,一丫鬟進門輕聲道︰「太太身邊的花澤來了。」
「八小姐,十二小姐。」花澤穿著蔥綠色的春衫,屈膝給炕上的盛長頤盛長棋行禮,就是看到不應該在這兒的盛長棋臉色也沒有變,話語相當的流暢,「楊大舅女乃女乃帶了表小姐來探望老夫人,現在正在世子夫人那兒,和夫人說話,夫人讓問一聲,八小姐和十二小姐是否有閑暇,得空的話,去見見大舅女乃女乃。」
盛長頤在引枕上直起身,「辛苦姐姐走著一趟,我和十二妹妹正得閑呢。」
楊大舅女乃女乃是楊氏娘家的嫂子,應該是因為楊氏有孕,所以前來看望。
花澤跟著玉翅出去。
早晨下了一點雨,此時天空已經晴朗起來,盛長頤後面跟著綠萼,和盛長棋走在花園里。
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白瞎了綠萼手里搭著的一件披風。
兩個人到正德堂的時候,除了昨日小產的康姨娘,大房的女眷們都到齊了。
楊氏所出的盛長玫穿著桃紅刻絲並蒂蓮紋彩暈錦春衫,旁邊一個穿著銀紅暗花梅紋百褶裙的小姑娘,兩個人一起坐在炕的下手,盛長瑜和盛長玲在挨炕的楠木鋪著暗花椅袱的太師椅上,雅夫人三姨娘四姨娘賜了錦杌,圍著炕坐著。
而楊氏穿著松花刻繡齊胸襦裙,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斜靠著醬紫引枕,月復部以下還蓋著一塊無一雜色的雪白皮毛。
見盛長頤盛長棋進來,楊氏模了模自己的月復部,有些矜持的,指了指身邊坐著的穿著青緞掐花對襟外裳的貴婦人,「頤姐兒,棋姐兒,快來見見你們大舅母。」
大舅母並不是盛長頤的嫡親大舅母——昌平侯夫人,而是楊氏的娘家大嫂,工部尚書的大兒媳。
盛長頤盛長棋同時屈膝行禮。
「給楊夫人請安。」
「給大舅母請安。」
差不多的聲音,兩個不同的稱呼清晰的被人听在了耳朵里。
在場的眾人面色不一,卻同時的矚目著。
楊氏手下一緊,就要發作,攥住皮毛的手就被楊大夫人一撫。
楊大夫人受了禮,面色不變坦然自若的給了兩人見面禮,給盛長頤的,是和盛長玫差不多的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給盛長棋的是金瓖珠石蝴蝶簪。
盛長頤笑盈盈的接了,又福了福,被楊大夫人拉著挨著她坐到了炕上。
盛長棋按序也做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和頤姐兒上一次見還是昌平老夫人的壽宴上,這才隔了多久,頤姐兒就出落的越發的水靈了,不像我家蓉姐兒——」楊大夫人抬抬手,指了指和盛長玫坐在一起的小姑娘,「這就是我家蓉姐兒,頤姐兒和蓉姐兒還沒有見過吧。」
盛長頤對著楊安蓉笑了笑。
明知道自家大嫂是客氣話的夸贊,楊氏面色依舊不渝,她知道大嫂對盛長頤的欣賞,起碼有六分是真的,就是因為是事實,听在她的耳朵里會更加的刺耳,她才越發的不耐。
沒有人喜歡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的女兒比到天邊去,面前盛長頤姿態嫻靜讓人賞心悅目,舉手投足之間優雅大氣如同天成,看在楊氏眼里,說不出的可憎。
然後她瞥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喝茶盛長玫,就是坐在那里也不安分,上跟扎草似的,在長輩面前居然和楊安蓉在竊竊私語。
她不相信自己生的女兒不如韓氏生的女兒,「大嫂也太謙虛了,大嫂才會教人呢,我瞧著蓉姐兒容光煥發,就透著這麼一股活力健康,這身子骨多好啊,不像頤姐兒三天兩頭的就頭疼腦熱的,愁的我頭發都快白了,我還想讓大嫂教教我,讓我給頤姐兒調理調理呢,頤姐兒也快及笄,這身子骨弱點,當姑娘的時候倒是沒什麼,之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