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棋打扮的很出彩。
湘妃色立領中衣,粉橙色繡梅花對襟褙子,茜色暗花並蒂蓮百褶裙,青娥髻上只插著兩只碧玉簪,一支雲鬢花顏金步搖。
淡掃蛾眉,輕點朱唇。
看出來是經過精心打扮的。
雖然裝扮並不是很刻意,華貴,卻讓盛長棋整個人都出彩起來,好像一個人從陰暗的角落里,一下子走了出來,又像一張無色的畫卷,被填充了顏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有了光彩,有了特色,奪人眼球。
只不過換了一下雅致,淡色的裝扮,盛長棋渾身上下便透出一股遺世獨立,我見猶憐的氣質。
不得不說,有一種長相,天生的弱勢,讓人一看,就覺得她不沒有攻擊性,而且會激發人的保護欲。
盛長棋可以說把自己的這種天然優勢,激發到了極致。
如果她是沖著薛鳳熙而來,那麼這個策略成功的幾率至少有五成以上,畢竟如水一般的女人,能對大部分男人的胃口。
而如果她是沖著建伯侯夫人的選媳而來,那麼——
盛長頤就只能說,她打錯算盤了,任何人選兒媳婦的標準,絕對不會包括惹人憐愛,柔情似水。
不對,身為庶女,在嫡子又是世子的正妻選撥之中,本來就沒有市場。
盛長頤微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有一種莫名其名的感覺,每次一看到盛長棋,她就會有一種防備,全身的寒毛都會站看起來,好像盛長棋柔弱的外表里,藏著一只隨時準備噬人的怪獸。
之前的十二妹卻沒有給她帶來這種感覺,只是盛長棋而已。
她很抗拒,或者說是防備,打心眼里抵觸盛長棋。
她很肯定這種感覺,不是同時穿越者的相斥,她還沒有這麼無聊。
這是打心眼里的感覺,不是直覺,是這具身體里的感覺。
特別是看到這個裝扮的盛長棋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明顯了。
盛長棋放下手中的一冊書卷,親昵的沖著盛長頤笑,「八姐姐這里的書很好看呢,八姐姐平時是用這些打發時間的嗎?」。
被打量的同時,盛長棋也開始打量盛長頤,她和平常一樣。
難道她沒有收到建伯侯夫人要來的消息?
想到那個出色的舉世無雙的的男人,盛長棋有些欣喜,又有些皺眉。
「如果十二妹妹喜歡,盡管拿回去看吧。」盛長頤笑道。
書卷是本地理游記,盛長頤用來解悶用的,也是很少盛長頤沒有做過批注的書冊,給她並無關系。
綠萼玉翅已經開始擺飯了,拿上了兩份碗筷。
「十二妹妹,再用一點吧。」盛長頤夾了一個翡翠芹香蝦餃皇,放到盛長棋的描金碟子里。
翡翠芹香蝦餃皇,色彩艷麗,造型獨特,皮兒薄的幾乎透明。
盛長棋夾起來,放到自己嘴邊,咬了一口,有些燙嘴。
不由得,她想起了自己來到這里的第一天。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
一覺醒來之後,抬眼,就看到了檀木色的床頂,入目之間,都是陌生。
沒有了待她如珠似寶的父母,沒有了她從小長大的家,沒有了媽媽做的口水雞,甚至沒有了自由的空氣,寬敞的藍天。
在等級森嚴的古代,在富貴繁華的錦繡侯府,她只是一個卑微的庶女。
她頭上裹著血跡斑斑的額布,身邊有一個丫鬟,倚在床邊,用手支著頭,在打盹。
那時,她用沙啞的喉嚨,喊她,她也沒有醒,她只好爬起身,伸出手,使勁的去拽她的袖子。
丫鬟醒了,使勁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才從墩子上站起來,皮笑肉不笑的,「十二小姐,您終于醒了,大夫一天三趟的給您看診,次次說您傷勢無礙,該醒了。不過跌了一跤,您睡了兩天一夜,您再不醒,府里都快翻天了。」
盛長棋直直的盯著那個丫鬟,丫鬟回視,底氣很足,氣勢比她還要強,她半軟的費勁的靠在床上。
這幅乖巧的樣子,好像讓那個丫鬟滿意了,不復剛才的明刺暗諷,她開始打理盛長棋,提來一個食盒,「十二小姐,您剛醒了,恐怕有些餓了,先用點粥吧,想必一會兒老夫人和夫人就要來看您了。」
一只刻紋銀湯勺,送到盛長棋的嘴邊。
盛長棋試了一下溫度又吐了出來,不滿道,「這粥是涼的。」
湯勺就那麼停在空中,一絲不動,那丫鬟眼角斜瞟了盛長棋一眼,「府內大廚房,卯正開火,做好膳食之後,各院辰初去領取膳食,十二小姐醒的晚,現在都已經是辰正了,天寒地凍的,隔了這麼久,粥自然涼了。」
湯勺再進,盛長棋撇過了頭去,「我不吃涼粥。」
砰的一聲,粥碗被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那丫鬟冷哼了一聲,「奴婢勸一聲十二小姐,不要痴心妄想得到您不該得到的東西,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多了去了。您的身子,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嬌貴,就比如這碗粥,您的,那就是涼的,您千方百計非要吃熱的,那不僅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也會給您自己帶來麻煩。」
「人就要學會認命,認清楚自己的本分。」那丫鬟用湯勺攪動碗里的粥,最後一絲熱氣也沒有了,她重新把湯勺放到盛長棋的嘴邊,「奴婢比您大幾歲,托大再好心的說您一句,您不是八小姐,也不是十一小姐,爭,對您來說真的沒有好處,您看,奴婢從來就沒有爭過什麼,只知道忠于主子,認真為主子辦差,主子自然也不會虧待我。省事一點,對您有好處的。」
在那丫鬟的注視之下,盛長棋湊過去,一勺一勺把那碗涼透全身的粥吃了下去。
涼的她瞬間就醒悟過來了。
——不管在哪里,她都要活,而且要好好地活,百般算計,去偷去搶,她也要活得像個人樣。
不然,她還不如干淨利落的找根繩子,去吊死。
後來,盛長棋才知道,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丫鬟,是楊氏派來點撥她的,或者是來警告她的,那一涼碗就是要告訴她,安分守己。
也許,那個丫鬟的話,被盛長棋听進了耳朵,見到了老夫人,她默認了是她自己在花園里跌了一腳,順應大多數人的希望,把這件事情平息了下來。
此時,盛長棋嘴里吃著熱騰騰的翡翠芹香蝦餃皇,她卻想到了自己初來的那碗涼到骨頭渣子里的粥。
也許那個丫鬟話說的刺耳,但是卻有一句話說對了,那就是,她的粥,就是涼的。
而在差不多的時辰,盛長頤不用說是一碗粥,連做工復雜,材料難得的翡翠芹香蝦餃皇,都是燙的。
爭?斗?她為什麼不爭不斗。
不爭,她就只配喝涼粥,被一個丫鬟指著鼻子教訓,她就只能是別人腳底的泥。
不斗,她又憑什麼成為人上人。
「八姐姐,這道翡翠芹香蝦餃皇很好吃呢。」盛長棋親昵的拉扯盛長頤的袖子,一臉的親熱,「如果不是妹妹早上用了飯,肯定會吃個十七八個呢。」
盛長頤一眼不錯的觀察著盛長棋,有些試探,有些衡量,有些評估,「既然十二妹妹喜歡,一會兒我讓小廚房,再做上幾籠,讓十二妹妹帶回去。」
打發叫花子,還是嘲笑我連翡翠芹香蝦餃皇都沒有吃過,稀罕到連吃帶拿?
盛長棋臉上一僵,掩飾的笑了笑,遮住眼里的恨意,轉眼之間,復又笑的花開燦爛,「八姐姐也忒小氣了,想幾籠就打發我,這可不行,反正我住的陶朱館離八姐姐的翠荷軒也不遠,我明天也來八姐姐這里蹭吃的。」
盛長棋的天真嬌憨,渾然天成,毫無破綻。
不過,卻是面具一張,盛長頤知道盛長棋的底細,除非盛長棋上輩子十歲,否則,斷不會像孩童一樣的天真,還停留在童年。
這幅表情定然是裝的。
裝的如此的逼真,也是如此的可怕。
一瞬間,盛長頤清楚的捕捉到盛長棋眼楮里一閃而過的惱恨。
惱恨?
為了這麼一點的小事,就已經到了惱恨的地步?
恐怕遇到真正礙事,擋在她前面的,定會遇佛殺佛,遇魔殺魔。
那種感覺又席卷而來,盛長頤越發的覺得面前的盛長棋很是危險,好像立刻就能褪下溫和的面具,掏出一把刀,沖著她揮刀相向。
盛長頤只得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