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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還是要走

仗是打完了,但天津衛卻並沒有因此而立刻就變得太平起來,尤其是租界之外的地區,日本軍隊在淪陷那日便將市區轟炸成一片廢墟,見地面有百姓逃命,竟從飛機上伸出機關槍來密集掃射。及至他們進了城,越發用坦克大炮轟擊民宅,據說那種尸橫遍野的慘狀,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接下來的幾天,日軍在城內到處搜捕所謂的殘兵,只要被他們找到手上有繭,額頭上有長期戴帽子痕跡的壯年男子,全都二話不說地直接槍斃。如此恐怖的行為讓整個天津人心惶惶,如無必要,絕不會有人跨出租界一步,大家都怕自己會無緣無故地讓日軍給殺了,那可就真的有點得不償失了。

楊忠尤其淒慘,他家雖然也在租界里面,但他有大批的房產都在租界之外,日軍的飛機在轟炸的時候引發了大火,把在他名下的兩條胡同給燒了個精光。

楊忠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後,心痛得差點沒哭出來。他不像張昌英那麼有本事,能把陳青雲交給他的產業發揚光大。在賺到點小錢之後,他就全都拿去置辦了房產,為的就是租房子吃瓦片,雖然咋看之下賺得不像別的弟子那麼多,但只要他的房子一直都有人租,其收入還是相當可觀的,而且比起別的生意來,這幾乎可以稱之為毫無風險,所以楊忠一直很在乎他的這下房產,但現在卻突然遭到了無妄之災,被日軍給炸沒了,氣得他無奈地跑到陳青雲家里,對著陳青雲傷傷心心地哭訴了一場。

陳青雲在安慰楊忠的同時,自己也感到非常後悔。租界固然安全,但卻如同孤島一般,只能困在里面,租界外的一切都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哪里是個長久生存的所在?

一個星期之後,天津衛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陳青雲看到報紙上說,天津成立了一個新的政府,叫什麼治安維持會。該維持會的頭頭姓馮,也被稱作委員長,是原國府的元老人物之一。但陳青雲心里清楚,這不過只是個光鮮亮麗的傀儡而已,真正掌權的是全都是日本軍人,尤其是那位名叫立花奇雄的日軍中將,他是整個天津駐屯軍的最高司令長官,報紙上刊登了他的照片,那真的是個非常年輕有為的將軍,最多不超過三十歲,長得也和陳青雲印象中那些個頭矮小、表情猥瑣的日本人不同,非常地高大英俊,儀表堂堂。

照片上的立花奇雄穿著日軍將官的制服,帶著白手套、握著指揮刀,昂首挺胸地和一堆所謂「新政府」的官員站在一起合影。他和那位馮委員長一起站在了人堆的正中央,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微笑,看著比那位馮委員長更像是這片土地的管理者。

陳青雲放下報紙,用力地揉了揉鼻梁上某個穴位,他感到非常的頭疼。

在如今這樣一個令人眼花繚亂而又苦不堪言的亂世之中,大凡有一點骨頭的人,都關了大門蹲在家中為國守節;陳青雲也是如此。

他雖然從來不談什麼民族大義,但這里面的道理他卻是懂的,知道在現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節,只要走錯了一步,恐怕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再也難以抬起頭做人了。所以自從日軍佔領了天津之後,他就暫停了一切活動,靜靜地待在租界內蟄伏起來,不肯露面。

然而日本人卻對他非常感興趣,尤其是那個立花奇雄,雖然他的麾下已經網羅了很多識時務的大、小賣國賊,然而他還是覺得不夠,很有一種想要把整個天津城內、黑白兩道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給「一網打盡」的沖動!在他的名單之中就有陳青雲這麼一號!因為他听說陳青雲勢力頗大,可以和青紅幫的老頭子們劃作一級,如今正應該投身到新政府里,擔個一官半職,開闢一條光明偉大的前途道路。

最近這些天來,陳青雲隱隱覺得在自己的房子周邊出現了很多賊眉鼠眼的人物,他們有的裝作生意忙碌的小販、有的裝作無所事事的行人,總是一天到晚地圍著自己的別墅瞎轉悠,而且做派都非常大大咧咧,毫無想要認真偽裝的打算,這讓陳青雲只一眼便看出這些人都是日本人派來盯著他的特務罷了。

陳青雲感覺到了危險,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日本人扯上半分關系,所以在經過整整一夜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後,他下定了決心,必須盡快離開天津南下避難,否則等到日本人派人登門,他可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在走之前,他必須從他的那幾個徒弟之中挑出一個人來,替他把天津的產業看好,這個人不需要有多能干,但必須得夠狠、夠忠心,在這樣的亂世里,一個不狠的人是做不成什麼事兒的,尤其是當他的那堆產業里,有一大半都不是什麼正經營生的情況下。忠心也是必須的,最起碼對方能在他回來的時候,把產業都交到他的手上,而不會自己私吞了。

然後陳青雲便選中了白若雪。

陳青雲自認為是很了解白若雪的。他覺得她和其它的弟子不同,她是知識分子出身,讀了很多書,知道何為道義。

她有追求,但追求卻也有限,沒有想要一步登天,叱 風雲的豪情,有的只不過是想要有點小錢,然後過著衣食無憂地富裕日子罷了。

雖然白若雪在和別人斗起來的時候也挺狠,但卻沒有張昌英那種想要事事都拔得頭籌的沖動,她似乎永遠都是中庸的,不上不下、不前不後,雖然有的時候看上去似乎也有點不思進取的意思,但對于這個時候的陳青雲而言,這種不思進取恰恰是最合適的。所以當天晚上,陳青雲一通電話把白若雪叫到了自己家來,然後遞給她一個紅色的絨線盒子。

「打開看看,我保證你會喜歡的。」

陳青雲把白若雪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笑得極為溫柔。

白若雪依言打開了那個盒子,再看清楚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之後,便忍不住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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