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譽喝了口茶道︰「昨晚我和大哥二哥三個本來酒就喝得很多,在園子里聊一會天後,春梅就過來告訴我,說你已經把地方從淨房改到了梅香院。我裝著沒在意的樣子,不過我卻知道,春梅以為她說得很小聲,但是以大哥和二哥的听力,絕對是听得一清二楚,當時大哥已經醉得差不多,至于他記心里去沒,我不知道。然而二哥立即又叫人送來了酒,又死命灌著我和大哥。過了一會,看我們終于倒了,他假意說他冷,就解了我的披風搖搖晃晃而去,吩咐寒子鴉把我和大哥送回去。估計這中間,他有故意裝著我走路的姿勢,讓春梅誤認為是我,才中了計。」
他模著九雅的頭發嘆息了一聲,「真沒想到二哥會居了那種心思,他不聲不響的,居然想對你做那齷齪事,估計他的計劃便是先毀了你,再把大哥背那邊去,徹底讓我和大哥反目。結果,他去的春梅那邊,卻是出了意外,第一是他到春梅那邊的時間太長,第二,他沒料到有人會去抓奸。而這個抓奸的人,我剛才細想過,是一個知道春梅計劃的人,同時也以為是我去了那邊。于是,那個趙三,說不定就是他唆使去了淨房,這個人的心思還真有待商榷。」
九雅點著頭道︰「如果你把你二哥的心思分析透了,那麼我就越發能肯定,他就是那個讓巧薇懷孕的人,也是他讓柯姨娘來害我,而柯姨娘卻又不敢指證他的人。還有楊氏的事,雖然他沒露面,定也是他參與。」
她仰著頭道︰「相公,如果這些事都是他干的話,有沒有可能,你的毒也是他所下?」
傅譽皺著眉,「如果這些事確定是他干的話,我的毒,自然與他月兌不了干系。」
「那相公有沒有想過怎麼樣逼他給出解藥?」
傅譽用手指敲著桌面,「這個,我總得想出個萬全之策,不能操之過急,何況,我認為我中的那個毒那麼古怪,他幾乎都沒離開過京城,幾年前也還年幼,不見得會弄得到這種毒,那麼解藥也未必他有。所以,我必須得徐徐誘之,再慢慢順藤模瓜,找到真正的解藥所在地。」
九雅點頭,「不錯,把他逼急了,肯定會狗急跳牆,只能從他的一些言行中尋找蛛絲螞跡。而且我們現在對他有了防範,倒不擔心他再使什麼詭計而措手不及。只是,那個施毒針的人似乎是與他一伙,那人的毒針相當厲害,身手又快,若不把這個人抓住,將是一大隱患。」
傅譽笑了,低目盯著她,「我們不是還有連環記嗎?只要我們現在先隱而不發,就不會有危險,等時機一成熟,那人必定逃無可逃,手到擒來。」
九雅笑嘻嘻道︰「不錯,來日方長,我也不必急在這一時。」
「不過,娘子又是怎麼懷疑上春梅居有異心的呢?」
九雅神秘一笑,「這個麼,還得從我在娘家的事說起,有一次雨蝶中毒,春梅隱約指向秀彩,我本對秀彩也有一絲懷疑,一直都在暗暗觀察中,但是那日相公說秀彩是完全可以依賴之人,我相信相公的眼光,便徹底放棄對秀彩的觀察,將目光鎖定在了來說是非之人身上。果然,過沒兩天,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居然從秀彩的箱子里看到你曾丟失的那根白玉簪,而發現白玉簪的過程,實在太巧過份了,于是我更是懷疑春梅居心不良。便日日把她帶在身邊,竟然觀察到……」
她望著傅譽壞壞一笑,「竟然觀察到,她對相公可思慕得緊,時不時就一個人望著你的背影流口水,分明是一副小貓聞到魚腥味的樣子。嘿,這怎麼行,喜歡相公就直說,干麼要使手段害秀彩?所以,就這樣,我只稍使一計,她就膽大包天自動撞了上去,怨得了誰?」
傅譽忽然上下打量她,「你的意思是說,別人喜歡我只要不害人,直說就行了?是不是?」
九雅看他臉色不對,正了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喜歡就喜歡,沒必要鬧出那麼些事。」
傅譽眼楮里星火跳動,「那直說了之後呢?」
「之後麼?讓我想想。」九雅撐著頭,「如果相公也喜歡她,是兩情相悅,我自然不能當個不通情理的壞人好事的壞蛋,會很好心的成全……」
她話音還未落,她的整個人就撞到了冷硬的椅子上,原來是傅譽突然起身,她一個沒防備,頭與木椅就親密接觸了。
傅譽拉開門就怒氣沖沖地出去了,九雅模著頭,大叫道︰「喂……」她只是開個玩笑而已,這也要生氣?
傅譽頭也不回,等大步走到院門口,看到雨蝶手里拿了個本本似乎要出門的樣子,隨口問道︰「到哪里去?」
突然听到他的聲音,雨蝶嚇了一大跳,驚慌失措地把那個本本往身後藏,回過身來道︰「奴婢……奴婢去買點東西……」
本準備出去的傅譽忽然停了下來,盯著她,「買東西要拿著本子?」
雨蝶幾時看過傅譽這麼嚇人的樣子,趕緊結結巴巴道︰「奴婢……奴婢……怕怕怕記不住要買的東西,就……就用本子寫了下來……」
傅譽盯著她看了半晌,「你去吧。」
雨蝶拿著本子落荒而逃,跑得老遠後,方發覺後背都濕了一大片,她喘著粗氣,姑爺嚴肅起來怎麼像個活閻王?太可怕了。
傅譽盯著她的背影,低聲道︰「寒子鴉。」
寒子鴉不知打哪里竄了出來,「在。」
「去跟著她,看她在搞什麼名堂。」
寒子鴉衣袖一卷,嘻嘻一笑,「好啊,今天就算是她去了茅坑,我都會跟得緊緊的,少爺完全可以放心把他交給我。」
傅譽冷哼了一聲,懷著一肚子怨氣,徑直出了門。而對于他莫名其妙的怒氣,九雅好生無奈,但是革命尚未成功,生活還得繼續,拍了拍手,帶著她的小狗,帶著春菊,親自前往蕭姨娘的楓林院。
楓林院里,若琴睡在床上不吃也不喝,侍候在跟前的小丫頭看著熱了又冷,冷了又熱的飯菜,只能無可奈何的唉聲嘆氣。也是,誰遇到這事都不會好過,盡管上頭說要把事情都爛在肚子里,但是事實已經發生,以後姑娘的日子該怎麼過?
「你們都下去吧,我來勸她。」蕭姨娘推門進來,把兩個小丫頭使了出去。
小丫頭下出去,蕭姨娘把門關緊,隨後才坐到床沿,輕嘆了一聲道︰「若琴,起來吃一口吧,不吃也不是個辦法。」
若琴蒙著頭,一動不動。蕭姨娘又道︰「其實姑媽知道,你自小就喜歡譽兒,可是這麼些年來,他屋里都不讓進人,姑媽也是有力無處使,沒辦法幫到你。現在好不容易他院子里進了個新女乃女乃,想把你趁機給塞進去,誰知道卻出了這麼一出,也不知道這中間是誰動了手腳。但是姑媽不會讓你就這麼被人欺負了去,更不會讓你心底里的夙願無法達到。昨晚,姑媽想了很久,忽然想到一個很好的法子,能讓你光明正大的嫁給譽兒,而且還是讓他求著你讓你嫁給他,怎麼樣,想不想听?」
一直未出聲的若琴終于慢慢將頭上的被子掀開一些,一雙眼紅腫得像桃子,好半晌才嘶聲道︰「我現在已經是不潔之身,三表哥怎麼還會要我?姑媽就不要安慰我了。」
蕭姨娘抽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柔聲道︰「傻孩子,如果姑媽要安慰,豈會用這等事來安慰?現在姑媽都不敢把你放回去,就怕你爹娘饒不了我,所以我才盡力想辦法補救啊。但是這一次,請你一定相信姑媽,姑媽絕對有把握讓此事成。」
若琴抬起了眼,仍是不敢相信,「真的麼?」
蕭姨娘鄭重的點了點頭,「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成為譽兒的人,只要你按著我說的去做,一定能成。」
若琴總算提起了一點精神,坐起來問道︰「姑媽要我做什麼?」
「姑媽準備到外面請一個高人過來,只要你……」蕭姨娘正要說下去,外面就有人稟道︰「姨娘,三女乃女乃來了。」
蕭姨娘一頓,「好,我馬上就來。」
然後回頭對若琴道︰「等會再告訴你,不管怎麼樣,先起來,馬上去見這位三女乃女乃。」
若琴嚇得直縮,「姑媽,我哪里還有臉見她?」
蕭姨娘嗔了她一眼,「難道姑媽還會害了你?只管起來去見她,把自己表現得更可悲更可憐一點,她還能拿你怎麼著?最多嘴巴上佔點便宜,而你就從今天起把她給看仔細了,言語神態,一樣不漏的,包管對你有好處。以前姑媽也使過這個法子,再痴情的人也會熬不住。」
她說著就起了身,若琴呆了一會,果然就按吩咐起床稍事梳洗,然後也來到了小廳堂。
小廳堂里,九雅正抱著龜毛耍,龜毛好像知道它的牙齒爪子都有毒般,只是用頸項上的絨毛老是在九雅手背上蹭,九雅的手一挪開,它就嗚嗚叫著撐起身子去搭脖子,把九雅撈得癢癢地,忍不住推著它直笑。
蕭姨娘進門看她和一只狗玩得那麼開心,暗撇了撇嘴,淡聲道︰「譽兒媳婦過來有什麼事?」
九雅這才把龜毛放地上,起身不卑不亢道︰「還能是什麼事?剛才劉百年過去催我,問我今天有沒有按爹吩咐的來管賬面,姨娘瞧瞧,我本來還想推托幾天,輕松幾天,可是爹都催到了面上,我不得不趕緊過來,您看這事……」
蕭姨娘牙根暗咬,臉面上卻帶了絲絲笑意,「瞧我這記性,這事一多就給忘了。其實這賬面都是由趙管事給管著,今天他要回老家處理趙三的喪事,不在府里,看來這事還得推遲幾天。」
九雅一副很明白的樣子,「哦,是這樣啊,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這府里頭,應該不會離了一個賬房管事就不開支不做賬了吧?讓我先看看日常的賬面也行,反正看賬這事,我以前從未接觸過,如果能讓我先從淺入深慢慢兒的看,也是不錯的。」
蕭姨娘一听她說以前從未接觸過,心里就有了點底兒了。何況之前就已經派人到宋家去了解,宋家的當家主母並未培養幾個女兒執掌庶務的事,平素又看得嬌,估計這賬面她一時半會兒也看不明白。
于是便故作大方道︰「既然譽兒媳婦如此肯虛心上進,那便等一會姨娘就讓人帶你到賬房去。」
總算讓她放松警惕不再推托,九雅笑眯眯地給應了。然後話頭一轉,就說道︰「其實這事如果若琴姑娘真的被我家相公糟蹋了的話,我今天就該去廟堂了,可是想不到事情瞬息就變了,可憐見的,若琴姑娘如今被毀了清白,趙三又被人殺了,以後這日子該怎麼過呀,不會也跟我一樣要到廟堂里去伴古佛青燈吧?」
蕭姨娘強壓怒意裝作一臉平靜,淡淡道︰「昨兒也好在雪晴把你叫走,不然,這被毀了清白的,可是你啊。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如今若琴遭了這麼大的難,譽兒媳婦應該憐憫她才對,不應該還在這里落井下石,不是嗎?」
九雅真的好佩服她,干下這等事,昨晚又還那樣逼過自己,現在居然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的要她得饒人處且饒人,真正是對別人是趕盡殺絕的,對自己就寬容的,把人都當了傻子麼?
她故作一臉吃驚道︰「啊,難道姨娘的意思不是讓她去廟堂,還是要嫁人?連清白都毀了,誰還敢要啊?」
蕭姨娘大怒,眼一瞪,就要來事,忽然又想到自己的計劃,又把怒意給強行吞了進去,抽了下嘴角道︰「清白毀了,給人續弦總成的。所以,這事還請譽兒媳婦給瞞著一點,嘴巴緊一點,在外人面前可別如此隨意就把這事說出來。」
九雅嘴角一翹,低下頭下慢慢喝茶,想了一下又把茶杯給放下了,小聲咕嘟道︰「不知這茶干不干淨?」
蕭姨娘手扶著椅背直喘,暗中大咒,怎麼老天就不來個天雷將這個女人給劈死?
九雅望著外面,「咦?今天居然出了大太陽,估計不會打雷吧?春菊噢?」
春菊小聲道︰「少女乃女乃,大晴天沒見過打雷的,除非有妖孽現世。」
然而她的話音才落,門口就傳來轟隆一聲,嚇得龜毛直往九雅身上鑽,九雅急忙捂嘴,「不會真有妖孽現世吧?」
蕭姨娘僵著臉,終于把怒氣發向了門口,「是哪個沒長眼的把凳子撞倒了,不想活了麼?」
一個小丫頭匆匆跑出來,「回……回姨娘,是表小姐不小心弄倒了……」剛才表小姐站在門口,不知道她听到什麼話,一個不穩,就把旁邊的凳子撞倒了。
蕭姨娘這才眉一挑;「表小姐呢?」
「在……在這里……」那小丫頭在門後一拉,一臉憔悴臉色煞白的若琴就被拉了出來。
想不到才一夜不見,人就由一個清爽的姑娘變成了一個滿目怨恨的怨婦,九雅直搖頭,干麼要肖想別人的老公,不然也不會落到這般下場。
若琴抖著身子垂著頭走到九雅面前,小聲道︰「三表嫂。」
九雅點了點頭,「看氣色好像還不錯,出了這樣的事,得好生休息才是,怎麼又出來了?」
若琴只差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姑媽的話就是道理,就是她以後生存下去的希望,所以她必須要忍辱負重。于是她咬著下唇,驀然抬起頭,尖俏的下巴微抬,紅腫的眼楮里布滿血絲,直視九雅,「三表嫂,我現在落入這種下場,你怎麼笑我都可以,但是我沒有錯,全都是因為我喜歡三表哥。難道喜歡一個人也有錯嗎?如今讓你看了笑話,我本想立即去死才好,但是姑媽一直勸我,我還年輕,一切都要朝前看,難道你是希望看到我死了就安心了嗎?難道三表哥就娶了一個如此沒有容人之量惡毒的女人為妻?」
做了那樣的事,居然還能把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九雅差點要拍手為她鼓掌,好啊,好啊,把不要臉進行到底,這就是賤人本質。這種人若不是讓她好好見識什麼是羞愧,那豈不是要浪費了老天創造的如此奇才?
蕭姨娘很是佩服這個佷女,同時也沒料到九雅還能笑得出來,她咳了一聲道︰「譽兒媳婦,若琴已經成了這樣,我們都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所以姨娘決定把她留在身邊,終生就陪著姨娘。說到看賬的事,其實前些日子若琴也隨姨娘跟到各房轉過,你現在不是要去賬房麼?她也算是對那邊熟的,就讓她帶你過去吧,去後,她一句話,那些管賬的定然會把賬面拿給你看。若有不懂的地方,還可以問問她。」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賬房只認這位表小姐,至于她這位三女乃女乃,如果沒有表小姐的話,那賬面也是休想看得到的。九雅起了身,笑盈盈道︰「好啊,既然若琴也懂這些,賬房的人又認識她,那就勞煩若琴前面帶路了。」
蕭姨娘在背後暗暗朝若琴使了個眼色,若琴微點了下頭,就由小丫頭扶著前往賬房。
一路上若琴一句話也不說,九雅也只當光著風景,終于到了賬房,那里面坐著五六個先生,都是一副學究的樣子。一人面前一把算盤,有的在翻賬本,有的在打算盤,有的在寫寫劃劃,看到九雅和若琴進去,他們也就稍起身和九雅打了個招呼,然後才恭敬地對若琴道︰「表小姐今兒來了,不知是要拿哪個賬面去姨娘那邊?小的馬上拿給你。」
若琴微笑著,脆生生道︰「姑媽今天沒讓我拿賬面過去,只說三女乃女乃想學著看一下賬面,汪先生,這賬面哪個現在整理了出來,不如就拿一個給三女乃女乃先瞧瞧吧。」
被稱為汪先生的是一個四十多歲方臉的中年人,他不屑地看了九雅一眼,竟帶著些微傲慢道︰「三女乃女乃,平日這賬面都是由姨娘過目的,您這突然要來看賬面,不說我們事多來不及,現在也確實還沒整理出來,等晚上再來吧。」
九雅抱著龜毛,手慢慢地在它背上模,邊模邊輕笑道︰「現在都已經過午了,不知道一大早采買的賬面有沒有做出來?」
那汪先生皺眉不悅道︰「這采買的賬面麻煩得很,現在哪里弄得出來,三女乃女乃還是等晚上再來吧。」
「哦?」九雅挑高了眉,慢慢往那些桌面行去,「早上的賬到現在都還沒整理出來,你們的速度為什麼這麼慢?候爺可是一大早就要我過來管賬面,如果你們連這麼點小賬都整理不出來,如此沒有速度和效益,作事磨磨蹭蹭,那我現在就去稟了候爺,可能這府里養了一幫只吃不做的米蟲,是不是應該給換掉了?」
拿雞毛當令箭,就不信這些小蝦米再敢推三阻四。而且對著一個表小姐如此恭敬,對她這個正經的三女乃女乃一臉傲慢,是不是也太會吃里扒外了?自己心里的怒火,是不是就該從這賬房里開始燒起?
此時她的動作極快,突然從一張桌面上拿起一疊賬本,隨便一掃,就看出是今天早上廚房采買的賬目,明明已經整理出來,卻推托沒有,這不是故意在刁難麼?
其中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黃臉先生大驚,撲過去就要搶,九雅把手一舉,冷笑道︰「不是說沒出來麼?這是什麼?敢當著我睜眼說瞎話,這是誰教你們的?」
她狠狠將賬本往桌上一拍,氣勢凌厲,「是誰給你們膽子敢欺哄主子的?春菊,你去,馬上把府里的大總管叫來,如果這些行徑是他教的,立馬稟到候爺那里換人!」
春菊得令,知道少女乃女乃這是開始下殺作力了,立即兩條小腿狂奔而去。
那黃臉先生一驚,立即軟了口氣道︰「三女乃女乃要看,只說要等一會,又沒說不讓您看,這……這有必要請大總管麼?」
偏那汪先生有所倚仗,嘴硬得很,「趙大,我們又沒說什麼,三女乃女乃動不動就要請大總管,就算大總管來了,我們也有理。」
見有人當面不給九雅面子,若琴隱在後面忍不住笑了,姑媽果然是有法子讓她知難而退的。叫來大總管又怎麼樣,不一樣是姑媽的人?能上得天去?解氣啊,看她還譏笑挖苦不?
九雅自然明白這府里頭的人根盤都大,一些家生子,你連著親,我帶著故,又因各種利益互補或者牽制,所以都是系在一根樹上的螞蚱,當外來力量一旦侵入,他們就會抱團來抵抗自己。她不由模了模龜毛,是不是該讓他們見見血才能服氣呢?不然以後每次要來看賬都遇到這樣的麻煩,可沒那麼大的耐性。
不過叫大總管來了也好,今天也要讓大總管瞧瞧,她這個三女乃女乃也不是白當的!
此時九雅只冷笑著根本不與他們理論,徑自又去收其他台面上的賬本,其他的幾個先生大驚失色,撲過去就要搶,其中一個胖子跑得急了,居然一下子把九雅撞倒在地。然而還不等那個胖子把賬本搶到手里,龜毛已經身如閃電般一躍而上,一口就咬在了胖子的手背上。
胖子被咬,嚇得抱手狂呼,而龜毛咬得一口立即就齜著森森白牙豎著渾身的毛怒瞪所有的人,似乎只要有人再敢近身,立即就會撲過去。
這一幕恰好被趕來的郝大總管看到,郝大總管大驚,他知道那只狗是有劇毒的,以前也曾在府里咬過人,被咬的人是必死無疑。
他趕緊把那胖子扶住,大叫道︰「方平,方平……」
那胖子捂著手,整個手背已經青黑一片,他張著嘴,大哭道︰「郝總管,我被狗咬了,我馬上就要死了,快救救我……」
郝總管是個身材高大眉突目陷的人,他瞥眼盯著九雅,「三女乃女乃怎能無故放狗咬人?會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春菊趕過來,才把九雅自地上扶了起來,九雅拍著身上的灰,淡道︰「郝總管剛才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他襲擊我,龜毛又怎麼會咬他?狗都知道護主子,這狗奴才卻要和主子作對,不是連狗都不如麼?這種人讓狗教訓他,是最好也不過。」
方平已經感覺呼吸不均,一下子跪到地上,斷斷續續道︰「三女乃女乃……小的錯了……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您醫術高明……求您給小的賜下靈藥……」
他說著就開始翻起白眼來,眼見他真的快要斃命,九雅才拿出一粒藥丸遞給郝總管,「這藥不知道管不管用,先用著吧,死不死就听天由命了。」
郝總管立即把藥塞進方平嘴里,方平奮力吞了下去,然後就躺在地上不動了。
其實幾個人嚇得臉色慘白,只覺這三女乃女乃好毒,眨眼就要了一條人命,頓時模起自己的手腕,如果剛才也如此撞了她,是不是現在死的人就是自己?不禁個個都有些害怕起來,早只听聞三女乃女乃手無搏雞之力,一副很柔弱的樣子,很好欺負,然而誰不知道三爺養的這條狗卻是厲害得很。曾經還咬死過老夫人身邊的丫頭,老夫人都不敢聲張,眼下咬死了方平,又找誰去申冤?
不禁慶幸剛才沒有沖動,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郝總管皺著眉,正身道︰「三女乃女乃把這里弄得雞飛狗跳,究竟為何事?」
九雅讓春菊把那些桌面上的賬本一一收好堆在一起,一拍桌子,冷聲道︰「郝總管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是我把這里弄得雞飛狗跳?難道你不知道今天是候爺讓我來查賬面的麼?到了這里,這些狗東西推三阻四沒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也就罷了,居然我要看現有的賬目還敢對我動手?養這些狗東西是干什麼的?難道是讓他們來打主子的?如此惡奴欺主,得馬上稟告了候爺清理出去!」
郝總管自然听說過是候爺提議讓九雅來看賬面的,但是這賬面怎麼經得人看?現在是讓九雅看了賬面,將來又不知要看什麼,一步一步的來,這府里頭到最後豈不全要落入這丫頭子的手中?何況這中間的水深得很,一旦看出一點什麼,必定會拔出蘿卜帶出泥,要慘死一大片。
他當即便一揖道︰「還請三女乃女乃息怒,既然您是要看賬面,其實只要吩咐一聲,賬房自然會把賬目送到您屋里,怎麼能勞駕您跑這麼遠呢?您這麼一著,自是會讓他們一時適應不過來了。」
九雅冷凌地看著那個汪先生,「適應不過來麼?好像我剛進來的時候,這位汪先生是問表小姐拿哪個賬目給姨娘看,明明有已經整理好的,等我要看,卻說沒整理出來,這不明顯是惡奴欺主麼?整理好的東西只需拿出來看便是,有什麼適應不適應的?難道我在他們眼里不是主子?他們比我還要大?簡直是豈有此理!」
郝總管回頭狠狠瞪了那個汪先生一眼,汪先生立即低了頭。郝總管道︰「三女乃女乃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與他們計較,現在您收的桌面上的賬目他們正在整理,就讓汪先生拿整理好的出來給您瞧……」
「好,這次是初犯,我大人大量不計較,但是絕不允許有下次!」九雅一揮手,打斷他後,又道︰「我今兒只是隨便瞄瞄,以前又沒看過這些,有必要那麼正兒八經拿以前的賬目給我看麼?我先就這兒呆著,隨便看一會就走,你們都各忙各的。只是日後給我把眼楮睜大點,再有誰敢對我動手,不說這條狗咬了你們,三爺和候爺那頭我絕不會隱瞞一個字!」
郝總管臉色青黑,回頭看汪先生,見他嚇得不行,看來果然是還有沒平下來的賬目。然而此時也沒有辦法阻止,只能希望三女乃女乃看不懂這些,先胡混了過去才好。
終于,這樣鬧了一下場子,這些有所倚仗的賬房先生才軟了態度。他們先是以為方平死了,哪知過了一會,方平居然又坐了起來,郝總管便讓人帶他去看大夫。
若琴在旁邊一直一聲響地跟著九雅,對于九雅如此厲害就嚇住了這些老油條,不由也有些佩服。但是這賬止豈是一下就能看出什麼的,自也不太擔心。于是安靜下來,只管跟著九雅。不管是她喝茶,還是說話,眼神,看賬目時的樣子,表情,她都仔細地看著,一下也不拉下。
九雅自是不動聲色,把那些賬面胡亂翻了幾下,無非就是一些廚房采買的,日常生活用品采買的,再就是府里各房所支的銀子,這都只能看到一些細末的進出賬。一時半會兒自看不出來什麼門道來,但是大致數額心里還是有了個譜。她今天是突然襲擊,都是別人沒有平下來的賬目,以後就照這麼個數做比較,定能看出其中端倪來。
而若是想看大的月進賬,還得找更深的主兒。
直到下午快吃晚飯的時候,她才從賬房出來,眼見若琴走了,趁著沒人,春菊一直憋在心里的話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少女乃女乃,那賬目可看得懂?」
九雅含蓄一笑,瞥了她一眼,「你說呢?」
春菊小聲道︰「後面那幾個先生說少女乃女乃肯定看不懂,所以少女乃女乃才胡亂的翻。」
九雅悠悠道︰「那就當是我看不懂好了,一有時間就去觀摩觀摩,總有看得懂的一天。」
兩人回到淳華院,傅譽居然還沒回來,但是熊媽媽那邊卻有了消息。她把九雅拉進房,把那昨晚趙三給的那個裝銀子的荷包拿出來道︰「少女乃女乃,我已經確認了,這荷包是老夫人屋里的小丫頭小綠的。不過她說日前這個荷包已經丟了,她本沒在意,有一天去軟香院找二女乃女乃的丫頭小綢,曾在二女乃女乃的屋里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她當時沒出聲,現在經我一再悄悄地問,才把這事說出來。看來那個指使趙三的人,一定是二女乃女乃無疑,不然,一般的下人可不會那麼闊綽,一給就是五十兩銀子。」
九雅拿著那個袋子,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早已懷疑是她,想不到果然就是她。也罷,這事就我們兩個知道,先別聲張出去,說不定,這個東西還能幫我一把。」
熊媽媽點了點頭,「奴婢省得,少女乃女乃只管放心,那個小綠的母親以前和我熟,算是老交情,她也不會亂說。」
稍後雨蝶也回來了,她今天去了一趟余管事那邊,那里的咖啡樹育苗很順利,估計到四月份的時候就可以栽種了。九雅听了大喜,如果把這種經濟作物種植成功,就算要的年限要長,但是也是一個長久利益,日後就可憑這種東西大把大把地賺錢了。
看熊媽媽出去後,秀彩這時也捧了個賬本擠進來說道︰「少女乃女乃,藥鋪那邊大賺呢,現在已經不用花錢請人去排隊,每天都有好多人去搶藥。季掌櫃說,限量十份完全不夠,最起碼要加到三十份,不然藥鋪的門都要被人砸了。」
九雅看著賬目,「價格已經抬了又抬,那些人還要搶麼?」
「季掌櫃說,他現在已經疲于應付那些人了,叫少女乃女乃沒事自己去瞅瞅,叫您一定得加份量。」
九雅思索了一會,「那這樣吧,以後再把藥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就用好一點的包裝,中等的次之,然後下等的就用紙包。上等的把價格再高五成,中等的提三成,下等的還可以降九成,能方便那些沒錢的買。這樣一來,也就是放松了。告訴季掌櫃,再加量的話我們做不過來,叫他看著辦。看來這事還得到外面找地方隱密點兒干,這府里無論如何也容不下那麼大的量。」
雨蝶湊過頭去看著賬本笑道︰「就是啊,眼看著這麼賺錢,總不能見錢不賺吧?哇,現在一份的價格居然已經提到了十兩,這是天價啊。一天就一百兩,再加上帶動了鋪子里其他的藥材的生意,少女乃女乃,你一天的收入可賺大了呢。」
「不是麼?想起以前在宋府的時候,少女乃女乃一個月月例才三兩銀子,日子過得好緊巴,現在一天就賺了比那多得多的錢,再也不用愁吃穿了。」秀彩笑得合不攏嘴。
九雅也是很高興,這可是她的第一桶金,希望日後能日進斗金,那才叫拽呢。
「可是這個包裝怎麼分類,如果少女乃女乃不給個提示,恐怕我和季掌櫃都不知道怎麼弄?」樂了一會,秀彩又問道。
「這個麼?」九雅想了想,「我今晚打個夜工,把上等包裝和中等包裝的材料要求和圖形畫出來,然後就交給季掌櫃去做。」
「正好,少女乃女乃若是親自動手,倒是讓季掌櫃少費很多腦筋。哦,對了,他還說,鋪子里有些忙不過來,想再請兩個伙計,少女乃女乃看怎麼樣?」
「若是需要請,自然得請。」
幾個人正說著,裴媽媽就敲門進來稟道︰「少女乃女乃,老爺身邊的阿旺過來了,說明天是老爺的生辰,問少女乃女乃回不回去得成?」
「噢?明天是父親的生辰?」九雅把賬本收了起來,實在有些不願意回宋府,想起肖氏的那張嘴臉,她就像吞了綠頭蒼蠅一樣不舒服,正猶豫著,外面卻有人接了話。
「去,怎麼又不回去?過年的時候都沒去拜會老丈人,這年都過了,還是生辰,自然得回去問候一下。」不知什麼時候,傅譽竟是悄沒聲響的出現在了門口。
九雅和手里還拿著本本的雨蝶嚇了一跳,九雅忙把賬本往桌下藏,秀彩則一掩身,就將桌下的賬本給接了,一時著急,也不知要藏哪里,只得挪到背後往自己的後衣襟里塞。
傅譽好像沒察覺,只是走近了一些,對裴媽媽道︰「去告訴阿旺,我明天趁早就和少女乃女乃回去。」
裴媽媽應了聲是就出去了。
傅譽徑自月兌著大氅掛好,邊淡淡說道︰「今天我去醉香樓坐了一會,那里不少人都在談論,說最近出了個大神醫,只要給診定是什麼病,只買一瓶藥丸藥粉什麼吃下去病就能好大半,但是那些藥量又是限著的,現在好多人每天都去等,名氣照這麼傳下去,將來可不得了,不知道娘子有沒有听說過這麼個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