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喜歡的熊後,潛小麥的一門心思更是都用在了新房上。
傳聞中的「閉門畫圖」已經夠惹人注目,沒想到,周一設計部的例會上,她眉頭都不眨一下,就推卻了人人眼紅想去的全國服裝交流會。頓時,又一次成功躍上公司小道消息的榜首。
下午,王娜抱著一堆設計手稿進來。從已經拉起辦公卷簾的玻璃門看進去,潛小麥背身坐在縫紉機前拼拼湊湊,隱隱有嘀嘀嗒嗒車衣服的聲音傳出來。而「新彭記」剛送來的精致點心,正狼吞虎咽進了歐陽軒的肚子。
「阿軒,你主子到底在忙什麼?這麼廢寢忘食。」
其實,歐陽軒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不過,他還沒傻到信口胡講。把剩下的點心往王娜面前推了推,指指她的手稿說︰「我老板這陣子太忙了。等她有空了,我再通知你過來請教問題。」
潛小麥到底又在忙什麼呢?
晚上,彭辰走進新房,看到答案後便不可抑制地咧開了嘴。
簇新的真皮沙發上,小潛穿上了粉粉女敕女敕的層疊釘珠小禮服,脖子上還戴了條閃閃發光的水晶太陽花項鏈。小彭的打扮則要簡單得多,一套深色的兩粒扣西服,脖子上打得嚴嚴實實的是他落在這里的領帶。
彭辰的笑聲變得慢慢雷動,越是深入接觸,怎麼就越覺得她幼稚搞笑呢。甚至上班的時候,連他也開始變得走神,一想到她就想發笑。只是,現在他有一點很不滿。
「為什麼小彭在家里,還要穿得這麼嚴肅?還有,西褲怎麼變短褲了,露出毛茸茸的腿多不好看……」
「沒布了。」潛小麥客觀陳述。給眯眼熊和瞌睡熊換好衣服,拿起剛買的兩捆毛線,卷繞成球。
「那就再買點啊。」
「麻煩我就喜歡這樣。」有得穿就不錯了,還挑三挑四。
「可是我不喜歡。」
「不許吵再吵就讓它穿花裙子。」這人真是越來越聒噪,以前怎麼就覺得他清靜寡言呢。
專制的威脅下,彭辰聰明地選擇了閉嘴,彎身整理起自己隨手抱回來的紙板箱。兩只素燒瓦盆端出來,是一色的光禿禿矮枝,潛小麥居然都不認識。
「這是什麼?」
「你猜」
「小玉蘭?」枝繁葉茂的植物倒好辨認,奈何這盆栽現在又小又落了葉,潛小麥還真猜不出來。
「 你就這麼點想像力啊虧你還是農村出身的,連這個都不知道。」彭辰有樣學樣,板起她那天嘲諷他的表情,不遺余力挖苦回去。
「你還真是無聊。」潛小麥不跟他一般見識,沒興趣刨根問底,揮揮手讓他把盆栽搬去陽台。問︰「這東西好養活嗎?咱們這麼忙,可沒時間精心拾弄。」
「放心我會把它們養得很好的。」彭辰說得壯志滿懷。
潛小麥會心一笑,卷繞好毛線球,抽出四根竹針,繼續手頭的毛線工程。
「我是說真的。」彭辰往返于陽台、玄關,見潛小麥滿臉風淡雲輕,以為她不相信。
「我又沒說你假的啊?」是你自己潛意識里在不自信。臉上仍舊是柔若櫻花的淡淡笑容,美則美矣,卻仍舊漫不關心,看得彭辰直郁悶︰「老婆,咱們打個賭吧。我這兩盤東西要是養活了,你怎麼說?」
「夸你唄」潛小麥隨口應道。
彭辰瞬時變得興致勃勃,不過凡事都有個但書,做人不能太鐵齒,有些事情還是問清楚了好︰「萬一沒養活呢?」
「笑你唄」這一次,潛小麥終于從毛線堆里抬頭看他了,斜歪著頭,眼波嫵媚流轉,抑頓了一下說︰「還是,你比較喜歡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或者是暴揍一頓趕出去睡大街?……」她民主得很,答案多多,任君選擇。
「不不不……這些就省了。我一定會養活它們的。」彭辰爆汗,莎士比亞不是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最傻的麼?他家這位有時候倒也迷糊,但關鍵時刻怎麼全反著來呢。再不多嘴,端起盆栽跑步去陽台拾弄。
不多一會兒,盆栽便收拾好了。彭辰洗了手,走到客廳沙發挨著坐好。閑著沒事,隨手抓了只抱枕把玩,眼楮在房內四處逡巡起來。
新房里有點零亂,有些小物件隨意擱著,還沒有擺放好。饒是如此,家的味道已經濃濃散發出來。采購任務差不多已經結束,除了定制或向外地下單的東西還沒有送到,大部分生活必需用品都已經各就各位。動作快點的話,下周就可以搬過來了。
「你在織什麼?」彭辰覺得很神奇,潛小麥居然可以一邊看電視,一邊麻利地飛針走線,眼楮都不去看手里的動作,也不會出差錯。甚至還有閑暇瞅瞅他,給他回話。
「給卡通女孩織件毛衣,她身上那件花樣太素了。」
彭辰默哀,這待遇咋就如此天差地別呢。他挑的小彭潛不入她的法眼,往立體空調上一擱就完事了。她挑的小潛彭卻是萬分寵愛抱進了臥室,現在甚至還給她織起了毛衣。
不過,彭辰當然知道自己不能抱不平。理由很簡單,誰讓他不會織呢。所以,可憐的小彭潛,你就抱著空調好好過冬吧。
「你最近很閑,公司不忙?」潛小麥問。一般,她是不會過問他公司的事,實在是較之以前,他最近太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了點。
「還好山莊有沈周撐著,餐廳各有專人負責。不過,我後天得去趟溫州總公司,有個會議要開,順便審查下春節期間各店的營業計劃……」
彭辰說了一大堆,潛小麥輕「哦」一聲,就沒了下文。寂靜的房里,只有電視的對白。某電影頻道,正在播放一部好萊塢影片。隨著劇情的跌蕩起伏,兩人漸漸入了神。
可是,漸漸地就不對勁兒了。男女主人公開始打啵,而且貌似還是非常如饑似渴的那種。
潛小麥有點不蛋定了,雙手一抖,手里的毛線就漏了一針。哀了個哉的,趕緊低頭補救。想著,反正曖昧鏡頭一般一低頭一抬頭很快就過去,都是成年人了,這會兒急赤火燎地調台,倒顯得欲蓋彌彰了。
按她的技術,這補針用不了0.1秒,愣是給拖成了一秒,但耳里的喘息聲卻貌似越來越大了。
該死的,怎麼還不結束潛小麥如坐針氈,假裝四處瞄瞄找遙控,眼角掃過電視,僅僅是一瞥,就立馬被猛烈震驚到了。
老天青天白日,空蕩蕩的建築廢墟上,男女主人公居然肉花花地「古樹盤藤」了……
腦袋里的炸彈瞬間被點燃,引爆的卻是眼前彭辰兩眼發光、看得津津有味的面龐。當然,彭辰看的不是電視,而是一瞬不瞬緊盯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潛小麥。
場面已經不能用「尷尬到爆」來形容,理智仿佛突然消失,只剩下本能的爆吼︰「還不趕快關掉」
得了令,彭辰微紅著一張臉,佯裝鎮定,左右顧盼找遙控。好不容易在小彭的底下找到了遙控,火熱的鏡頭卻也結束了。不過,他還是很听話地調了台。
按理說,某台的新聞頻道絕對是安全的。可天兵的是,好死不死,今天的法制欄目居然在大侃特侃強煎案。
ORZ遙控僵在手里,一群烏鴉齊刷刷在兩人眼前撲騰
不敢去看潛小麥的反應,彭辰一頭埋進抱枕,雙肩抑制不住地聳動。回想著她剛剛窘紅著臉卻裝得若無其事、小心翼翼又欲蓋彌彰的樣子,憋悶已久的笑意一點一點從胸腔釋放出來,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哈哈大笑起來。
可惡,有這麼好笑嗎?
「別笑難听死了,像貓頭鷹叫」潛小麥徹底惱羞成怒,抓起一只抱枕狠狠扔過去。然後,拋下手里的毛線,迅速躲進廚房自成一統。
就在潛小麥家長里短忙得不亦樂乎時,南薇薇小白菜炒苦瓜的日子里,又被重重下了一味黃連。
此刻,總經理助理室內,南薇薇一手攥著剛剛簽收的快件,一手粉拳緊緊握起,氣憤無奈得直想摔鍵盤。
如果說在月湖山莊開工奠基儀式的電視直播中,她還可以當成看錯了人。那麼,在「新彭記」門口踫到沈周時,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的漏屋恐怕要遭遇一陣陰雨天了。
這些日子,她不自覺地渾身緊繃著,結果卻是出乎意料地風平浪靜。正暗自慶幸沈周不會不顧顏面公然在國內殘害同胞時,快件不期而至。
還道他心胸變廣有人情味兒了,原來是收集證據去了。
看著手里一大疊親手寫下的欠條復印件,南薇薇額頭一下一下不知疼似地用力撞向電腦桌。氣孬漢算陳賬的沈周,更氣這些年渾渾噩噩不爭氣的自己,當真是羞愧交加得連哭的心都有了。
原來,這些年在英國,她除了不顧自尊、不顧學業把所有的蠢事都做遍外,居然還欠下了這麼多家務債。
對沈周,她是心存感激的。
異國他鄉金發碧眼的陌生人潮中,有什麼比同文同鄉的同學來得更親切呢。盡管到了國外,月兌離家長老師的管制,沈周的生活放蕩不羈得令人發齒。但是,傷心失落、委屈難過的時候,她的腳步總是不由自主走到他的公寓樓下。
那個人的標準永遠高高在上,選的課總是艱難晦澀,選的導師也是刁鑽古怪。她傻傻地跟在後面,讀得費勁辛苦百倍。因為不想在他面前丟臉,所有的問題都是她拉下顏面苦苦哀求沈周解決的,所有的作業論文也是她以家務抵工外加被脅迫N多的欠條在沈周的幫忙下修改校正的。
正因為如此,對沈周,她也是回避閃躲的。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在倫敦的種種狼狽和不堪。甚至不止一次,倫敦的校園里,看到她黯然抹淚,他恨鐵不成鋼,怒斥她不要給一中和他領導的奧賽班丟臉。
所以,拿到學位和證書時,她內心是有那麼一點慶幸、終于可以不用看他臉色過日子了,甚至忘了約定好畢業典禮後去找他一起訂機票回國。當天下午,在羅阿姨和晉雲姐姐的勸說張羅下,改變主意搬進了季宅。
……可能,這就是她忘恩的報應……到頭來,非但沒有成就近水樓台的好事,反而落得個淒愴逃離的下場。
也罷,既然逃不過,不如還了債務清淨。不管是被沈周冷嘲熱諷,還是連本帶利債台高築,她都認了。只求老天,這些千萬不要被堂哥知道,否則就不是被罵「繡花枕頭一包草」那麼輕松了。
下了班,南薇薇第一時間沖進超市,水桶、抹布、洗潔劑、洗衣粉地買了一大堆。熟練的程度媲美家庭婦女,可見以前沒少做這些事情。呼哧呼哧氣喘吁吁趕到指定公寓門口,時間不偏不倚恰好七點整。
沈周一身白色休閑服拿著本書來開門,掃了眼她手里的準備工具,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冷著臉說︰「進來吧,明天記得買點菜過來。」
買你個頭這里又不是倫敦,滿大街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正宗中餐,他哪里不好解決,還非得要她做飯。根本就是奴役奴役奴役
「知道了。」南薇薇肚子里月復誹了千萬句,嘴巴愣是不敢說出一句。利用完別人就開跑,到底是心虛的,覷覷沈周冰寒的臉,還是沒出息地扯了個笑臉︰「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吧?……」
沈周濃眉一挑,一副榮幸至極的表情︰「你下一句,該不會是想對我說,這段時間非常想念我?」
「呃?」南薇薇成功被噎住,跟在後面默默進了門。也許被堂哥說中了,她真的沒有經商和應酬的天份。要不然,咋一開口就被人駁得啞口無言呢。
公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是那種拎包即可入住的開放式精裝修出租房。地上一堆未整理的箱包和雜物,擺明了是專門等她收拾的。郁悶啊,這人奴役起她來,還真是幾年如一日地不客氣
「你要在華陽長住?」千萬不要啊。
「嗯,我以後和彭辰一起工作。」一句話徹底打破她的幻想,沈周酷著臉,好像有人欠了他幾個億。絲毫都不避諱地往床上一躺,既不翻陳賬,也不敘舊,翹著腳丫子,手里兀自翻書,開口又是一番奴役︰「先彈點鋼琴來听听……」
很好不是一支,不是一曲,而是一點。偉大沈家二少英明使用的數量詞。
一室的零亂中,靠窗的位置擺了台白色象牙的鋼琴——BOSENDORFER。什麼時候,華陽的出租公寓里竟擺上了這麼昂貴的鋼琴了?真是連老天都不幫她
南薇薇撇撇嘴,避開地板上的臭襪子認命地走過去,蔥瑩玉手很習以為常地拎去鋼琴上堆積的幾件髒衣物,掀開琴蓋,緩緩調試了一下琴鍵。
很久以前,據床上睡成大字型的沈家二少自稱,他高貴優雅的生活習慣是每天必須听著鋼琴曲才能入睡。從此,她苦練多年的琴藝,唯一的用場就成了替他彈奏催眠曲。
「今天想听什麼?」
沈家二少好雅興︰「來點熱情奔放的。」
南薇薇苦笑,他還真當作點菜了。縴手一落,《野蜂飛舞》的音流便在上下翻飛中蹁躚而出……
這一夜,沈周夢里兩只縴手如蝴蝶上下翻飛。
這一夜,南薇薇夢里卻是野蜂圍攻,被蜇了個滿頭包。第二天睡過頭,顧不得大大的黑眼圈,也顧不得做家務後渾身的筋骨酸痛,空著肚子匆匆趕到公司,迎面就是一記南氏冷眼飛刀。
偉大星期五的興奮,頓時不翼而飛。
只是,老天好像還沒玩夠她似的。
一個電話後,南浩然真正的得力助手請了假,把幾樣東西往她面前一攤,沒有任何交代便急急忙忙走了。助理室中,此起彼伏的電話響個不停,她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做記錄,然後把電話轉進總經理室。
南浩然每接起一個電話,都會皺著眉透過玻璃窗無聲看她,不需要疾言厲色,也不需要橫眉冷對,就那麼隨意地淡淡一瞟,就足以令她渾身僵硬,縮在電腦後面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怵。
午休時分,潛小麥良心發現,提著「新彭記」剛送來的餐盒去了總經理助理室。剛想敲門,便耳尖地隱隱听到說話聲。
「……我是讓你寫作文嗎?一大堆花里胡哨的東西」
「……拿回去重寫。」
「……標準只有一個,就是讓它變成錢。變不了錢,做得再漂亮的東西也是一堆廢紙……」
大概明白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敢情這冰山和楊弓劍一樣,有事沒事就以「長兄」自居擺架子訓人?真是什麼樣的人,就交什麼樣的朋友。
好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南薇薇,我來救你了
潛小麥鼓足一口氣,打開門沖著里面揚了揚手里的食盒︰「薇薇,一起吃飯?」
听到聲音,南薇薇雙眼猛然一亮。老天啊,佛主啊,上帝啊,你們終于保佑了我一回。
做戲做到底,對著一副千年冰山臉的南浩然,潛小麥馬上又是一副驚詫不安的表情︰「對不起,南總,不知道你午休時間在這里……」
「沒事,你們吃飯吧。」南浩然倒也通人情,掃了一眼驚喜自己大難不死的南薇薇,又看了看立得畢恭畢敬的潛小麥,起身帶上門出去了。
辦公室門關上的剎那,南薇薇「忽」地站起來,夸張地用手撫模心髒,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樣下去,我早晚要得心髒病。」
「真有這麼恐怖嗎?」。
「你天天過來,就知道了。」
「那還是免了。」潛小麥敬謝不敏。對南浩然,她雖不至于像南薇薇這樣老鼠見了貓似的,但也絕對不喜歡常常踫到。領導的眼神,太具目的性,也太具侵略性,完全可以媲美X光,被輻射久了誰都受不了。
「好了,去我那邊吃飯吧。」在南浩然的茶水間吃飯,別說南薇薇,她自己也吞不下去。
潛小麥的一番好意,南薇薇無福享受,擺擺手,抓起被南浩然嫌成「廢紙」的營銷企劃案,往後一倒,準確無誤跌入坐椅。模模空癟癟的肚子,又是一聲無奈嘆息︰「不吃了我得抓緊時間重寫。」
潛小麥不同意了,伸手去拉她︰「不就一個練練手的企劃案,至于這麼緊張嗎?明後天休息,時間多得是。」
南薇薇死活不起來,調出文檔,湊近了悄聲說︰「其實,星期天是我爸**銀婚紀念日。我想好好幫他們慶祝一下,今天下班後要馬上回金田策劃準備,就沒時間寫這個了。」
好一個有心的女兒既然她南薇薇可以孝感動天,那麼我潛小麥也可以義薄雲天。不假思索,潛小麥豪氣地拍了拍南薇薇的肩︰「你放心去準備吧。這東西……我幫你搞定了。」
「真的?」南薇薇兩眼發光,火箭彈一樣撲過來,把潛小麥抱了個滿懷︰「小麥,你真是太可愛了,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OKOK現在可以安心吃飯了吧?」潛小麥難消美人福,被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于是,一道道精巧雅致、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愣是被兩人吃成了「述苦思甜會」。什麼GRE,什麼財政學,什麼魔鬼教授,什麼畢業答辯,到了翻臉不認人的職場商場,全都成了輕飄飄的浮雲。那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日子啊,而今看來是多麼多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