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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80有個男孩名叫曹山(3)

走完崎嶇的小路。來到一座老舊的瓦房前時,曹父曹母正在堂屋里小心地往紙箱子里裝黃瓜。

看到曹山背後跟著的陌生人,曹父很奇怪,用蹩腳的普通話問了幾句,得知是譚向陽介紹的客人,馬上變得喜形于色。扔下手頭的活計,用方言敦促曹母備飯。

潛小麥等人趕忙阻止,為了不麻煩曹家,來的路上,他們已經事先用過粗糧和零食。

見狀,曹母二話不說,轉身進了里屋。不一會兒,又轉身出來,手上多了一個方形的有薄薄凹陷的木盆子,上面裝著今秋自家收獲的葡萄和紅棗。

夫妻倆黑紅的臉龐帶著略顯拘束的微笑,不停地沖他們抬下巴,往他們手里塞水果,示意盡管吃,家里多的是。

眾人盛情難卻,便爽快地接受了。看到來客對自家水果的贊不絕口,曹父曹母滄桑深刻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仿佛得到了無比的尊重。

盡管話語溝通有些不暢,但大家還是磕磕絆絆拉起了家常。得知從前年開始,曹山在科技大上學的大哥帶回了一些果蔬栽培書籍,曹家從此便開始了高山反季節果蔬種植,經濟收入較之往年也變得好多了。堂屋里疊放著的反季節青翠黃瓜,便是今年第一次嘗試著種的,卻是長勢喜人,已經有龍泉的批發商跟他們確立了供銷關系。

「年前,曹山姐姐已經完婚,小兩口在縣城開了一家美發店。明年的這個時候,曹山哥哥也大學畢業了,到時候家里的負擔就輕了。」提起兩個勤奮出色的子女,曹父的臉上滿滿都是驕傲和欣慰︰「到時候,家里的重心便會轉向曹山。就是你們不來,我們也商量著送他去聾啞學校上學,送他去省城的醫院治療。」

「不是我自夸自賣家里的孩子,曹山是真的很乖,很聰明。挑水、做飯、放牛、畫畫,他都做得很好,有時候還會自動到菜棚子給我們送飯。」曹母如是說,深深嘆了一口氣︰「可惜,就耳朵差了那麼一點點……不然,這孩子一定跟他哥哥一樣好……」

話題不知不覺轉到曹山身上。盡管曹山成為聾啞人已經十年有余,但曹父曹母還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潛小麥等人感同身受,心里也是隱隱地難過。

「曹山的手語很標準呢!?」潛小麥半是夸獎,半是疑問。

「是他哥哥在縣城上高中時,央了一位聾啞學校的學生教他的。他們兩人處得很好。那位同學現在外地打工,過年回家的時候,他們都會聚上一聚,一起耍玩幾天。」

潛小麥微微頷首,為曹山擁有朋友而高興。

從剛才的閑聊可以看出,曹父曹母是欣然同意曹山去城市學習的。昨天晚上,她已經特別打電話,把大致的情況和華陽市聾啞學校的領導商量過,試讀或插班都沒問題。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了解曹山,並且引導有「厭學情緒」的他自願去上學。

「曹山目前都用些什麼‘土方子’?」

潛小麥嚼著紅棗,貌似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不出意料,曹父提到了曹山嘴里的鐵片和耳後的磁鐵。末了,還引領眾人進了後間柴房,快速打開一個大黑瓷缸。

不等曹父仔細介紹,潛小麥等人已是迫不及待探頭觀望。

只見不大的黑瓷缸底,溜來滑去著七八條黃蟺,又黑又粗,有的甚至體長兩尺有余。蓋子掀起,缸底猛地見了光,黃蟺們仿佛也受了驚,扭動身子。不安地竄動著,有的還不時抬起尖尖的頭顱打量來人。

三人心如鼓擂,驚嚇得後退兩步。南薇薇蒼白著一張臉,好不容易強壓下已經竄到喉嚨的驚叫,再顧不得禮數,悄悄退到歐陽軒身後,渾身汗毛倒豎,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潛小麥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如若不是曹父在一旁說明,有一瞬,她還以為踫上了水蛇,差點就要拔腿逃跑。

好一陣,三人腦內都出現了短時間的空白。後來,還是歐陽軒百思不解地問︰「這些黃蟺,是給曹山食用的嗎?」。

這樣貌似也行得通,黃蟺補脾益氣,它的營養價值和保健價值早被人們所認識,更被現代科學所證實。

曹父輕輕搖了搖頭,彎腰重新蓋上蓋子,說︰「鎮上的老人說,殺了黃蟺,把血滴進耳朵,能治好耳聾。所以,一有空閑,我就去田里抓黃蟺,抓得多了就先養著。」

這一次,南薇薇的嘴巴張得更大了,足足能塞進一個雞蛋。今天親歷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現在,她的心髒都要開始提意見了。

仿佛會傳染一樣。歐陽軒的心底也猛然震了震︰「這……有依據嗎?」。

「有的吧……曹山哥哥去查過的。」曹父聲音低微,形同囁嚅,心底其實也不是很確定,又看了看潛小麥等人異樣的神色,不由心驚。莫非這個「土方子」不能用?

很快地,潛小麥回過神來緩緩地開口了,搭拉著眼瞼,語氣仍是一貫的平和︰「《本草備要》倒是有記載︰鱔魚補五髒,除風濕,尾血療口眼歪斜,滴耳治耳痛……但是,曹山不是耳痛啊……」

曹父曹母聞言皆煞白了臉。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曹母,這時突然急急拉了潛小麥的手,指著不遠處角落里兩大笸籮的碎枝葉,問︰「那這個呢?這個……有作用嗎?是我娘家一位遠房表親說的,有人用水煎服已經治好了耳聾。」

潛小麥也很想知道這種碎枝葉是什麼。于是,不答反問︰「我不認識這種藥。你表親說的‘有人’是誰?服用了多久?是怎麼服用的?」

「這個我們倒有些說不清楚。這個表親,他也是听同在溫州打工的貴州人說的。說是一個耳聾的中年男子,去山上把這種柴枝連根挖起,拿回家洗淨,剁碎了曬干,然後每天用水煎服。不到半年,耳朵就很靈光了。」

「我們听了。覺得也是一個希望。眼看著這麼乖的孩子,讀書跟不上,被同學玩鬧,被老師嫌棄,心里真不是滋味,就去深山里尋了來。看曹山喝了幾天,並沒有不良反應,又尋思著不用花錢,就一直讓他每天煎服了。」

「曹山至今服用了多久?有效嗎?」。

聞言,曹父粗黑的眉毛慢慢向眉心聚攏,望向窗外。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沒有用的。這藥很苦,氣味也特難聞。每次都是連哄帶騙,又往藥里加了不少紅糖,曹山才願意喝的。」

「到第三個月的時候,曹山又不肯喝了,早上起來刷牙也開始了干嘔。我和他**也是天天煎熬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雖然是逼著他喝,但他在灶前喝藥,他**就在灶後偷偷抹淚。可是,盡管如此,我們就是死不了這條心。撐到四個月的時候,曹山開始慢慢吃不下飯,有時還吐起了酸水。他哥哥姐姐回家後知道了,把我們老兩口好一頓罵。我們現在,真的是腸子都悔青了……」

曹父的眼楮慢慢變得通紅,喉結滾動,看得出正在壓抑某種情緒。剛開始,他還是字斟句酌,龜速講著蹩腳普通話的,但後來,講到傷心處,不知不覺冒出的就是連篇的方言了。

潛小麥等人靜靜地听著,雖然有些音節不知所雲,但大致的意思還是能理解的。

再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都知道,兒子長期生病受罪,作為父母的,哪會有一天安逸的日子過。

擁擠灰舊的柴房里,彌漫著低迷的氣息,南薇薇都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偷偷吸鼻子了。

半晌,潛小麥深吸一口氣,露出職場上千錘百煉過的微笑,打破寂靜道︰「既然已經試過這麼多‘土方子’都無效,那以後咱……就不用了。當務之急,是把曹山養得白白胖胖的,好好去學習文化知識,做個全面發展有文化的人。耳朵的事,急不來。若干年後。醫療技術先進了,一切慢慢都會有辦法的。」

眾人擠在柴房里長吁短嘆的時候,議題人物曹山卻兀自忙得不亦樂乎,穿著雨靴,提著水桶和掃把,沖沖刷刷,把牛棚洗了個干干淨淨。

從後小門看出去,他是那樣地主動勤奮,那樣地淡定自然。沒有自卑,沒有抱怨,沒有焦躁,沒有比較,沒有不平衡,一切平靜得仿佛本來就是這樣子。

這一刻,潛小麥無比感激老天,讓曹山生活在這個山環水繞、民風純樸的深山中。賦予了他大山般堅強的意志、秀水般澄澈的心靈,還培養了他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的樂觀豁達。而且最重要的是,承蒙老天保佑,曹山還小,不解世事,不懂悲傷,腦海里的一切都還是懵懵懂懂的。

如果一切都有因緣,那麼,老天在這樣的時間里讓她踫到美好的曹山,潛小麥不知道這是她的幸運,還是曹山的幸運。

「決定帶他走了麼?」南薇薇靠上來,用金田方言悄聲詢問。

「等下看過畫再說。還有,你說錯了。不是我要帶他走,而是由他來選擇願不願意跟我走。」潛小麥嚴正聲明,換來了南薇薇滿目的仇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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