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啊?」潛小麥一襲湖綠連衣裙款款走近。幾天不見。她的頭發做了一次小小的焗燙,發尾松松卷卷地垂在胸前,倍添了一份婉約飄逸的氣質。
「是啊。你是不是該承諾我的‘接風宴’了?我可是特意空著肚子過來的。」彭辰微笑,炯亮的眼神不著痕跡地將潛小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當然沒問題。半個小時後,咱們餐廳見。」
「還不能走嗎?」。彭辰敏銳地听出她的但書,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間分明已經到下班的點。
「剛剛接到我小姑姑電話,表弟在幼兒園打架。她暫時走不開,讓我趕過去救急。」潛小麥汗顏,這種天兵的事她也是第一次踫到。
「那走吧,我送你過去。」彭辰彎腰打開車門,強勢地做了決定。
後面,透過擋風玻璃,沈周看著前面兩個兀自談笑風生的人,不由氣結。他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嗎?自始至終沒有人朝他看一眼。彭辰這廝,更是見色忘友,干脆把他當成「透明人」拋在了一邊。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沈周悻悻推開車門,探出身子就是一聲悶吼︰「潛小麥!」
潛小麥正欲上車,听到後面有人喚自己,忙轉過身來四處張望。奇怪的是,她並沒有看到熟人。
彭辰舉手佯咳了一下。湊近來說︰「我給你帶來了一個驚喜!猜猜看,後面那個‘黃毛’是誰?」
潛小麥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另類的男子,似曾相識,卻又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還不等她向彭辰詢問,沈周便涼涼地開口了︰「潛小麥,別告訴我說你得了老年健忘癥。」
潛小麥听了,非但不惱,反而聰慧地嫣然一笑︰「沈周,好久不見!」你的嘴巴是越來越毒了。
潛小麥溫柔的聲音合著溫婉的笑容,輕輕柔柔滲入了沈周的耳膜和眼簾。剎時,沈周愣住,一顆心揪緊,胸口有了一瞬間透不過氣來的隔膜。什麼時候,那個尖嘴滑舌、詭計多端的「小人+女人」,搖身一變,居然出落成了輕聲曼語、溫婉端莊的美貌淑女?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打擊人呢?
當他糾結多年,處心積慮想尋找一線機會雪恥時,她卻仿佛早已忘記前塵俗世,還朝燃著熊熊火焰的他綻開了溫婉友好的笑容,也愈發襯得他一個大男人小肚雞腸了。想來連他自己都汗顏。
難道真如老顧當初所言,今生他再也沒有機會雪恥了?老天爺,你對我何其殘酷!
如果潛小麥是男子,他可以臥薪嘗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果潛小麥是辣妹式的女強人,他也不介意放低身段跟她在各個方面PKPK;可是,老天爺,你為什麼偏偏要讓潛小麥長成這副鬼樣子啊?嬌嬌柔柔,弱不禁風。讓他如何下得了手啊?縱然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沈周郁悶極了,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是啊,好久不見。」
彭辰見了悶笑不已,看來,沈周今晚八成會失眠了。
三人稍稍寒暄了幾句,因為趕時間,潛小麥便急急上了車。沈周不願落單,死活要開車跟在後面。
城東機關二幼,大部分孩子都已經被接走,只剩下三三兩兩雙職工家庭的孩子眼巴巴望著大門口。牆外,隔著鐵圍柵,潛小麥就在操場上搜到了範睿哲的小身影。某個搗蛋鬼全然沒有犯了錯誤的自覺,正在滑梯上玩得不亦樂乎。
彭辰泊好車,陪著潛小麥一起進去,沈周則選擇了留在車里。
通過保衛科,大老遠的,潛小麥就喊著小表弟的名字,朝他揮了揮手。小家伙听見聲音看了過來,坐在滑梯上端居高臨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動也不動地盯著彭辰和潛小麥看。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張開小胳膊,「赤溜」一下從高處滑下來,然後就靜靜坐在底部不動了。
「睿哲,好久不見。你們老師呢?」潛小麥走過去,慢慢蹲在玩得滿頭大汗的小表弟身邊,掏出手帕幫他拭汗。
落日的余暉映照在她的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愛憐,令彭辰看得痴了。以後,她也會這樣耐心細致地照顧自己的孩子吧。仿佛看到了幻想中真實的親子場面,彭辰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俊美的弧度,真想立刻把她娶回家啊。
彭辰的微笑沒有煞到忙著給小表弟拭汗整理衣物的潛小麥,卻偏偏煞到了他的小同類範睿哲。
「你是誰啊?」小家伙仰著小臉蛋酷酷地問。
彭辰輕笑著蹲下,鄭重其事地朝小家伙遞出了右手︰「你是睿哲吧?很高興認識你。我是彭辰。」
範睿哲馬上變得屁顛屁顛,嘴唇邊還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心里開始決定要喜歡眼前這個帥帥的大哥哥。因為這個大哥哥不像其他的人,見到他總喜歡捏著他的臉頰開玩笑。馬上地,範睿哲也有樣學樣,遞出了他的小胖手,和彭辰緊緊握在一起,笑兮兮抖個不停。
旁邊的蹺蹺板玩樂區,有位穿工作服的男老師馬上向他們走過來。
「你是範睿哲的表姐吧?我是他的班主任。剛剛,範睿哲的媽媽有打電話過來說明。」可能是長久和小朋友在一起,男老師的笑容和聲音都很純真,有種陽光的味道。
電光火石間,楊弓劍的話在潛小麥的腦際一閃而過,莫非眼前這位就是姑姑中意的「十項全能」男煮婦?一想到這個可能,潛小麥不由又羞又惱。氣極反笑。回華陽這麼久,見大人們都沒什麼行動,她還以為危機早就解除了呢。
「是的,現在她很忙,有事走不開,就派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潛小麥百分之百肯定,小姑姑現在絕對沒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忙。說不定,正閑閑地在五叔家吃喝玩樂呢。剛剛電話里,她可是明說讓她接了範睿哲直接送到五叔家的。
「今天下午吃點心的時候,有小女生看上了範睿哲蛋糕上的葡萄干,趁他不注意偷偷拈了一粒放進嘴里吃。後來被範睿哲發現了,一言不和,兩人就扭打了起來。不過請你們放心,我們老師有及時分開他們,雙方小朋友都沒有受傷。對方小女生的父母知道事由後很開明,已經率先接了孩子回家。」
潛小麥听了如釋重負,趕忙謝過男老師︰「那就好,給各位老師添麻煩了。小朋友在一起,難免會有些小磕小踫。我們回去後,會耐心教導睿哲團結友愛同學的。」
旁邊,彭辰和範睿哲不知達成了什麼協議,兩人竊竊私語,已經熱火朝天打成了一片。彭辰眼觀四方。耳听八方,憑著男人的直覺,心中警鈴猛響。大手一伸,一把抱起範睿哲,走到潛小麥邊上,動作很自然地把小書包遞給她。
接著,他又客氣地對男老師說︰「那麼,我們睿哲就拜托老師了。孩子還太小,難免有不懂事的地方,還請老師們多多包涵。」
看著一向酷酷的範睿哲,此刻「小鳥依人」般窩在彭辰的臂彎里。潛小麥怎麼看怎麼覺得喜感。他們兩人才剛剛認識幾分鐘啊,怎麼就搞得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樣。也未免太入戲了吧!
三人開開心心出來的時候,沈周已經百無聊賴得想發飆。
看著眼前的一幕,他深深地懷疑彭辰是在故意刺激他。剛剛還是一副鰈情深的樣子,怎麼一個轉身間,又變成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呢。
「你說什麼?要帶上這個‘女乃娃’一起吃飯?」沈周滿臉的不可置信。
潛小麥也不贊同,伸手欲接過彭辰懷里的範睿哲,想先送他回家。無奈小家伙不鳥她,雙手緊緊摟著彭辰的脖頸不放。他決定開始討厭這個黃頭發的人,盡管他也是帥帥的。
「大哥哥,我要吃肯德雞。下午點心打翻了,我現在肚子好餓。」很合時宜地,範睿哲的肚子雷鳴般叫了起來。然後,他便埋在了彭辰的頸窩里,任肚子盡情唱著空城計,心里卻暗自打著小算盤,你不讓我吃,我就偏要吃,而且還要吃自己最喜歡但媽媽又不讓吃的肯德基。
彭辰和潛小麥無語相視。沈周徹底暴走,今天到底下的什麼雷陣雨,都怪他出門沒听天氣預報︰「你們去吃吧,恕我不奉陪。」
彭辰忙問︰「那你要去哪里?我們等下去找你。」
沈周沒好氣地甩了甩手上的車鑰匙,徑自向駕座走去︰「酒吧。」
潛小麥一時不知所措,眼光求救地看向彭辰,彭辰卻是一副隨他去的表情。潛小麥無奈,只得自己小跑著追上沈周,抱歉地說︰「沈周,不好意思啊,安置好睿哲,我們等下就過去找你。」
「不用了,華陽沒人待見,我等下就回金田。」沈周暗爽到內傷,一雙桃花眼顧盼流連,有著掩不住的得意,忙低頭發動引擎。
「沈周,先別急著走。我真的有事情想問你。」潛小麥急得連連拍車窗。
沈周仿佛感受到潛小麥發自內心的焦急。這一次,倒也沒有繼續裝瘋賣傻。反而正兒八經地問︰「什麼事?」
「最近三個月,你在英國有沒有見過南薇薇?」
聞言,沈周面色一凜,冷冷地道︰「你問錯人了。這事該找季晉平去。」說罷,車子猛地掉頭,像離弦的箭般飛了出去。
潛小麥只得垂頭喪氣走回來。這邊,範睿哲肚子餓得咕咕叫,坐在車里不時探出頭來催促她快點。
到了KFC,範睿哲更是熟門熟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前跑,看得跟在後面的兩人一陣膽顫心驚。最後,彭辰決定還是將他箍在懷里比較安全。範睿哲樂得有免費的人肉沙發坐,誰叫他的個子還夠不著櫃台呢。
「每樣都給我來一份。」範睿哲大口一開,笑倒了旁邊N多人。
「不行!你吃不完的。」潛小麥汗顏,小姑姑怎麼生了這麼個活寶。
「家里的哥哥姐姐也要吃。」範睿哲奮力爭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卻遭到了潛小麥殘冬般無情的嚴詞拒絕︰「不行!你管好自己就行,他們不用你操心。」
看著潛小麥專制地點東西,範睿哲沉著臉,不高興地撇了撇嘴。雖然這個姐姐送了他好幾套漂亮的衣服,但他還是決定繼續喜歡小茉姐姐多一些。每次出來吃肯德基,小茉姐姐總會依著他點一大堆的食物。然後,他只要每樣咬上一口,小茉姐姐就會溫柔說︰‘呀,小哲好厲害,都蓋好章了?那就帶回家你一個人慢慢吃吧。’才不像這個姐姐,凶巴巴的,老是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他是看在帥帥大哥哥的份上,才對她好一點啦。
看著兩人的互動,彭辰俊唇勾起,一股異樣的情緒倏地漲滿胸膛。暗自尋思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婚後一舉得子。
三人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範睿哲一手漢堡,一手薯條,狼吞虎咽吃得滿嘴都是醬汁。潛小麥無奈,只得先動手伺候起小祖宗。
「吃得慣嗎?」。說來也窘,有誰會白目到請餐飲業小老板吃KFC呢。
「還好,很特別的‘接風宴’,我肯定畢生難忘。」彭辰眼眸朗朗閃爍著笑意,看得潛小麥心弦一動,窘紅了臉,忙借給範睿哲倒可樂做掩飾。
很快地,臨窗這一桌便引起了很多外貌協會人員的側目。男的俊,女的靚,外加一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小男孩,誰會不喜歡呢。甚至有人還偷偷拿出手機,佯裝著通話朝這邊按下了拍攝鍵。
而潛小麥更沒想到的是,居然會在二樓踫到熟人。
「潛設計師,你老公兒子好贊、好可愛哦。我萬萬沒想到,你這麼早就結婚生子了。」王娜一陣風般卷過來,滿臉都是八卦的表情。
潛小麥暈倒,拿著可樂的手無端抖了一下,差點掉到地上。彭辰閑閑作壁上觀,手機響起,兀自起身接電話,把爛攤子扔給潛小麥一個人處理。老實說,他現在的心情好到爆。
「這是我姐姐啦。」最終,還是範睿哲率先維護起自家的身世清白,他才不要這麼凶巴巴管著他的媽媽,貌似大哥哥是不錯啦,但他還是更喜歡自己家的爸爸媽媽。
「呵呵,你們姐弟年齡相差得可真大哈。」王娜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其實她跟潛設計師並不熟,也不知道她的具體年齡,看來改天得找歐陽軒好好問問。
「因為我小姑姑年齡比較小……」潛小麥回答著,手機卻倏地響了。
「明天見。」王娜見潛小麥忙著,比了個手勢,吐吐舌頭又一陣風地跑開了。
「小麥,怎麼還沒回來?我們都等你們吃飯呢?」話筒里,傳來了楊水蓮焦急的聲音。手機上顯示的,果然是楊順家里的固定電話號碼。
「我們已經在吃了,大家快開動,不用等了。」
「是不是在吃肯德基?」楊水蓮一猜一個準。
潛小麥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把話筒貼在了範睿哲的耳邊。哪知,小家伙惡人先告狀,開口就是︰「媽媽,是姐姐一定要請我吃,我才勉強考慮的。」
潛小麥瞠目結舌,現在四五歲的小孩子都這麼古靈精怪、老氣橫秋嗎?彭辰已經掛斷電話坐回了位置,听了也是啼笑皆非。
緊接著,楊水蓮也掛斷了電話。範睿哲吃飽喝足,拿紙巾胡亂抹了抹嘴角,說︰「媽媽叫我快點回家。我還是先去玩一下好了,這些沒吃完的,我等下拿回家吃好了。」
說完,「赤溜」滑下凳子,熟門熟路跑去游樂區玩了。因為在視線範圍之內,潛小麥也由著他去了。
「小孩子精力可真旺,蹦達了一天,都不知道累。」
彭辰細細審視了一下潛小麥的臉,發現有微微的黑眼圈︰「工作很累嗎?我剛剛有听到你同事說‘明天見’。你周六也要上班嗎?」。
「不是。明天情況比較特殊,有羽絨服定貨會。忙完這次,設計部就可以閑好一陣子了。」
「那到時候好好出去玩玩。」
「彭辰,那個……」潛小麥欲說還休。
「呃?什麼事?……說出來啊。」彭辰語帶鼓勵。
「就是你匯給‘可愛的你’那筆錢,數目太大了……」
還未等潛小麥說完,就被彭辰打斷了︰「這錢又不是給你的,你干嘛壓力這麼大?我馬上有新的項目要啟動,算是花錢做善事求順利吧。這點錢,跟項目的贏利相比,根本是九牛一毛。你好好用在需要幫助的人身上,也算是幫我祈福了。」
鬼才信你那一套。潛小麥不吭聲,慢條斯理往嘴里塞薯條。
半晌後,還是彭辰先舉手投降︰「如果你非得要做點什麼才安心的話,那就幫我一個忙吧。」
「什麼?」
「幫我親戚裝修設計一套小戶型的房子。」
「我不是學室內設計的……」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萬變不離其宗,你們學美術的,在視覺敏感、色彩搭配上總比一般人強吧。」
「那試試吧。有不懂的地方,我再問其他人。」經過「可愛的你」裝修設計圖稿不計其數次的修改,她從室內設計學長那里學到了不少東西,應該能支撐得起。
「答應了,就不許反悔哦。我要對親戚負責的。」
潛小麥給了彭辰一個放寬心的笑容。抬手看了看時間,三兩口解決完手里的雞腿,站起身道︰「咱們走吧,等下快點去跟沈周會合。」
「沈周回金田了,剛剛就是他打來的電話。」
潛小麥驚愕,這人怎麼說風就是雨啊︰「那也走吧。你今天跑了這麼多路,早點回去休息。」
兩人去游樂區拽出玩得樂不思蜀的範睿哲,又去買了幾份套餐給楊海安等幾個弟妹帶回去。
小區門口的花壇邊,楊順、楊水蓮夫婦用過晚飯,散步出來閑聊,已經靜候多時了。看到潛小麥和範睿哲從一輛陌生的銀灰色轎車里出來,都紛紛圍攏了過來。
「小饞貓,今天吃得心滿意足了吧?」
昏暗的路燈下,盡管對佷女的這位男同學非常感興趣,但幾位長輩好歹吃了很多年的鹽,除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倒也沒有多問多說什麼。鑒于潛小麥明天要參加訂貨會,長輩們就沒讓她進小區,早早催了她回去休息。
汽車的尾燈還未消失在街道的盡頭,範睿哲便馬上迎來了威逼利誘的烤問。十分鐘後,楊順輕輕地擺了擺手,道︰「小麥相親的事情,咱們都先緩一緩,先靜觀其變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