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下阮慧慧的「粉紅山芋」,潛小麥就沒有了好心情。
現在,她正瞪著抽屜里躺著的一動不動的信,暗自苦惱。甭看這信輕飄飄不足一克重,現在在她眼里卻簡直是泰山壓頂。
如果是給大大咧咧的沈周,潛小麥倒覺得好辦。直接拿過信去,開玩笑地說︰「恭喜你,又多了個愛慕者。看在人家寫字這麼辛苦的份上,給回幾個字吧。」沒準兒,「話嘮」沈周興致一上來,還會洋洋灑灑寫上好幾行。
即使是很生疏的朱守斌,潛小麥也還有三分把握︰「麻煩你算一下,作為初中部女生的1/500,不偏不倚,給你這個初中部1/1200的男生寫信,這其中的概率是多少?」然後乘勝追擊地請求︰「這麼難得的猿糞,難道不值得你留幾個字紀念一下嗎?」。
當然嘍,對象如果是劉飛鵬,那就再好不過了。不敢說十拿九穩,但他若是不從,潛小麥絕對敢把滿清十大酷刑在他身上試上一遍,再毫不客氣地抓了他的拇指強按手印。
但為毛,為毛偏偏是彭辰呢?
這樣說,倒不是彭辰有多難相處。相反,一直以來,他的為人處事都是溫和有禮、進退得當的。正因為如此,好幾次話到嘴邊,潛小麥又生生咽了回去。果然,自己的良心還是大大滴有。果然,要打要殺要利用還是惡人折騰起來更痛快。
甭看兩人坐得近,其實他們並不熟。沒有相同的生活背景,沒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半個學期下來也沒積下什麼交情。尤其是從華陽考試回來後,兩人似乎還沒正面說過話。潛小麥不否認,自己多少有意在避著。誰能一派自然地在屢次三番踫到自己糗事的男生面前言笑風聲呢?最起碼自己的功力遠遠不夠。所以在阮慧慧蹦出「彭辰」兩個字時,她反而希望那個人是沈周,即使會被他乘機奚落損上幾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場面絕不會像面對彭辰時那麼尷尬。
潛小麥真是悔不當初接下了這個「粉紅山芋」。半天下來,浪費的腦細胞比她花在課業上的要多出好幾倍了。可惜,這天下沒有後悔藥買。所以,該辦的事情還是得老老實實去辦。老動作,眼一閉,牙一咬,猛地轉過身去,把厚厚的英語作業本攤在了彭辰的桌上。不容置疑,直接用了個祈使句︰「教我個題目吧!」
終于要出手了嗎?看著課桌對面說話利落、眼神卻微微閃爍的潛小麥,彭辰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一雙眼楮如深潭般清澈,不語卻仿佛帶著笑意。
前面的小白兔一定以為自己掩飾得很成功吧。
殊不知,早在下午第一堂課,她俯身撿筆投過第一瞥時,自己就有所警覺了。而後,整理課本、回答問題、向劉飛鵬借橡皮擦等等時候,有意無意向自己這邊掃過的眸光,都一一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第一節英語課結束後,顧亞維叫自己去辦公室領自測試卷,走出教室門回望的剎那,果然不偏不倚對上了她躲閃不及的視線。
于是,第二節下課,他立馬叫上沈周、朱守斌和劉飛鵬去樓下操場打籃球。在門口再次回首時,不出意外,小白兔煙霧蒙蒙的眼楮里又多了絲哀怨。課間十分鐘,他的心情超好,帶球上籃,一連灌了好幾個球。
第三節是自修課,本以為她逮著機會,會馬上出擊,沒想到她的定力這麼好,盯著自己的抽屜足足沉思了13分又8秒。轉身的前一刻,他分明看見她在英語作業本里夾了個粉紅色的信封。這是要給自己的嗎?雖說上了初中後,自己再也不收女生的信了。但如果是這只狡猾小白兔送的,自己勉為其難,倒是可以收下領略一下她的寫作水平。
于是,彭辰也沒推讓,右手卷成筒狀放在嘴邊佯咳了兩聲,淡淡地問︰「哪一題?」
潛小麥隨手指了一道稍難的題︰「就這個。‘makeup’、‘makefrom’和‘makeupof’都有‘制造’的意思。是否可以把它們相互替換呢?」
彭辰湊過來一看,是道選擇填空填,明明已經做對了。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小白兔既然還沒出招,自己倒也樂得不去點破,不過他實在很好奇,這次她又要干什麼。
彭辰盡管心緒連篇,卻也沒耽誤他的嘴上功夫︰「雖然這些詞意義相近,但還是有細微的差別,所以不可以隨意替換。如果你是用makefrom來描述‘制造’這個動作的,在制成品中通常看不出原料。如玻璃、紙等……」
果然,不安份的人開始動作了。只見她抽出一張白紙,飛快地在上面寫著字。彭辰看了倒也不急,顧自不急不緩地講著,等著接小白兔的招。
不久,寫好字的白紙被推到了彭辰的面前︰「有人托我給你送封信,你簽收下。」
彭辰掃了一眼白紙,清澈的雙眸慢慢黯淡下來。頓時,沒有了打趣的心情,也提起筆來在上面草草寫下幾個字︰「這次你又想怎麼整我?」
由不得他不警惕,前座這只小白兔的牙齒可銳著呢。盡管在華陽街頭她落淚的時候自己就知道,銳利的牙齒是這只兔子不願意讓人家窺破自己的真面目,而裝出的偽老虎樣子。但華陽的電線桿和一中的廁所,實在太讓自己「刻骨銘心」了。
同樣的,上次在華陽她隨口說了一本書,這讓沈周拉著他和朱守斌把金田縣大大小小的書店、圖書館、資料室都翻了個遍,結果連毛都沒找著。自己當時就懷疑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了,只是一直苦無證據。
期中考後班級KTV聚會,當沈周問她書的情況時,他就在一旁定定地看著。只見她嘴角一抿,眼楮一眨,話還沒說,自己心里馬上就明白如鏡了,竟然接二連三又做了一次冤大頭。所以,對她所說的《地方志》,他是打死也不相信了。沈周不以為然,興匆匆跑去圖書館捧了華陽九個縣的《地方志》回來,在翻了二十多本厚厚實實又了無生趣的大塊頭後,題目答案是找齊了,但那幾天沈周的兩只眼楮也徹底變成了熊貓眼。雖然看到沈周吃癟,他和朱守斌也是憋笑不已。但此白兔的前科累累,卻也不得不警惕。
對彭辰的條件反射話語,潛小麥滿頭黑線。冤枉啊,自己哪有整他們,不都是他們自己撞上來的嗎?一時卻又找不到反駁的話,攻不成攻,守不成守,頓時尷尬地杵在了那里。
兩人暗潮洶涌的沉默對峙,沒一會兒便引起了旁邊劉飛鵬的關注。
彭辰見狀,倒是先繼續了剛剛的題目分析︰「……用makeof則恰恰相反,如︰桌子、椅子等。如果是makeupof的話,制成品通常是由很多材料混合而成……」
听到彭辰講題的聲音繼續響起,潛小麥終于暗暗松了口氣。天之驕子畢竟是天之驕子,前一刻的眼神分明還帶著笑意,下一刻便立馬凍得人幾乎成冰。果然惹不得,自己這次沒頭沒腦往上撞,真真是腦子被門絞了。但既然他又繼續講題了,想必是有心為自己打掩護的。彭辰除了第一次說漏嘴引發出班級女生對自己的孤立嘲諷,後面兩次自己出的糗事倒是完全沒有漏出半點風聲。至此,自己心底對彭辰的人品倒是有了不錯的評價。
于是,潛小麥鼓足勇氣,從英語作業本里推了粉紅色信封過去,又抓過白紙快速寫了幾個字︰「對不起,僅此一次。你作個簽收吧。」
彭辰豎起課本,伸手掂了掂那個信封,又抓過白紙刷刷刷寫下一行字︰「一個條件交換。」當然了,他的嘴里還在慢條斯理講著題︰「……有時候,它的用法也等同于compose或consist……」
此情此景,看得潛小麥目瞪口呆。高手啊!這麼多動作同時進行,真正的心口並用啊!若不是自己親身經歷著,沒準兒也會跟旁邊的劉飛鵬一樣被蒙了。
對于彭辰「一個條件交換」的要求,潛小麥只求速戰速決,不假思索地點頭應下了。反正華陽的電線桿下,他還欠自己一個條件,到時候兩相扯平,自己並不虧。
終于,彭辰的題目分析全部講完了。與此同時,簽收單也寫好推過來了。一行遒勁有力的楷書︰「好好學習。若有第二封,直接上交班主任。」下面是署名和時間。
捧著這張自己勞心勞力、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字條,潛小麥欲哭無淚,心底一陣干嚎︰「阮慧慧,別再說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