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剛刺出,惜玉似是早有防備般點足反掠而起,捉住舞劍拿劍的手往回一帶,長劍便回到了鞘中,舞劍冷靜了不少,冷冷的看著她,「你什麼意思?把我打發走了,好自己領功勞?我回頭便去殺了蘇明信,看你還敢把我送給誰」
看著她那副怒氣沖天的樣子,惜玉反而淡然一笑,雙手負于身後往回走去,走出幾步清冷的聲音才傳了過來,「若是不答應,蘇明信便會一直纏著你們,我不是與他定下了十日之約麼,以你的本事,要不了十個時辰,他便會哭爹喊娘的求著你回來。」
話音落下時,人已經消失在回廊盡頭,留下舞劍一人矗立在那里,疑慮的眼神帶著還未消散的怒氣,直直的看著空蕩蕩的回廊盡頭。
三人走了兩人,水榭這一邊終于完全安靜下來,下午將軍府的人來報了信,說是舞碧受了風寒至今未醒,嚴楚便做主將她留在府里照看,待到人好轉後再送回來。舞劍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去了蘇府,蘇明信極為重視,特地命人準備了八抬大轎,招搖過市的將人抬回了家,他大概以為這便成了定局,卻不知道後面的日子還精彩著呢
偌大的屋里只剩下惜玉一個人,舞碧走了便由蓉兒負責三餐,公主似是極為疲倦的樣子,白天懶懶的躺在水榭上曬太陽,到了夜里也是早早的關了門休息。白天睡,夜里也睡,如何能睡得著呢?蓉兒雖然有些好奇,卻也不敢多做停留,布置好了便走,到了時間來收拾便是。
對面的氣氛則是要好得多,王爺白天大多不在,幾個丫鬟嬉戲打鬧的便過完了一天,到了夜里,由正廳分開,一邊燈火輝煌,一邊漆黑一片,顯得極不搭調。
夜色深沉,將人全部打發出去以後,蕭舒靖無力的癱坐在鋪著獸皮的太師椅中,目光穿過空氣遙遙看向對面緊閉的門,以及門後那一片漆黑,那個孤寂清冷的身影如今在做些什麼?不止一次的想沖過去問她,這些年她都是怎麼過來的?
每一次想要推開那扇門的時候,他卻突然沒了那份勇氣,因為沒那個資格,這十年里他們彼此毫無關聯,宿命的軌跡早就繞開了彼此,過去的十年里她的生命中沒有他,其中的酸甜苦辣,他有什麼資格去過問?
也曾不止一次的想告訴她,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些年,他一直是靠著那些烙印在腦海中的回憶撐過來的,直到失去她多年以後,他才終于明白過來,小時後故意氣她處處與她作對,是因為只有那樣做的時候,她的眼底心里才能全部都是他的存在,而不像平時一樣只把他當做空氣。
十年前,他得知雲家將被滅門時,絲毫沒有猶豫的便去求父皇,沒想到一向事事依著他的父皇卻嚴詞拒絕,當場便命人將他看管起來,雲家的事告一段落之前不得出宮。年少輕狂的個性如何能接受得了這一切,不加思索的便生平第一次頂撞了父皇,罵他是昏君、暴君,將父皇比作忘恩負義、殺害功高震主忠臣的人。
最疼愛的兒子如此指責自己,皇帝氣到不行,好比是被人一劍插在心上,氣得當場便昏了過去,而他最疼愛的兒子竟然置他不顧,趁著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時逃出了宮。
正是因為他當時的沖動,導致他與皇位擦肩而過,父皇將他封為敦煌城主,且下令在他的有生之年,蕭舒靖不得私自回京
秦貴妃在皇上的病榻前跪了三天三夜,卻依舊沒能讓皇帝改變心意,最後隨著昏迷了近兩個月才轉醒的兒子去了敦煌。
他痛恨父皇的絕情,更痛恨自己沒能幫得了恩師,甚至想過隨著他們而去,可母親的期待、肩上的責任卻不允許他那麼做。生于帝王之家,他選擇不了自己何時生,更沒有選擇自己何時死的權利。
原以為有一份回憶撐著,他就能茫目的過完這一生,老天卻終究不能讓他如願。只是那一抹驕傲而孤寂靈魂過于倔強,那份堅強讓人心痛不已,明明真實的站在他面前,卻仿佛又是一場觸手即碎的夢,過于的接近變會化為虛無,只能這樣隔著看不見的屏障遙望著她,奢求命運會給他一點點的提示。
案上放置著的琉璃盞顛倒了幾次,日子便無聲無息的也溜走了幾天,上午舞碧被嚴楚親自送了回來,去的時候奄奄一息,回來時已是生機勃勃。兩人之間似是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從一開始的稱呼彼此為‘楚將軍、舞碧姑娘’,回來後轉變成了‘楚大哥、舞碧’。
惜玉懶懶的半躺在竹榻上,眯起眼楮看著兩人若有所思,嚴楚目送著舞碧走過來才轉身去了對面的時候,惜玉難得的笑了笑,舞碧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卻沒敢開口問,自從上次兩人之間出現隔閡後,舞碧也想通了許多,也許在她看來是為了惜玉好才做的事,惜玉卻並不那麼認為,世間有許多事本就是人無能為力的,與其徒勞的妄想著去改變,倒不如讓一切順其自然來得好。
到了下午,蘇明信闖了進來在正廳中大吵大鬧,兩邊的人全都相繼出去,蕭舒靖和嚴楚看著鼻青臉腫的蘇明信面面相怯,不知他為何弄得這般狼狽,這敦煌城無論蘇明信得罪了誰,一般都會看在蕭舒靖的面子上不會對他下狠手,難道是被蘇老太爺打了不成?
可蘇老太爺愛子如命是眾所周知的,蘇明信再怎麼胡鬧,他也絕不舍得下此重手,可除了蘇老太爺,還能有誰?兩人先後問了他一番,蘇明信卻什麼也不說,只是嚷嚷著要見公主,蕭舒靖無法,只好派人去請。
人還沒動身,惜玉卻自己走了出來,蘇明信一見舞碧便屁顛屁顛的湊了過來,舞碧眉頭一皺,顯然是沒認出眼前的豬頭是誰,蘇明信開口甕聲甕氣的說道︰「舞碧啊,听說你病了,我擔心得茶不思飯不想,早就想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的病已經好了。」
蘇明信咧嘴一笑,門牙缺了兩顆,說話的聲音有些怪異,說出的話卻依舊是那麼讓人討厭,舞碧蹲身福了一福,「謝謝蘇公子掛懷,奴婢已無大礙,蘇公子不必再擔憂了。」
蘇明信伸手想扶起她,舞碧卻靈巧的退後一步,三兩步繞開了她,站到了坐在主位的惜玉身後,看著蘇明信那副模樣,卻又忍俊不禁,笑也不是,不笑又忍不住,只得將頭偏向了一邊,卻迎上了一雙眼神溫暖柔和的眼楮。
蘇明信這才回身上前,走到惜玉身前五步,‘唰’的一下便跪了下去,抬起頭來哭訴道︰「公主殿下,我知道錯了,您救救我吧,快去把那位姑女乃女乃接回來吧,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代表我十八代祖宗求您老人家了,您行行好,快去將舞劍接回來吧」
本來是高高興興的將人接了回去,安排好了住處後,蘇明信正想趁機佔便宜一親芳澤,不料卻被舞劍幾個大耳刮子扇了出去,往後的日子更是慘絕人寰,稍稍離得她近了些便是一頓拳腳,蘇明信啞巴吃黃連,想著好歹堅持十日再將人送回來,就說是脾氣合不來便是。
偏偏蘇老太爺听說了此事高興得不行,認為公主的侍女願意嫁到蘇家是天大的榮幸,二則是舞劍功夫高強,正好能制得住蘇明信這個浪蕩子,老太爺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頗為滿意,即便她將蘇明信打得鼻青臉腫也不聞不問,還讓人送了一堆的綾羅綢緞過來給舞碧,說是準備成親時置辦新衣來著。
听到這話蘇明信再也做不住了,也顧不得十日之約,火急火燎的便跑了過來,求著公主趕快將舞劍接回來才是,如若不然,等老太爺真的發了話,他就是不想娶舞劍也得娶了,想著往後的日子會天天挨打,那他且不是生不如死?果然,有些美人只是觀賞型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惜玉心情頗好,一手靠在案上支撐著頭,一手食指輕叩椅子扶手,悠閑的說道:「蘇明信,當初定約定時你可是滿口答應,還拍著胸脯說什麼一輩子、讓我放心之類的話,現在才過了三日,你就哭著喊著要反悔,蘇公子這一輩子難道就只是三日的光景?」
「這姐、姐夫,你快幫我說說話啊。」蘇明信一時沒了話說,急忙擠眉弄眼的向坐在主位另一邊的蕭舒靖求救。
本就青腫的眼楮被他擠成了一條縫,連帶著五官也跟著變了形狀,蕭舒靖手指掐在自己腿上,極力的才忍住將要月兌口而出的笑聲,板著臉正色說道︰「既然這是你與公主定下的約定,自然是你們二人協商,本王還有事要處理,你們自己商討吧。」說罷便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蘇明信跪在地上。
見他一走,蘇明信便氣餒的坐在自己跪著的腿上,似是一直被斗敗的公雞一般,抬頭瞧見舞碧忍不住的掩口偷笑,蘇明信又燃起了斗志,嘿嘿的干笑一聲,諂媚的說道︰「公主千歲殿下,我那天說錯了,我想娶的其實是舞碧,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拿舞劍跟你換舞碧,再準備雙份的聘禮,這樣咱們誰也不吃虧,您看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