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居然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一錢一粟就取回來任誰听到這個消息,恐怕都難以抵擋它的誘惑又尤其是在幾次感染風寒,腦袋不清楚的時候
趙諶模著自己的額頭,一陣狂喜之後,卻顯得有些痛苦︰「慢慢慢,這不對,這不對,女真人為什麼?徐衛沒撤兵?朕記得撤了呀」
「回陛下,徐郡王早就撤兵回興元了,哦」提起這個,趙鼎才想起自己還忘了一件事情。從袖中取出一本奏本,起身請沈擇轉呈之後道「這是前天收到的川陝宣撫處置司奏本,因為陛下染疾,所以一直留在中書。」
川陝徐衛的本子,從來都是趙諶喜聞樂見的,所以他一接手後,立馬翻開來看。奏稱,十月,金梁王兀術派遣韓昉至興元,首提議和。但宣撫處置司沒有權力處置這個事,所以徐衛沒有接見韓昉,也沒有任何表態,直接打發他回去。
趙諶此時腦袋不太靈光,看罷之後,也還沒有察覺有什麼異樣,便合上交給沈擇,疑惑道︰「這就怪了,徐衛已經撤兵……」
「臣猜測,經歷此戰之後,女真人已經知道其非但無法再對我大宋形成威脅,更明白一時之間恐怕也難以抵擋我軍攻勢。所以出此下策,以主動求和的姿態,再兼歸還河南淮東之地,求得兩國罷兵,為其贏取休養恢復的時機」趙鼎「樂觀」地預測著。
趙諶听罷,覺得很有道理。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時之間接受不子,捂著腦袋道︰「此事,朕,朕知道了,趙卿且去,你和徐卿先接見一下北國使者,此事容朕細細考慮。」
趙鼎知道皇帝需要休息,也不願意過久打擾,遂起身告辭道︰「望陛下保重御體,臣等自當竭盡所能為陛下分憂。」
「甚好,朕病中,國事就勞你和徐卿多出力了。」趙諶道。
等趙鼎走後,沈擇侍奉著他回到榻上,躺好之後,沈擇正待要走,忽听皇帝道︰「你回來。」
「官家還有何吩咐?」沈擇問道。
「你說這事怪不怪?女真人只一條休兵罷戰的要求,然後就許以歸還河南淮東之地,這……未免太容易了吧?」趙諶疑惑道。
沈擇笑道︰「趙相方才不是說了麼?因為此番徐郡王領兵光復河東半壁,打得金人喪了膽,因此不願再與我朝沖突,因此寧願歸還河南淮東,以土地換時間。」
趙諶听了,自己壓了壓被角,自言自語道︰「倒也是,韓世忠奏稱東京一線的金軍下半年調動頻繁,都往北方去了。看來女真人將防御重點放在西部,中原和淮東他們是顧不上了,因此不如還給我朝。」
「就算北夷不還,官家不也正謀劃著舉兵奪取麼?」沈擇深知皇帝喜歡听什麼。
果然,這句話一入耳,趙諶覺
得很受用,縱使躺著,也努力點頭道︰「有理他不還,朕也會盡快奪取」語至此處,頓一頓,忽地長嘆道「唉不容易啊二十年來,費了多少錢糧,折了多少將士,終于打出女真人一次服軟來」
「恭喜陛下,中興在即」沈擇具大禮拜道。
「哈哈,起來起來現在相慶還為時尚早待收復兩河,兵抵燕雲,再慶不遲」趙諶喜笑顏開。「照此看來,此番金人主動求和,大宋沒有理由拒絕。」
「對方只要求休兵罷戰,就歸還河南淮東,如何拒絕?」沈擇道。
「好,好哇朕總算是對得起祖宗了」趙諶感慨萬分。
又說一陣,沈擇道︰「陛下安心歇息,有此一喜,相信御體很快就會康復如初」
諶應道,突然想起川陝的本子,他道︰「不急,你再把川陝奏本拿來朕看。」
「這……陛下不宜見風,還是小奴為陛下誦讀如何?」沈擇建議道。在得到皇帝許可之後,他取過奏本,翻開閱讀。
因為之前,趙諶已經籠統地看了一次,因為被驚喜沖昏了頭,現在幾乎不記得本子上寫了什麼,所以只得很認真。當听到韓昉到興元提出的條件包括「休兵罷戰」「中止宋遼同盟」時,他急忙叫停︰「什麼?中止宋遼同盟?你,你看仔細」
沈擇瞪大眼楮再看,肯定道︰「奏本上確實是這般寫的。」
趙諶一頭水霧,金使來杭州,北夷的條件只有一樁,那就是休兵罷戰,哪來的「中止宋遼同盟」?他不信,便叫沈擇取來,遞到他面前,定楮一看,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果然有「中止宋遼同盟」一句。
咄咄怪事難不成金國議和的方案還有兩個版本?一個對中央,一個對川陝?正當他疑惑不解時,沈擇突然道︰「不對,金人要求和,為什麼派人去川陝?不是該直接遣使下江南麼?」
趙諶听在耳里,想了片刻,臉色忽地一變,隨即又疑雲密布。好一陣之後,沈擇發現皇帝神情不對,試探著說道︰「官家,北夷該不是以為此等大事,徐郡王就能……怎樣吧?」
「這倒無妨,徐衛根本沒有見接見金使,也沒有作任何表態,他的處置是很穩妥的。朕懷疑的,反而是這一條‘中止宋遼同盟’。」趙諶沉聲道。
沈擇好似不明白,大惑不解道︰「官家的意思是……」
「朕在想,這一條如果真是女真人提過的,為何正式遣使來朝時,又不見這一說?如果不是,那就……」說到這里,趙諶的臉色越發陰沉。
沈擇真是「紙糊的燈籠一點就亮」,立即接口道︰「那就是川陝的人自己加的」
趙諶沒有回應,如果這是徐衛添油加醋,那他的目的……恐怕不難猜出來。那就是阻撓
議和。而他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
在徐衛的立場來講,他是軍隊統帥之一,有著堅定的主戰立場,他肯定不希望宋金議和,而是期盼直搗燕雲,這是可以理解的,也可以容忍的。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以徐衛為代表的軍隊統帥,之所以有今天大權在握的地位,歸根到底,是形勢所迫。為了抗金,不得不把一些權力下放到武臣的手中。一旦不需要抗金了,不需要打仗了,也就不需要這些武臣再手握重兵了到那時,就是這些人交權的時候徐衛阻撓議和,說白了,就是不想交權。以他的地位,勢力,不想交出權力,他想干什麼?
這是不能容忍的
一想到這一點,趙諶直感一股怒火沖到頭頂,月兌口而出道︰「去召宰執來見」
見皇帝動怒,先前還十分擔憂他病情的沈擇二話不出就往外頭走,剛跨過門檻,背後又響起皇帝的斷喝聲︰「慢」
沈擇一只腳已經跨出去,听到這話「慢」,卻並沒有收回,就保持原來的姿勢,等待著最新的指示。
趙諶裹著被子坐了起來,眼神流離,仔細琢磨著這件事情。當他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徐衛根本沒有必要這麼作。韓昉入蜀,這事假不了,他向川陝宣撫處置司提出議和的同時,金廷就已經派出使團了。不然,川陝的本子不可能和金國使團幾乎同時抵達杭州。
這也就是表明,金人並沒有打算先征求徐衛的意見,然後再正式遣使來求和,韓昉入蜀,只是一個形式而已而韓昉可能確實說了「中止宋遼同盟」這個話,要不然,徐衛完全沒有理由去編造這樣一條。因為如果他編造,金國正式使臣一到杭州,自然就得拆穿,這樣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女真人是想挑撥我君臣關系?
「哼哼」趙諶冷笑起來。
听到皇帝發笑,沈擇收回腳,詫異道︰「官家為何笑?」
趙諶便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又道︰「看來金人確實被徐衛打怕了,竟不惜行這反間之計,挑撥我君臣關系,只可惜,手段太拙劣了一些。」
沈擇沉默不言,打量著自得的皇帝片刻,小聲道︰「官家,徐郡王已經讓女真人怕得不擇手段想要剪除他了……」
「嗯,確實如此。」趙諶笑道。
「官家,小奴是說,徐郡王已讓殘暴不仁的女真人怕到如此地步了。」沈擇不知道為什麼,又說了一次。
趙諶一時沒回過神,看著他道︰「朕知道。」沈擇不再說話,只看著皇帝,趙諶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來,頓時恍然,繼而陷入了沉默。是啊,徐衛都讓不可一世的女真人怕到這個地步了……
中書省,政事堂。
政事堂是宰相辦公的場所,也稱「三省都堂」,正副宰
相都在此處辦公。政事堂其實就是「政府」「東府」,與樞密院這個「樞府」「西府」對掌文武大權。但是近年來,樞密院漸成擺設,成了「養老院」,一些快到退休年紀或者失去了皇帝信任的老臣,都安排到樞密院掛個職,而樞府原本主管軍務的職權,則集結到了政事堂。所以,這里可稱大宋最高權力機關,無論軍政。
皇帝一病,這里的頭頭們實際上就是最高決策者,大筆一揮,影響深遠。而徐良因為是次相,手中的權力更大一些,因為他主管著兵務。而剛來的兩個參知政事顯然暫時還「幫不上忙」。
徐良在他的辦公堂里忙得不可開交,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忙碌,也享受著這種忙碌,其他人倒是想忙碌,你有這機會麼?
批完了一疊公文之後,他在案桌上翻找著什麼,一陣之後,向外喊道︰「來人。」
一名佐吏聞聲而入,道︰「相公有吩咐?」
「前天收到的川陝宣撫處置司奏本哪處去了?我怎麼遍尋不著?」徐良問道。
「哦,趙相先前來取了去。」佐吏回答道。
「什麼?前天我已經送給他看過了,又取去何用?」徐六自言自語道。想了片刻,覺得不放心,吩咐道「你即刻去取回來,就說我要看。」
佐吏領命而去,不一陣回來報稱︰「趙相說,已不在他處。」
這可把徐六震了一震略一思索之後,起身邁步就朝趙鼎的辦公堂而去,首相次相的辦公堂離得近,眨眼就至,進去以後,見趙鼎什麼事也沒干,就跟那兒發呆,徐六問道︰「趙本,川陝的本子……」
趙鼎看他一眼,從容道︰「我方才天子寢宮回來。」
「你」徐六眼一瞪吃驚還在外,更多的是惱怒「官家染疾,需要靜養,你何必去打擾?再說了,此等大事,就算要面君奏對,也應該我去,或許你我同去,趙相為何單獨……」
趙鼎一本正經道︰「這件事情,我認為徐相應該回避。」
徐六琢磨著他的話,沉聲道︰「趙相這話什麼意思?」
「你懂的。」趙鼎道。
「我還真不懂」徐六臉色陰沉。
趙鼎盯著他看半晌,呼出一口氣,自己起身上前,掩了房門,隨即道︰「徐相,我相信你也看得出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
「還請明示。」徐六直視著對方。
「金使已經在城里,對方只有一個條件,休兵罷戰。然川陝上來的本子中,卻多了一句‘中止宋遼同盟’,這不是很奇怪麼?」趙鼎道。
徐六哼了一聲︰「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川陝……徐郡王的上奏,憑空多出一條‘中止宋遼同盟’來,是為什麼?」趙鼎道。
徐六冷笑一聲︰「你認為這是徐衛編
造的?想阻撓宋金議和?」
「不是,徐郡王沒有必要這麼作,也不可能這麼作。」趙鼎非常肯定道。
「那……徐某就不在明白了。」徐六道。
「既然不是徐郡王編造,那就是女真人有意為之。包括派遣韓昉到興元,以及這多出來的一句話,都是女真人有意為之,其目的,不外乎就是想挑唆朝廷對徐郡王不信任。」趙鼎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徐六一皺眉︰「你既然清楚,為何還要如此這般?」
「這就是問題所在,女真人為什麼要挑唆?」趙鼎問道。見徐良不答,他自己回答「因為他們畏徐郡王如虎,所以不擇手段。能讓女真人怕到如此地步,難道就不能……」
徐六不等他說完,立即反駁道︰「我弟忠勇之名,南北皆知」
「我知道,我曉得。」趙鼎安撫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件事情由我出面去面君是最合適的,你去,難免不便。」
徐六听到他這話,心里頭怒氣稍解,問道︰「那聖上是怎麼說的?」
「不得而知,我只將川陝奏本奉上,並沒有多說什麼。」趙鼎道。見徐六微微蹙眉,他又補充道「徐相放心,官家自然會想明白,否則,這時候應該緊急召你我去見了。」
徐六想想也是,心里頭的氣消了大半,就在他辦公堂里坐了下來,道︰「趙相,既然說到這個事,你我也得好生商議一番,此次女真人求和,我朝到底作何回應。」
趙鼎對此也很重視,就在他身旁坐下︰「老實說,我倒是覺得可以議和,河南淮東之地,不費一兵一卒,何樂不為?」
徐良搖搖頭︰「沒這麼簡單,你忘了契丹人?」
「契丹人?」趙鼎愣了一下。正如徐衛所說,聯結契丹,是川陝一力促成的,朝廷只是最後接待了一下遼國使者,基本上沒出什麼力。道理很簡單,不是你干的事,你印象不會深刻,也不會太看重。所以當徐六提起契丹人時,趙鼎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哦,徐相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和女真議和,可能引起契丹人不滿?」
「不滿?不滿?」徐六連說兩次。「僅僅是不滿?趙相,宋遼可是交換國書,締結同盟的如果大宋單方面和金國議和,置契丹人于何地?要知道,這次進兵,契丹人可是戰敗的但因為契丹人和我們是同盟,女真人對大宋承認戰敗,就必須同時向契丹人承認戰敗這才合乎規矩但現在女真人提也不提契丹,只向大宋求和,契丹人能善罷甘休麼?」
趙鼎實在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听他這麼一說,質疑道︰「何至于此?」
「剛開始我也沒多想,但正是川陝那一句‘中止宋遼同盟’提醒了我,這恐怕才是女真人的主要目的」
徐六斬釘截鐵道。
趙鼎在椅子上動了動,顯得有些不安︰「徐相是說,女真人求和,並歸還河南淮東,其目的最主要是為了破壞宋遼同盟?」
「正是誠然,也有以土地換時間的打算在,但更重要的,則是破壞宋遼的同盟關系。」徐六道。
「用如此之多的土地,是不是得不償失?」趙鼎質疑道。
徐六斷然道︰「不會女真人這麼作,正好說明他們最怕的就是宋遼同盟你想,宋遼第一次聯手,半個河東沒了,要是再有下次,燕雲不都沒了?女真人寢食難安,也在情理之中」
趙鼎是個積極抗戰派,甚至可以說是激進抗戰派,所以他才會有這麼一句︰「依我軍目前實力,就算沒有契丹人,也照樣可以收復失土,助成中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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