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同情他嗎?同情一個有著悲慘經歷卻輕賤他人性命的殺人犯?
早在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他就是唆使小宇等人的黑手,為何當時只是覺得氣憤,卻不像現在這樣怒火攻心?
是因為在得知他是失去知覺的可憐人後產生了同情,再加上我下水尋人前他給予的擔心和幫助,從而讓我淡化了那種氣憤嗎?
其實說到底,終究還是因為自己被莫名地冠上了殺人罪才會如此,到底這憤怒里有幾層是真正為那些死去的人而產生的,又有幾層是因為自己被突然強加上的罪名而產生的,恐怕仔細一想就會覺得慚愧,污了為命不該絕之人鳴不公的堂皇理由。
我抹了幾把臉,心里的怒火逐漸熄滅。
「顧凡,像劉含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甚至是秦雪狐和鬼影,她們兩個的經歷比起劉含也好不到哪去。」
心里一頓,我卻沒有再激動的力氣。
「所以,她們想要改變一些東西。」老爺子喝了口茶,看著我說,「秦雪狐和鬼影在做一件事,一件失敗了很多次,被很多人否定的事。她們需要你,需要你的幫忙。只憑她們兩個的話,那件事是不會成功的。」
「連她們都不行,我又能幫上什麼忙……」
「你可以,因為你是完整的古墓司南。你們三個,一個都不能少。」老爺子嘆氣,「有些東西是冥冥中注定的,逃也逃不掉,你們沒有選擇。听過少華這個人嗎?」。
少華……那個被囚禁殘虐致死的人。
「听過。」
「秦雪狐最先找到的古墓司南是他,只可惜終于得見天日之時他卻無命再活,然後輪到了你。」
「那又怎樣,只要是人,早晚都得死,逃不掉便只有接受。」
「接受?然後再生出幾個像劉含、秦雪狐、鬼影或者是小宇一樣的人來?」
我疑惑地看著老爺子,沒想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除了你以外,他們幾個會遭遇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不做些什麼的話,往後還會出現跟他們經歷相同的人,然後循環下去。」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听懂。
「這麼跟你說吧,秦雪狐、鬼影、劉含還有小宇等,他們本來都是很普通的人,但是因為存在那麼一個因素,一個很復雜的因素,致使四人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變得陰暗無比,變得混亂不堪。如果不把這個因素改變或者消除的話,在他們死後,仍然還會出現別的人,同樣被這個因素影響而將悲劇重蹈覆轍。」
「因素?」
「嗯,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定律,甚至是一種詛咒。因素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它影響了很多人。那些受它影響的人做了各種嘗試,試著去改變這個因素,卻從來沒有人能成功,哪怕是最強的那一次,最終也失敗了,原因是能力不夠。」
「能力不夠?」
「嗯,也可以說成是能力不均衡。要改變或者消除這個因素,就必須有另外三個能與之抗衡的平衡因素合力才能將它中和,如果這三個平衡因素當中有一個弱了或者強了都不行。你、秦雪狐、鬼影,就是那三個很難遇到的強弱相當的平衡因素,而且可以說是一直以來最強的三個平衡因素。」
「所以秦雪狐才會找上我而不用小宇?」
「也不完全是這樣,秦雪狐知道的,僅僅只是確定你是比較完整的古墓司南而已,關于我剛才說的那些,她們應該不知道,否則,秦雪狐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你。」
「那她們……」
「她們前段時間去了一個地方過渠,大概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到時候我會帶你去見她們,然後把剛才和你說的那些事也跟她們說一下,不然,任那兩人再如何努力,也不過是在做無用功而已。」
「你帶我來這里就是為了等她們?」
「不是,我之所以把你帶來,是想對你做一個短期的特訓,教你一些實用的東西,等秦雪狐和鬼影回來時,能夠把你各方面的素質提升一個層次,雖然不定能幫上她們,但至少自保沒有問題。我……不想再見到像小宇這樣的孩子了。」
「小宇……他到底怎麼死的?」
老爺子轉了轉茶杯,半天才說︰
「你或許不相信,但確實是這樣,小宇是自然死亡,他活不過三十歲,再加上古墓司南的半調子體質,他能活到二十五歲,已經是多賺了。小宇的女乃女乃和他一樣,二十多歲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傳言……」
「你相信?其實什麼轉移災禍都是人想出來安慰自己的,就算恰好中了,也只是巧合而已。」
「哦。」
「雖然你不樂意听,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聲,鬼影跟小宇雖然是遠親,但她跟小宇一樣,不會活得太久……」
……
老爺子給我安排的特訓,無非就是鍛煉身體。
每天都要晨跑,起得比雞還早,沒有兩個小時不準回去,可以慢跑但不能走路。
各種俯臥撐,深蹲,壓腿,原地跳高,仰臥起坐,沒有完成規定的數量不準休息,姿勢必須標準,不然不計數。
偶爾會教我兩招格擋或者攻擊,時不時沖我扔把勺子扔塊水果皮兒地練習反應。
上午全是汗流夾背的鍛煉,中午休息一會兒,下午教我一些用腦的東西。我見到了小宇說的那個小時候玩的八龜序陣鎖,果真如他所說,弄錯了也沒關系,弄對了就能打開,我不禁又是一陣感慨。
老爺子怕我一個人訓練沒有動力,就讓那兩個中年人陪我一起,結果每天晨跑回去的時候,他們兩個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我卻跟條死狗差不多。完了到練招兒的時候,我一看那莊稼漢本能就慫了,拎個棍子沖到人家面前,硬是沒敢落下手。
老爺子教我認識一種很古老的文字,和十幅畫上面的那些字符很像,每一筆每一畫都很有講究,稍不注意就會變成別的字。
我把我最記得的那三個字畫出來給老爺子看的時候,老爺子問我知道那是什麼嗎?我記得小宇跟我講過,這三個字是盜墓者,也就是過渠者的意思。給老爺子說的時候,老爺子大概是又想起了小宇,沒回答我,徑直走開。
院子里的那幾盆花花草草並不單單是擺著觀賞的,而是一些藥才,之後陸陸續續地又多了幾盆。老爺子扔了一本帶圖的中草藥鑒給我,讓我去把那堆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花花草草分辨出來,還要說出它們的效用。
在墓里遇到的動物最多的要數五毒,老爺子便教我去看蛇,看蜘蛛,看蠍子等等,偶爾讓它們咬我一口,之後又給我解毒,幾次弄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為常常容易受傷,他還教了我各種傷口的應急處理和包扎方法,很是實用。
呆了很多天以後,我才知道,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是一中醫。
訓練又苦又累,跟過一趟渠沒什麼區別。
老爺子做得最過份的,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要麼讓那兩兒中年人潛進我屋子里,把刀壓我脖子上,要麼就一支小小的暗箭突地從窗戶那兒射進來,要麼就扔點什麼小生物之類的。自打我一翻身模到一條滑溜溜,涼泌泌的東西後,我睡覺就沒睡安穩過。
為此,我跟老爺子大吵了一架,問他,你TM是訓練我吶還是要我死?
兩人最後吵累了,老爺子就把我帶到他專門放蛇的深坑那兒,看著那些虯結在一起,像麻花一樣不斷蠕動的蛇,我想起了在唐衡墓里的那大串食物鏈,惡心得干嘔了幾下。
老爺子說,鬼影小時候是直接被扔進去的,被人拖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等她養好了傷,又會再次被扔進去,就這麼來來回回,直到有一天,鬼影能夠自己從那里面爬出來為止。
我愣住了,只木訥地問,為什麼是她。老爺子淡淡地說,因為剛好輪到她,沒辦法。
除了更加奮力地鍛煉和默認那些恐怖的突襲外,我什麼也做不了。
手機在接了謝叔一次咆哮的怒吼後被我關機了,我想認認真真地努力達到一個高度。
不知道老爹留給我的那封信里,言及的是不是我現在做的事,但一定有關系。老爹恐怕是在很久以前就預見了我的今天,才做出那樣的選擇和交代。
只是,如果那兩人不是秦雪狐和鬼影,我或許就會听他的話,乖乖地帶著誠誠離開,去過安穩的生活,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老爹,我確實不是救世主,但關于那兩個人的事,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兩個多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我並沒有覺得我與兩個月前相比,有什麼不同的地方,老爺子卻說我進步不錯。
天氣已經轉入初夏,白天的時候,就是穿著短袖也會熱得渾身大汗,而到了晚上稍微涼爽一點兒,我卻不能大吹風,不然肩膀和胸口的地方就會陰陰地疼。
在我第N次問老爺子秦雪狐和鬼影回來沒有的時候,老爺子終于笑了笑,讓我收拾收拾,第二天下午就帶我去見她們。
說實話,我有些興奮,然後一晚上沒怎麼睡好。
東西不多,沒什麼好收拾的。開了機,給了謝叔一個電話,告訴他,我明天就要去見秦雪狐和鬼影了,然後又聊了些誠誠的情況。
還是來之前坐的那輛越野車,因為一晚上沒睡,我有些困,不一會兒便眯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只有老爺子在車里,車已經停了下來,周圍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
又是一個村子,而且很小,一眼掃過去就能把所有人家看全,總共也就十來戶。小村子的後面是一座很高的山,厚重的陰影投了下來,把整個小村子罩了進去,顯得陰森可怖。
我渾身不對勁兒說不出來是害怕還是危險,但本能在告訴我,千萬不能過去
謝叔應該是知道我醒了,卻沒有回頭看我,直接就走下車,說了句,下來吧。
我沒下去,心里可勁兒地發毛我趴在車窗上,問︰
「那兩個叔叔呢?」
「他們已經先進去了。」
老爺子背對著我,看不清表情。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明明才下午四點左右,周圍卻黑得像是晚上七點一樣而且,手機沒有一格信號
我半天沒出去,老爺子也不催。幾分鐘後,他竟然不理會我地直接走進了那個小村子。
狠狠一咬牙,心想,反正還有一個大活人在身邊不是,不管這里面是什麼豺狼虎豹,死也有人作伴
我車門打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