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龍洛屏住氣息,等待龍的回答。
里面的龍卻似知道蕭龍洛在外面偷听,語聲倏然轉低,讓人無從听個分明。
蕭龍洛又是急又是氣,卻偏偏做不得聲。
太後沉默良久,才應道︰「你重情重義,這也是好事,哀家答應你,回京後也會替你向皇帝討下這兩個恩典。」
龍朗聲道︰「多謝皇祖母!」
太後呵呵地笑,「你這聲皇祖母,真正來之不易。」
蕭龍洛心中甚是不安,沒辦法耐著性子繼續偷听,緩步離開。想到蕭龍淇,他去了她房里,落座後開門見山,將方才之事說了,之後又道︰「龍與季青城頗有些交情,他今日不會是為自己求娶衛昔之後,順便提了季青城與衛昔昭的婚事吧?」
蕭龍淇臉色微變,強作鎮定地道︰「應該不會吧?這種事他怎麼好張口呢?」
蕭龍洛不屑冷笑,「今時的龍,與往日的六皇子,完全就是兩個人,還有什麼是他不好意思張嘴的?」
「若真如此,可就真不好辦了。」蕭龍淇舉止柔雅地撫了撫額,「我們兩個豈不是都要心願落空?」
「父皇待我雖也不錯,可終究還是更寵愛你,你是他視為瑰寶的人物,和他張口討門婚事,總是容易得多。」蕭龍洛語聲懇切,「你就別想著用真心打動那個人了,讓父皇直接賜婚不是更好?」
蕭龍淇面色微紅,赧然道︰「這種事,怎麼和父皇說得出呢?」
「不說也罷,你等著喝他與別人的喜酒吧,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蕭龍淇見蕭龍洛有要走的意思,目光微閃,笑問道︰「你這麼催促我,還不是為了你的親事麼?說起來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對衛昔昭究竟有幾分真心?因為當下形勢要娶她,又佔了繼承?」
「這事說起來,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蕭龍洛難得坦誠地笑起來,「是真的,真說不清。」
「其實這樣也好,總比我這樣要好,一股子執念又有何用?人家根本不領情。」蕭龍淇傷心地低下頭去。
「陰差陽錯之事,你看開些。」
「我哪里比不上衛昔昭了?」蕭龍淇眼中閃著淚光。
蕭龍洛是真的想出言安慰,卻不能用貶低衛昔昭來換得蕭龍淇的歡欣,只是笑道︰「美貌有才情的女子比比皆是,不是誰比誰好不好的事,是姻緣際遇所定,鑽這種牛角尖又是何苦來呢?」
蕭龍淇意味深長地凝了他一眼,「終歸還是有幾分真心吧,否則怎會連一字半句的貶低都舍不得?」
蕭龍洛扯扯嘴角,只是笑。
——
兩日後,衛玄默返回龍城。
衛昔昭發現父親清瘦了幾分、憔悴了幾分,在告別之時強忍著沒有讓父親看到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滾落腮邊。
衛玄默溫和地笑著,布有薄繭的粗糙大手為女兒拭去淚水,「沒事,此行雖有意外,卻是有驚無險,不必難過。」
衛昔昭只希望在有生之年,不會再看到父親出征。即便征戰能夠帶回無上榮耀,她亦希望自私一次,看父親一生安好。
最重要的,不過是親人的平安喜樂。
許氏見到衛玄默,先是強顏歡笑,之後便忍不住落下了傷心地淚水,說了小產之事。
衛玄默細問了原由,得知出事時衛昔昭去了別院養病,一聲「活該、自找」忍了又忍,才沒有說出口。
而管家和馮喜同聲稟報的卻是衛昔昭出門路遇截殺之事,自然提起了大姨娘和衛昔昀雙雙不見蹤跡的事。衛玄默思量半晌,很輕易就理清了前因後果,得出的結論依然是許氏自己惹禍上身——如果不放那兩人走,又怎麼會出接下來的這些事?
而使得許氏小產的人——衛玄默想,他猜測的應該是正確的。除了一個人,別人都沒有那份心機,更不能做得滴水不漏。
回府當夜,季青城與衛玄默一起用飯,之後將書房給衛玄默讓了出來,搬回了蘭苑。第二日一早,衛玄默把三姨娘叫到書房,說了一會子話。之後開始著手暗中調查的,只有衛昔昭被劫殺之事。妾室與庶女不見了,傳出去是家丑——外人誰會有閑情听這些府中是非,他們只在意看到的結果。所以,這件事還是要和許氏、衛昔昭保持一致的默契,不可聲張,低調行事。
衛玄默忙碌家事之余,太後幾次召見他與季青城。
蕭龍洛向太後身邊的宮女、太監打听過,听說太後詢問的都是關乎龍的前塵、現今事。另外談及的,就是衛昔昭。
為此,蕭龍洛頗為不安,衛家人、住在衛府的這些人,甚至于太後,都讓他不安。
太後前去祭祖那兩日,欽點衛玄默隨行。與此同時,一道聖旨到了龍城,皇帝命巡撫許兆謙返京,任兵部侍郎——許家人,要離開龍城了。
在祭祖這兩日,蕭龍淇稱水土不服,蕭龍洛稱染了風寒,都沒有隨行,自然是另有打算——太後在近前的時候,他們對什麼事都是敢想卻不敢做,此時這個機會,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第一日,季青城被蕭龍淇身邊的人請去了行宮。
衛昔昭听說後,心里真的有點不是滋味——不怕明爭暗搶,怕的就是這種用地位壓人的事。現在蕭龍淇是蓄意為之也好,被逼無奈也罷,是要用她公主的身份和季青城黏在一起。
著實惱人。
從父親回府後,听小九說,季青城忙得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這也是她平日難得見到他一次的原因。
直到日落,季青城還沒回府。
那位公主要是用個美人計什麼的……衛昔昭沒敢再想下去,也是覺得自己實在無聊,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何如此。是為感情,是怕季青城對自己食言,還是他沒時間陪自己卻去陪了別人整日?
分不清楚,也懶得分清楚。
正心煩意亂的時候,有人來傳話,說蕭龍洛要見她。
衛昔昭懶得去管什麼體統禮儀了,隱隱覺得他和蕭龍淇一樣,都沒安好心,命人說自己病得厲害,便轉到寢室,和衣臥在床上。
蕭龍洛今日喝酒喝得有些多了,見衛昔昭躲著不見自己,更加焦躁,索性直奔玲瓏閣而來。
這一下,讓衛昔昭有些措手不及,本想打扮出個病態來,隨即就又覺得沒必要。讓蕭龍洛知道自己不願意相見也好——父親都不願意與皇室中人攀關系,自己待人冷淡些,沒什麼說不過去的。
蕭龍洛到了院中,衛昔昭怕他徑自到室內,忙快步迎了出去。
借著院中懸掛著的燈籠的光亮,衛昔昭看到蕭龍洛身著玄青色錦袍,長身玉立,屈膝行禮後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我來——」蕭龍洛對她說話,覺得單刀直入過于唐突,可不這樣直接,又沒辦法將話題婉轉道出,停頓片刻道,「來向你要句話。」
「是關于什麼事?」
「我要娶你為妻。」蕭龍洛靠近衛昔昭一些,「等我回京後,便可封王,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衛昔昭蹙眉,緩緩退後,「此事……殿下該去問家父,旁人說什麼都是徒勞。」
「何必要你父親點頭呢?」蕭龍洛道,「只要你我情投意合,太後便會為你我賜婚,這樣不是更好麼?」
衛昔昭听了漾出諷刺的微笑,「可是,所謂情投意合,又從何說起呢?」
「兒時你我兩小無猜,此次季青城、裴孤鴻久居衛府,有人送信回京城,曾說起你。我是為了你才來到龍城,這些還不能說明我的情意麼?」
衛昔昭先是覺得自己沒听懂,之後就覺得蕭龍洛有些強詞奪理。從京城到龍城走一個來回,就能說明什麼情意——實在是有點可笑。這大抵是個被女子慣壞了的皇子,他稍有付出,似乎別人就該感激涕零;他卻沒想過最根本的一件事——誰要你這麼做了?誰又需要你這麼做?其實,還是他另有所圖,她此時已經確定這一點了。
蕭龍洛濃眉深鎖,定定凝視著衛昔昭,「你不說話,是不願意麼?」
「昔昭蒲柳之姿,並不值得殿下厚待。況且,此事不論怎麼說,殿下還是應該去找家父,才更合適。」衛昔昭再次屈膝行禮,「天色已晚,殿下請回行宮歇息。」
「你不願嫁我,是不是想嫁給季青城?」從來是女子勾引他、討好他,從來是他拒絕別人,今夜被這樣對待,是蕭龍洛有生以來第一次,不可避免的,他有些惱了,「他有什麼好?容貌俊美,便值得你為他放棄一生榮華麼?我哪里比他差了?」
正常情況下,衛昔昭應該生氣。可此時听了這一番指責,她卻忍不住地勾出一抹淺笑。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人誤認為之徒——只為了男子的容貌,便可放棄榮華富貴,這該是萬里挑一的花痴行徑吧?
一旁的飛雨听了,也是忍著笑意,轉臉看向別處。
主僕二人是不由自主的無心之舉,卻把蕭龍洛激怒了。「你笑什麼?你倒是說話啊!」他這樣冷聲說著,抬手去握衛昔昭的手。
「殿下自重些!」飛雨飛快出手,將衛昔昭輕輕向後一推,之後向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