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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冬日,第一場雪來得很早,入夜時雪花紛飛,絮絮落了終夜。

衛昔昭很早就醒了,趕在下人打掃積雪之前洗漱更衣,與沉星帶齊了東西,去了梅花林。

衛昔昭小心翼翼地剪下梅花枝,將落在花朵上的積雪抖落在翡翠瓶中。

沉星笑道︰「小姐這番心思,別說喝到您用這雪水沏的茶,就是只看一看,怕是也已暖到了心里。」

「別只顧著別人暖不暖,忘了自己冷不冷。」衛昔昭怕沉星凍壞了手,「找個東西墊著。」

沉星點頭,又道︰「太後不知怎的,這時節離京省親,回去時恐怕已是年節了。」

這倒是。最奇的是太後竟也不急,前些日子就在路上了,到今日也沒听說抵達龍城。

「大姐!」衛昔穿了件火紅色的斗篷,快步走來,似茫茫雪海中的一團火影。

衛昔昭奇道︰「你這懶貓,今日竟這麼早就起了?」

衛昔笑容璀璨,「下雪了嘛,我來看看雪後梅花的景兒,不想竟遇到了你們。」說著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我來幫你。」

「還好麼?」衛昔昭對她眨了眨眼楮。

近日衛昔的日子不大好過,三姨娘每日耗在她房里,做繡活或是念經,為的不過是看牢這個不安生的女兒。

「還好啊。」衛昔往衛昔昭身邊湊了湊,語聲轉低,「想見總是能見到的,哪是三姨娘能看住的。」

衛昔昭嘆服。

「我要是有你這些巧妙的心思就好了。」衛昔有點慚愧,「平日里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些風雅的事情。」

「要什麼風雅,開心就好。」

「倒也是。」

衛昔昭想了想,決定還是叮囑三妹兩句︰「日後待世子,像近日這般就好。他有什麼事,你就往三姨娘或者侯爺頭上推,別惹得龍公子不高興。」裴孤鴻辦事沒個章程不說,倘若日後龍被召回皇室,衛昔若是態度不清不楚的,害的就是身在局中的三個人了。

「嗯!」衛昔用力點頭,隨即現出驚喜的笑,「大姐,你終于又肯理我了?可有些日子不曾提點我了。」

衛昔昭失笑,「與你難道還有隔夜的仇麼?只是那時被你弄得好沒面子,自然要冷你一段時日。」

「日後不會了,什麼事我都會信你的。」衛昔誠懇地保證。

這心願,衛昔昭相信,可能不能做到,誰又能預料?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是此時光景是好的,她最親近的姐妹最信任的沉星都在身邊,幫她為一名男子略盡心意。

日暮時分,沉星將沏好的茶送到了書房,交給小九,解釋道︰「小姐說,這梅花雪本該存放一段時日再用來烹茶,茶香茶味都會更清甜,今日新得了,味道隨淡了些,就當是讓侯爺嘗嘗鮮。」

小九為之喜滋滋的,「放心,我會一字不漏的說給侯爺听的。」心里暗忖︰這樣就好了,不知侯爺怎樣,他已是為之感動了。

「小九,」沉星輕輕招了招手,示意小九近前,「哪日你得閑,能不能與我說說侯爺與公主的事?小姐心寬,不在意,我卻是一直覺得不安穩。」

「有什麼好說的?」小九戲謔地道,「那日兩人話里話外的不都說了麼?一個被纏得不耐煩,請命離京公干,一個又千方百計地追了來。」之後挑挑眉,扯扯嘴角,很是無奈。

沉星在意的是那番話意味著什麼︰「那日後,不會還纏著侯爺吧?」

「勸著小姐,對侯爺好一些不就成了?」小九笑著轉身,「再耽擱茶就涼了,改日我再與你細說。」

——

許氏將養了一段時日,不再終日臥床不起了。其實,她是被衛昔昭和一干下人氣得躺不住了,衛昔昭也好,二姨娘也好,管家和管事也好,有事沒事就遣人到正房通稟,說的都是一些看似無足輕重,卻能證明府中幾位小姐、兩位姨娘不曾害她滑胎的證據。證據越來越多,二姨娘是越來越清白,她再躺下去,保不齊就會風傳她是自己不小心卻非要找替罪羊了。

這日晚間,握著小手爐,思忖如何大張旗鼓地徹查的時候,許太夫人過來了。

許氏有氣無力地道︰「娘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我沒事了,您不必這麼來回奔波了。」

「今日過來,還有件事要知會你。」許太夫人落座後,先命人給許氏加條被子,之後才繼續道,「太後這一兩日就要到龍城了,我們那位總兵大人進京述職,也快回來了。」

「娘言下之意是什麼?」許氏臉色不豫。

「我知道你氣你恨,可現在不是為你的孩子報仇的時候。」許太夫人臉色一黯,「你的夫君,你是指不上了,日後只能巴望著你爹爹官運亨通。近來你爹爹一直在忙著打點,看能不能回到京城為官——在龍城這些年了,皇上毫無召回的意思,時日久了,如何是好?」

「這和我做什麼有什麼關系?」許氏愈發不耐煩,「我的孩子……」語聲一哽,「就該白白送了性命麼?你們想官運亨通,我還會擋你們的路麼?我整治家風都不行麼?我為我的孩子報仇都不行麼?」

「依你現在這性子,少不得會下死手,那怎麼行?」許太夫人語重心長的勸解,「有人幫你爹爹,自然就會有人攔著他進京,萬一有人在太後面前胡說怎麼辦?你如今是衛家媳,卻是出自許家門,你若被人說成心腸狠毒又怎麼辦?太後在宮里看了多少年的爭斗,來到龍城,還要看你和妾室、子女自相殘殺麼?你暫且忍一忍,等上一段時日,等太後離開再作計較。」

「你……」許氏看著母親,第一次,眼中流露出了怨懟,「你不幫我也就算了,還要我忍要我等。她們如今就這樣為非作歹,你不是沒看到!等你們去了京城,天高皇帝遠,誰還會把我放在眼里?我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為人妻,本就是如此,要顧大局,什麼事都要為娘家、夫家考慮、讓步。為人元配都是苦樂參半,何況你只是衛玄默的繼室。這是你自己選的路,又能怪誰?」許太夫人斂去不忍,正色道,「你若真想為你未出世的孩子報仇,現下就該打起精神來度日,不要整日沉浸在不甘怨恨之中。能哄得衛玄默幫你主持公道才是正經。」

許氏闔上眼簾,良久不曾言語,只是胸前起伏得分外劇烈。

與此同時,衛昔昭笑盈盈走進書房,凝著書案後的人,「找我何事?」

季青城見她的斗篷上落了雪,起身幫她取下,看向窗外,「又下雪了?」

「嗯。在雪里走走,愜意得很。」衛昔昭走到火爐前取暖。

冬日里,她一襲粉紅色,小臉兒在暖洋洋的光亮下,現出少見的嬌柔,長長的睫毛靜靜垂下,寧靜婉約。

她忽然問他︰「我穿這顏色好看麼?」今日是故意這樣穿的。

「好看。」季青城笑著到她身邊,「穿什麼顏色都好看。」

這答案讓她心頭一松,似是放下了什麼東西。

季青城拿過一封書信,「家書,衛大人寫給你的。」

衛昔昭忙不迭取出信箋閱讀。衛玄默在信中說,傷勢已無恙,返回龍城之日已不遠。

就快回來了,這就好。

「等衛大人回來……」季青城刮了刮她鼻梁。

衛昔昭故意打岔,「你就不能再住在書房了。」

「若是同意你我的親事,我少不得要搬離衛府,避嫌。」

「多半是不用搬離。」衛昔昭俏皮地笑笑,轉身披上斗篷,「我回房了。」

季青城對她閃爍其詞只是報以一笑,「我送你。」

到了院門口,衛昔昭讓他止步,「時間還早,不是你說的要避嫌麼?」

「真拿你沒辦法。」季青城語帶寵溺,「仔細腳下,路滑。」

「嗯。」

「明日,一起去寺里。」語聲微頓,他又補充兩個字,「好麼?」

不加那兩個字,就是命令式的語調,她莞爾一笑,「好。」

走出去一段路,衛昔昭回首觀望,見他仍站在蒼茫雪色之中,一襲玄色尤為奪目,唇畔的絕美笑容,宛若初見。

這個冬日的雪,雪中的男子,都是值得人願意一輩子記在心里的。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季青城緩步回房,步上台階,不急不緩地說道︰「本是尊貴之人,卻做起了梁上君子,著實讓人費解。」

語聲未落,身著夜行衣的蕭龍洛已落到他面前,倨傲一笑,「還是來晚了,只來得及驚鴻一瞥。」語畢,顧自走進室內。

「來找我何事?」季青城坐到醉翁椅上,意態慵懶。

蕭龍洛斥道︰「放肆!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夜入民宅的皇子,史無先例。」季青城不慌不忙地道,「我怎知你是不是假扮皇子之人?」

蕭龍洛冷笑,「明日我便光明正大住進來。」

季青城輕輕搖頭,唇角勾出一絲不屑,「先住進來再說。」

蕭龍洛為之不悅,卻也自知只能是順口一說,便改了話題︰「去把龍給我叫來。」

「請不動。」季青城姿態愈發放松,「不亮出你的身份,這府中,誰也不會听你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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