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京城，沈凌芷有一種全新的感覺。
雖然走了許久的路有些乏累，但心頭卻像揣著一只小兔子，不安中又有些興奮。大街上人群如往常般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叫賣吆喝，討價還價，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一個穿著粗布衣服，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
原來這就是人海茫茫……只是世間再無那個叫做沈凌芷的女子。站在最繁華的東大街，她又一次難以抑制地想到了母親和兄長，只覺恍如隔世。
不知道此刻娘會有多難過
她于是雙掌合實，默默地朝著沈府的方向遙遙一拜。
女兒不孝，不能陪在娘的身邊
若是上蒼垂憐，就讓她這輩子還能再一次光明正大地去見母親，若是無緣，就讓她來生依舊做父母的女兒吧。
咬牙抑制住幾乎涌下的淚水，沈凌芷大步朝前走去，心里想著一個地名。
找到王家胡同那所宅子已是天擦黑的時候，守門的蒼頭打量了她許久，眼中難掩一絲疑惑。
「這位公子，我家主人今日不曾交代過有訪客，敢問公子如何稱呼，小的好給你傳話進去。」蒼頭問道，謙和客氣的神態之下，目光卻隱隱帶著銳意。
沈凌芷怔了怔，當初李琮是說過若有難處，可到此間尋他，卻不是說她可以這樣突兀地投奔而來。若不是眼下實在沒有什麼更好的去處，她也是絕計不會過來的。
「老伯，在下姓凌，家中排行第二。」沈凌芷幾乎不假思索地說道，「你只說是前幾日和你家主人一道打馬球的人便是。」
蒼頭听了這話，眼中目光更多了幾分不一樣。
自家主人是什麼身份，同他一道打馬球的人，也必定不會是尋常人物，可是看這位的衣著，又著實寒磣，怕是連市井小民都不如，而渾身上下那種自然流露的優雅得體，卻又完全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樣子。
蒼頭心下好奇，不敢耽擱地快步到里面報信。不多時，便折回來請沈凌芷入內。
李琮自然不會在這里，接待沈凌芷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生得斯斯文文，氣質儒雅，一雙眼楮目光深邃，隱隱透出幾分探尋之意。即便如此，他看人的時候卻並不讓人覺得唐突，反而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溫潤。
當然，沈凌芷從前可沒被人這樣直接打量，那時她的身份還是千金大小姐。
或許，這也是她今後要適應的其中一項。
只一眼，那中年男子便垂下了視線。沈凌芷看到，他的唇角有一點細微的扯動，竟是顯出一絲嚴峻。
「這位公子，在下受家主之命打理宅子，不曾听聞今日有客會至。」男子再次抬起視線，看向她的目光已多了些許戒備，「不知公子前來所為何事？我家主人近日也不會到此，還請公子說明來意，他日家主到來，以便在下相告。」
「這……」總不能跟他說，自己是詐死沒去處了才來的。沈凌芷想了想，索性厚了臉皮，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在此等候你家主人。」
「這位公子，如此甚為不妥，此間屋舍殘舊，僕役粗鄙，恐無法接待貴客，若是怠慢了公子，在下可不好在家主面前交代。」中年男子不卑不亢地說道，神色自如。
「無妨。」沈凌芷這臉皮反正是準備厚到底了，當下故作听不出他言下的逐客令一般，「我有些事情，只能與你家主人面談，還請先生體諒。」
看她這一副堅決的神態，男子若有所思，片刻方才說道，「既然公子不嫌棄，就請在客房住下。」
已是孑然一身的沈凌芷，自然沒有過多挑剔。
這宅子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卻總讓人覺得從某個角落有著無數雙窺視的眼楮。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沒有必要的話沈凌芷絕不踏出房門半步。
一連數日，李琮都不曾出現。
沈凌芷等得心焦，卻只能反復告訴自己，要忍對于公務繁忙的顯王殿下來說，她這個因為一句話，而且極有可能是客氣話而來的人，實在微不足道，哪里能奢望人家收著信兒便急哄哄地趕過來。
但是，她需要那個人相信自己的能力，需要那個人給自己提供證明一些東西的機會。所以，這當口，無論李琮的態度有多怠慢，她都必須保持著飽滿的精神等待著。
見到李琮本人卻是在沈凌芷死乞白賴地住了十日之後，看到她的時候，李琮倒也沒有過多是訝異，「果然是你，凌二公子……」
他笑容淺暖，神情自若地說出這個稱謂，仿佛對沈凌芷的死而復生毫不意外。
「這幾日多有叨擾，謝殿下款待。」沈凌芷說道，「凌某此前經歷，想必殿下已經了然，如今別無他法，唯有一求殿下。」
「要本王助你安身立命？」李琮微微一笑，「這個簡單銀子嘛，要多少有多少。」
她詐死出來，必定是想弄個戶籍，再弄點銀子置宅院，找些服侍的人，開始新的人生。李琮直覺地這樣認為，語氣輕松地說道。
「回王爺，凌某不是來要錢的。」沈凌芷正色道，「我想成為王爺的下屬。」
「哦？」李琮不覺有幾分訝異，「做本王的下屬？」
他的唇邊猶自含了一絲溫和的笑意，目光卻變深了，頗有意味地說道，「那你說說，你要怎麼做本王的下屬？你又能做些什麼？」
沈凌芷被他的目光攪得心緒不安，著急地思忖怎麼回答他。是告訴他自己會武功呢，這個不用說他應該已經知道，還是告訴他自己也算飽讀詩書？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有些恃才自傲？
片刻，她心里有了計較，淡淡一笑說道，「齊瀚能做的，我也能做。」
他們關系那麼好，齊瀚必然在給李琮做事。
「沈姑娘恐怕是不了解子浩吧？」李琮臉上的笑容陡然一變，眼中有嘲弄之意，「我倒是覺得王府的姬妾比較適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