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著這樣一個故事,大冬天里,農夫看到地上有一條凍僵了不能動彈的蛇,好心的農夫想,凍死在路邊多可惜啊,于是,他就把蛇放進了懷里。農夫剛回到家里,蛇有些蘇醒了,他正尋思著咬農夫的那塊肉比較合適的時候,發現農夫找到了一個很大的玻璃罐,把它從懷里掏出來。然後,蛇就再也沒有從滿罐子的藥酒里爬出來。
這是農夫和蛇的另一個版本。
周怡寶在幾年前,遭遇過李蓉蓉給她上過的生動的一刻,也是農夫和蛇,那時候,李蓉蓉趁著她毫無防備的時候,一刀捅進她的肚子里。
李蓉蓉一邊狂笑,一邊說著︰「疼嗎?周怡寶,你听過農夫和蛇的故事嗎?」她看著小刀上的血光,笑嘻嘻的踹了周怡寶幾腳。繼續說︰「我等這一天,等的太久太久了。連亦琛的話,說的有多威風啊,仿佛你就是手不沾血的菩薩一般。你知道我廢了你的手,所以要報復我,是不是?連亦琛根本不知道,你報復我,報復的有多徹底,你背著他,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吧。他也不知道,我在精神病院,是有多難熬吧,生不如死,面對著那群瘋子,我還要被醫生抓著天天吃藥,吃的我都快瘋了。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活著,卻和死了一樣,不,比死了還難受!我出了醫院,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有夫之婦,我好愛他,可是,那天,在TIME,是你告密的吧,才會有人來打我們的吧。你做的這些事,比誰都惡心,可是,你卻在連亦琛心里,是個聖女!你是有多恨我啊,不放過我的人,明明是你。」
李蓉蓉將小刀上的血,擦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將小刀放進了褲子的口袋里,說,「你連我的爺爺,都不放過。你是想要我們李家死,全都去死。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知道小刀還不至于要了你的命,我車里,還有真正能要你命的東西!」
李蓉蓉當真誤會了她,而她來不及跟李蓉蓉解釋這一切,李蓉蓉就已經去了。
後來一個星期後。
周怡寶看新聞的時候,才知道李蓉蓉死了。
說是自殺。
尸體從河里撈出來的時候,據說尸體已經自殺了一個星期了。
新聞里說,李蓉蓉是從橋上跳下去的,而一個星期前的那個夜晚,李蓉蓉還那樣有力氣的,找她算賬,那樣有力氣的捅了她兩刀。
周怡寶當時模著肚子上的疤痕,這條傷口上的線,才拆了不久。
人生無常。
周怡寶現在站在門外,看著曲曉亮和張凡,也許兩個人之間,也是有誤會的吧。周怡寶還記得,曲曉亮每次見張凡,這兩個男人,雖然臉上沒什麼太多的情緒,但情緒積累起來,總是會爆發的,就像李蓉蓉,終于捅了她一刀。
曲曉亮和張凡兩個人是表兄弟,兄弟之間,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會好一些,但曲曉亮和連亦琛的感情,卻來的更加親厚一些。
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比較記仇,兩個女人今天還是好友,明天也有可能變成仇敵,兩個男人今天還在干仗,明天呢,就有可能會稱兄道弟一笑泯恩仇。是什麼,讓曲曉亮和張凡這麼疏離呢?
周怡寶不知道,但恐怕今天,這些怨懟會立刻爆發出來吧,她看向了李耐。李耐這個老狐狸,在官場如魚得水的混了這麼些年,最厲害的就是看人,最厲害的就是威逼利誘跟人打心理戰,想來張凡要面對李耐,是完全沒有防御力,沒有抵抗力的。
這時候,連亦琛已經拉著周怡寶走進了房間。
李耐果然正在和張凡談話,李耐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房間里沒什麼別的聲音,只有呼吸聲,和李耐和張凡的對話聲。李耐的聲線本就非常低沉,具有很強的穿透力,而張凡的聲線比較單薄,說起話來,軟綿綿的,面對李耐,張凡就像是一只在垂死掙扎的蒼蠅。
李耐正在說︰「張凡,這個問題我只會問你一遍,你也只能回答一次,注意,不能說謊,你一定要相信,你要是說謊,我一定會一定能看得出來,你是知道的。」
張凡點點頭。
周怡寶看著張凡,顯然,張凡以前認識李耐,這不奇怪,京城很小,長輩之間見面,總是會介紹小輩。張凡的母親是曲家人,但她嫁到張家以後,和曲家的關系就變得比較單薄了。張家屬于暴發戶,想要極力的想要把張凡捧出來,手段不會高明到哪里去,如果不是曲老爺子發話,曲曉亮的婚禮哪里輪的上張凡出面。不過想來,張凡做生意,干一行敗一行,張家為了扶持張凡,早幾年大概為張凡花了大力氣。而很明顯,張凡以前受過李耐的刺激,李耐說你要是說謊,我一定會一定能看得出來,你是知道的。這句話剛一說出口,張凡就哆嗦了一下。李耐你從前究竟是怎樣刺激人一青少年的?
李耐說︰「張凡,你喜歡毛艾嗎?」
「不……」張凡始終是低著頭的,他的聲音就像是蚊子一樣嗡嗡的很低沉,幾乎讓人听不清楚。
周怡寶很意外,這個婚禮越來越有意思了,剛找出來毛艾的前夫,現在又翻出了毛艾的追求者,毛艾究竟有過多少桃花債?
「大聲點!」李耐的口氣閑得很不耐煩,端著一副我沒時間和你在這里瞎耗的姿態。
「是,我喜歡毛艾!」張凡閉著眼楮抬起頭,說完了這句話,才敢睜開眼楮。
四周,一片寂靜。
周怡寶立刻看向了坐在一邊的曲曉亮,哎,曲曉亮,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心情,千萬不要把張凡暴打一頓啊。而此時此刻的曲曉亮反而端坐在沙發上淺笑盈盈,看著周怡寶。周怡寶心想,真是奇了怪了,曲曉亮這是什麼反應,受了極度的刺激之後的精神失常嗎?
張凡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曲曉亮,這句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喜歡毛艾,毛艾也喜歡我,我們才是天生一對,她跟你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哦。」曲曉亮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笑眯眯的看著張凡,再也沒有說別的話。
「怎麼?說不出別的話來了?」張凡張著厚厚的有些干裂的像是兩根臘腸的嘴唇說,「是我先認識毛艾的,憑什麼,憑什麼和她結婚的人是你,這不公平!」
「公平?」曲曉亮笑了,他走到窗前,窗外的光線打在了他的側臉,照耀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愛情哪里來的公平,我們一生之中要認識這樣多的人,經歷這樣多的人,你看,站在那里好端端的怡寶,如果先來後到可以作為評判的標準,現在怡寶就不是連太,她有可能是劉太,有可能是溫太,或許是其他人的太太,但現在站在這里的怡寶,確確實實是連太,你拿什麼來反駁我,怡寶不幸福?」
曲曉亮的這一段話,揭開了所有人內心最想隱藏的細密的哀愁。這些話,從前,曲曉亮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就是和連亦琛,都沒有這樣說過,其實,說這樣的話,在這里的幾個當事人,都會很尷尬的。
周怡寶有可能是劉白的妻子,有可能是溫顏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人的妻子,但真實的世界里,怡寶是連亦琛的妻子,連亦琛捧在手心里寵愛一生的妻子。劉白已經不在了,但溫顏還在這里,溫顏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喜歡周怡寶,但他和周怡寶之間的關系,還是很密切的,也許在旁人听來,溫顏只是被曲曉亮用來打作一個比方,但溫顏心里清楚,連亦琛心里清楚,所有的當事人心里都清楚、明白。
「哼,說這些廢話做什麼,我曾經有多恨你,就有多恨我自己。你的爺爺,是我的外公,但是他從來只疼你,不疼我。外公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你,我卻在很小的時候,玩著你不喜歡玩要丟掉卻明明嶄新的玩具,背著你用過的不要的漂亮的名牌書包,只是因為上面被水筆芯弄髒了一點,我還穿著你不穿了的衣服,走在你的影子後面。外公從來不記得我的生日和你的生日是在同一天,每次去參加你的生日,見到你,我就對自己的無能更加憎恨。如果不是我媽耷拉著老臉,跪著哭著去求外公,外公又怎麼會給我一個露臉的機會。今天,我們一定要做個了斷!」說著,張凡沖向了曲曉亮,他一只手,伸進了褲子的口袋里,他的口袋里鼓鼓的。
「不好。」王部長和李耐異口同聲的喊著,張凡很有可能是要掏槍。
王部長是有配槍的,但是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開過槍了,他不敢掏出配槍。
站在不遠處的周怡寶和連亦琛正準備去抓張凡,卻听到了一聲槍響。
就像是安靜了一整個世紀,周怡寶的心髒快要停止跳動的那一剎那,她看到倒下的人,不是曲曉亮,而是張凡。張凡倒在了血泊之中,周怡寶眼尖,子彈穿過了他的心髒,就是立刻搶救,也是回天乏術的。
回過頭,看向後方,一個面目清秀的男子舉著一支手槍,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對著王部長痛哭︰「王部長,我是新來的警察,編號77957,我本來想打他的手臂,打偏了,我不是故意的!」
王部長跺著腳,說︰「算了,連太,你看看地上的張凡,還有救沒有?千萬別讓他死了!」傷了一個司馬大少已經夠頭疼腦熱的,要是還死了張凡,張家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得把國安部吵翻了天,張凡的母親是個出了名的潑辣角色,在很多年前,那時候,大家都是樸實的好青年,張凡的母親嫁給了一個工人,那時候,張凡家還不是暴發戶,只算個工農階級,張凡的母親為了兒子張凡能進名校念書,賴在學校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而王部長當時在給自己家的孩子送飯,張凡母親耍無賴耍橫耍潑,嚇得校長阿彌陀佛答應收下張凡才算了事。王部長至今還記憶猶新,現在想起來,張凡如果死了,國安局不安寧,他這輩子都別想安寧了,而他曾經所有工作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神話,也會被這歷史性的一刻全盤抹殺。他的生活、他的工作,都會在這一刻劃上慘痛的句號。
周怡寶已經沖到了張凡的身邊,一看張凡還吊著一口氣,她就樂了,一邊急救一邊說︰「王部長,張凡的心髒在左邊,你算是走大運了,放心放心,回家一定要感謝列祖列宗拜拜菩薩。」
「阿彌陀佛呀,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列祖列宗。」王部長嚇了一身冷汗,衣服都快擰出水來了,他模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對編號77957的新手警察說,「快叫救護車!」
「王部長,為了彌補我的過錯,請批準我為傷者鞍前馬後萬死不辭,讓我跟著上救護車吧。」編號77957主動請纓。
「好,少廢話!」王部長真想踹77957一腳,公安部最近幾年是不是警力缺乏的太嚴重了,怎麼什麼質素的警校都敢讓畢業?是不是走後門的?看來該和上面反映一下,這個問題很嚴重,開槍連瞄準都瞄準的警員就應該關在警校一輩子不能放出來,哎,警校該好好的整頓一下了。
救護車很快來了。
編號77957鞍前馬後的送張凡上了救護車。
禮堂里又恢復了戒嚴,所有人被困在禮堂里不得動彈。
周怡寶忽然抓了連亦琛一把,說︰「不好了!隱形TNT!」她跑到了禮堂的大門前。
「什麼?」連亦琛緊跟著周怡寶跑了過去。
只見大門之上插著一封白色的信封,被一只銀質飛鏢牢牢的定在門上,連亦琛取下了信封,里面是一張黑色的紙,上面用紅色的馬克筆粗重的寫著一句話︰周怡寶,我們會再見的!
周怡寶一怔,他不是沖著貝納牧師來的,不是沖著曲曉亮來的,他是沖著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