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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午夜碑靈】

草壩溝距父親住的村子狼茂營三十多里地,翻一座大山就到了。曾經在那里流傳著一個靈異的故事,我听這個故事的時候,老覺得後背發涼,不知道今天的你會有什麼感受。

草壩溝住著一個石匠,他姓孫,但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在這里就叫他孫石匠。

孫石匠和石頭打了一輩子交道,直到他老到再也拿不起鑿子的時候,他手上的老繭積得像樹皮一樣厚。

誰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是個鑿墓碑的,土話管這叫做陰活,一般做這個行當的大多都人丁不旺,往簡單說就是家人普遍陽壽短,這是為什麼,誰也說不清楚。到了孫石匠這一輩便膝下無子了,他鑿墓碑一鑿就鑿了四十年,他死的時候是六十五歲。

這事兒是他的一個佷兒後來講給人們听得,不知是真是假惚。

孫石匠自己無後,他最疼的就是自己弟弟的兒子,他叫孫平。

孫平小的時候,孫石匠就經常去看他,每次去了都給他買好多的大塊糖和罐頭,孫平也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大伯,但是由于兩家不在同一個村子里住著,所以多半是孫石匠來看孫平,孫平卻很少去看他。

漸漸地,孫平長大成人了,孫石匠也慢慢地開始變老了,跑來看望他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了,可孫平卻很想去看望自己的大伯溫。

有一年初春,樹木還沒有發芽,大地也沒有變綠,鄉村就顯得很荒涼,很寂寥。孫石匠經常一個人站在村口觀望著什麼,時而傻傻地笑一下,時而落下幾滴眼淚。

回到家里,那三間土房就顯得陰森森的,除了正房,其余的兩間房都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墓碑,黑壓壓的,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那些墓碑有的已經刻上名字,誰誰誰之墓,有的還光禿禿的,不知道將來誰會是它的主人。

有一天,孫平終于來了,他是騎著自行車走了半天的路才來到了草壩溝,他來草壩溝的次數太少了,所以這里就顯得很陌生,他看到了漫山的荒蕪,在這個季節里,到處都是荒草萋萋,就像將死之人的頭發。

他憑借記憶在村子的甬道上穿梭著,一直朝東,朝東。

終于,他騎到了最邊上的那孤零零的一戶人家,這就是大伯的家了,破落而荒涼。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大伯很可憐。

他跳下車子,站在大門外邊朝里面喊︰「大伯,我是平子,我來看你了,你在嗎?」

三間土房子就像三張呆呆的臉,無神地看著四周。

中間的房門忽然打開了,一個花甲老人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黑色對襟襖,一條黑色鎖腿棉褲,一雙黑色棉布鞋,一身黑,可他的頭發卻是花白的。沒錯,這就是孫石匠。

孫平大喊︰「大伯,是我,平子!」

孫石匠布滿滄桑的臉,微微有了一絲笑意,他一步步地朝著大門走了過來。

孫平笑著說︰「大伯,我來看你了!」

孫石匠點著頭說︰「好,好,好!」

孫石匠打開了門,孫平推著車子就進來了,他把車子打好,從車筐里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壇子,然後說︰「大伯,這是一壇腌豬肉,你最愛吃的!」

孫石匠欣慰地說︰「平子長大了,長成大小伙子了,大伯卻快要入土了!」

「唉,大伯,你說哪里話,您這麼健康,活個百八十歲的不成問題!」

孫石匠呵呵一笑說︰「是麼?」

「是啊,大伯人好,當然長命百歲了!」

孫石匠又說︰「平子,走,進屋吧!」

孫石匠打開了房門,讓佷子進去,孫平往里面一走,就感覺到渾身不自在,因為他看到了一堆黑壓壓的墓碑,它們整整齊齊地靠在正前方的牆上,其中有兩三個已經刻上了名字,不論哪個名字是誰,但他肯定已經是個死人了!

孫平呆呆地說︰「大伯,你家里好多墓碑呀!」

「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再那個房子里。」孫石匠用手指了指旁邊的那間閑房。

孫石匠然後又說︰「你要看看嗎?」

孫平搖著頭說︰「算了,算了,我挺怕這些東西的!」

孫石匠說︰「這有什麼好怕的,都是些石頭而已,你膽子不大,以後要鍛煉鍛煉!」

孫平跟著大伯進了正房,這正房還像個家樣,只是簡陋了一些,至少這里沒有墓碑。

孫石匠說︰「平子,你就在大伯家好好住上幾天,晚兩天回去!」

孫平說︰「大伯,我住三天!」

孫石匠問︰「怎麼,家里有事兒啊?」

孫平頓了頓說︰「是,家里……有事!」

其實,他是害怕大伯家里的這些墓碑。

中午,孫石匠做了好幾個菜,和佷兒坐在炕上好好吃了一頓飯。

飯間,孫石匠忽然說︰「平子,喝酒嗎?」

孫平撓了撓頭說︰「不太會!」

「那怎麼行,不會喝酒以後怎麼做事,來今天和大伯喝兩樽!」

說著,孫石匠跳下了地,從櫃子里拿出一個挺小的酒壇子。

他走過來說︰「這是我們村的人自家釀的,可都是糧***華,大伯和你喝點!」

他又取了兩個小酒杯,給孫平倒了一杯,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說︰「不多喝,就一人一杯!」

孫平說︰「行,大伯我就陪您喝這一杯酒!」

孫石匠說︰「大伯平時也沒什麼愛好,一個人吃飯的時候總愛喝這麼一小杯,這回有了你的腌豬肉,算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了!」

孫平這時候舉起杯說︰「大伯,往後我一有時間,我就給您帶些腌豬肉過來,大伯我敬您!」

佷爺倆吃過了午飯,孫石匠對佷兒說︰「平子,你睡會兒覺吧!」

孫平說︰「大伯,那你干嘛呀?」

「堂屋有個墓碑今天下午來取,有幾個字還沒有刷金粉呢!」

「哦,那大伯你做你的,我睡一會兒!」

孫平躺在炕上,揪了個枕頭就睡了,孫石匠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一點一點地用金粉刷著那些文字的刻痕。

那天下午,果然來了三個人,他們都披麻戴孝,進了孫石匠的堂屋。其中一個男的臉色凝重地問︰「孫師傅,我爹那塊碑刻好了嗎?」

孫石匠說︰「做好了,那不地上立著呢,你們看看!」

幾個人湊過墓碑跟前兒,端詳了半天,那個男人說︰「挺好,那我們就拿走了」

孫石匠說︰「好,好!」

那個男的又說︰「還差你二十塊錢吧!」

孫石匠說︰「對,對!」

于是,那個男的就掏出了錢,數了二十塊錢遞給了孫石匠!

那三個人抬著墓碑往外走的時候,孫平醒來了,他爬著窗戶上一看,心里咯 一下,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披麻戴孝的人抬著墓碑走呢。那三個人抬著墓碑出了院子,將墓碑放在了趕來的毛驢車上,然後三個人駕著車匆匆地離開了。

這時候孫石匠走進了屋里,孫平扭頭看了看問︰「大伯,這幾個人是本村的嗎?」

「是的,就是本村的,住在北邊,他家老人死了!」

天黑了,家家戶戶就都亮起了煤油燈,村子就包圍在這黑暗的夜色中。

孫石匠和佷兒早早地就吃了晚飯,兩個人坐在炕上聊著天,孫石匠不停地說著孫平小時候的事情,孫平听得很開心,他自己也仿佛隨著大伯的訴說,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時光。

說了一會兒話,孫平忽然感覺到一陣尿意,于是說︰「大伯,我出去撒尿!」

孫石匠說︰「我領你出去!」

孫平大著膽子說︰「不用,我自己就行了!」

孫石匠說︰「就在院子里的牆根兒下撒就行!」

「唉,行,知道了!」

孫平穿上鞋子,推開門走出了堂屋,正屋的油燈照出來的光灑向了那些黑乎乎的墓碑,孫平頓時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他沒敢多看徑直走到了堂屋的門口,拉開門就走出了院子。

一陣冷風襲來,院子里沙沙地響,不知道是什麼在響,孫平走到牆角下,解開褲子嘩嘩地撒著尿。他抬起頭看到漫天的星星在亮閃閃地眨著眼楮,他又往遠方看了看,他看到東邊的山腳下已經升起一輪圓圓的月亮,白白的,發著淡黃色的光芒。

他想起來了,今天是農歷十四,明天就是十五了,難怪月亮會如此的圓。撒完尿系褲子的時候,孫平往門外瞟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孫平看到有個黑黑的人影從大門外一晃而過,他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趕緊往家里走去了。他推開堂屋的門,快步走進了屋里,一把就把門關上了。

孫平對著炕上的孫石匠說︰「大伯,剛剛我好像看到有個人站在大門外!」

「是嗎,沒什麼,可能是過路的!」孫石匠正抽著他的煙疙瘩呢。

「可是我好想看到他往東走了!」

孫石匠看了一眼孫平,然後說︰「別管他,上炕吧!」

然後,孫平就月兌了鞋上炕了。

過了一會兒,孫平說︰「大伯,我們睡覺吧!」

孫石匠一骨碌爬起來說︰「行,睡覺!」

拉窗簾的時候,孫平還用手捂著窗戶特別注意了一下大門外,外面黑乎乎的,好像什麼都沒有。

月兌了衣服,鑽進被窩里,孫石匠說︰「平子,我吹燈了啊!」

「吹吧!」

孫石匠一下就把油燈吹滅了,屋子里沒了光線,變得像夢一樣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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