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一動不動地跪坐在雪姬的身前,她冷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等待著妖王向她做出解釋。面對薰帶著些許質問意味的目光,雪姬維持著自己一如既往的沉穩形象——即便是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此時雪姬的臉上完全看不到昨天晚上時的寵溺神情,淡若止水的神情就讓薰自己都無法將她和昨天晚上那個寵溺地摟著自己的母親聯系在一起。
在薰注視著雪姬的時候,後者也注視著她。母女兩個就這樣默不作聲地互相對視著,這幅場面因為雪姬和薰兩人相貌的驚人相似度而頗為怪異,看起來就像是薰或者雪姬在照鏡子一樣。要說區別的話也差不多只有容貌上的細微差別,還有兩人臉上截然不同的氣質——薰雖然努力表現出沉穩的樣子,但是仍不免有些稚氣未月兌的感覺,雪姬雖然看上去像是一個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子,但是卻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成熟氣息。
母女兩人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地在一片死寂中對視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薰總算是率先扭轉視線,含著濃濃苦澀之意的目光垂了下來。
「十蒹告訴了我所有的事情,」薰低聲說道,「我都知道了。」壓低的聲音無法掩飾她情緒的低落,與其說是在宣泄不滿,此時的她更像是在隱晦地表達自己的失望。
冷靜得堪稱冷漠的目光在薰低下頭之後漸漸變得柔和了起來,雪姬仿佛想要用目光悄悄安撫對自己失望的女兒,但是她很快就不動聲色地恢復了先前的神態,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是嗎?」雪姬壓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閃爍著妖異金光的雙眸,片刻之後又重新睜開來。
「她跟你說了些什麼?」語氣仍舊平靜自若,這讓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微微撅了撅嘴,薰抬高音調重新開了口,這一次,明顯得多了些撒嬌耍賴的意味︰
「她告訴了我什麼?她告訴了我很多東西。魔王的事,媽媽的事情,爸爸的事情,還有關于我的事情……」說道這里,薰抬起視線悄悄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端坐在自己面前淡然傾听自己抱怨的雪姬,在發現後者目不轉楮地注視著自己的臉時連忙像是賭氣般地扭頭望向了一旁。
「也就是說你都知道了?」雪姬語氣溫和地發問。
「當然!」薰氣鼓鼓地抬高了音量,賭氣地鼓起了臉頰,悄悄瞥了一眼雪姬,「媽媽就不想對我說清楚嗎?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事情,竟然從一開始就沒有告訴我……」
看著明顯是在使小性子、對自己撒嬌的薰,雪姬終于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薰……」雪姬眯起眼,含著笑意地對擺出一臉不高興的薰招了招手,「到媽媽這里來……」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身前的木質地板。
「唔……」薰稍作猶豫,但是還是在雪姬那不容忽視的強勢目光之下選擇了听她的話,乖乖地挪到了雪姬的面前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雪姬臉上帶著笑容注視著鬧著別扭的薰,看著她臉上那明顯是在使小性子的表情,越看越喜歡的雪姬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伸手放在薰的頭頂溫柔地揉了揉,雪姬完全收斂起了身為妖王的那股氣勢,單純作為一個母親面對自己的女兒,就像之前和薰單獨相處時一樣。
「真不愧是我和流光的女兒,真是太可愛了……」雪姬以帶著些許寵溺之意的語氣微笑著說道。
「……」雪姬的發言頓時讓薰的臉上升起了一道黑線。好一陣無語的薰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她無可奈何地抬頭望著雪姬,皺著眉表達自己的不滿,「不要說這些不相關的啦!我們不是在談論很正經地問題嗎?」
「當然。」雪姬隨意地點頭,「薰認為身為母親的媽媽為自己的女兒很可愛而感到高興是不正經的事情嗎?」
「……」薰一時間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才好——雪姬的話听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但是,現在好像談論的不是這個問題吧。
「呼……」薰拼命地板起臉,但是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臉上表情的雪姬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了。
「難道媽媽不想對我好好解釋一下嗎?竟然一直瞞著我到現在。」薰賭氣地別開頭,盡量不去看雪姬那張臉。
似乎將觀察自己女兒的表情作為一大樂趣的雪姬終于緩緩收起了臉上越來越濃的笑意。
「看在女兒跟爸爸一樣可愛的份上,媽媽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吧。」雪姬仍舊以調侃的語氣淡定地說道,「既然是十蒹告訴你的事情,那麼就一定是真的了。」
「沒錯,作為將來會坐上妖怪之王寶座的繼承者,你將要承擔沉重的使命。」說到這里,雪姬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輕撫著薰頭頂的那只手也放了下來,縮進了華麗禮服的寬敞衣袖中。
感覺到了雪姬態度的變化,薰這才重新回轉視線,看向了雪姬。
「你是為了繼承妖怪之王的王位而誕生的,同時……」雪姬那明亮的金色雙瞳中閃爍出一絲冷冽的寒光,「也是為了殺死魔王而誕生的。」
听到雪姬的話,薰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仿佛事先就知道了雪姬將會對自己說些什麼。事實上薰的確提前知道了雪姬方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在昨天晚上擊敗對她發起挑戰的十蒹之後,她就被十蒹告知了很多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昨天因為突然知道了過于驚人的消息而有些難以接受,所以差不多腦子一直都是暈暈乎乎的。
和雪姬說的一樣,昨天十蒹也是這樣告訴她的。她的誕生是為了繼承妖王的寶座,更是為了殺死魔王白蛇——那個一千多年前發起叛亂背叛雪原的魔王。
「想必你也知道白蛇的事情,」說到白蛇,雪姬的臉色平靜如常,但是薰卻很清楚雪姬對這個曾經的部下背叛自己和雪原一定是難以釋懷的。
沒有說話,薰點了點頭算是對雪姬提問的回答。
「在一千年以前,我們擊敗了白蛇,但是沒能殺死他,只是封印了起來。」雪姬注視著薰,神情肅然地說道,「你爸爸的封印可以將他封印一段時間,但是無法永絕後患,所以我們需要你……殺死他。」
最後三個字,雪姬說得異常決然。
薰搖了搖頭,神情復雜地看著地板,不知所措地搓著衣角。「我能做到那種事情嗎?」就算沒有說,但是她的臉上分明這樣寫著……
「我和你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們才將這件事情交給你。」雪姬仍舊凝視著薰,後者的復雜神情自然也落入了她的眼中,她沒有等薰提問或是接過話,而是繼續說道,
「為此我用了一千年的時間來孕育你……」
「一千年」讓薰頓時愕然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注視著雪姬。一千年?那豈不是在一千多年前媽媽就已經懷上了她?也就是說自己在母親的肚子里足足呆了一千多年?感到匪夷所思的薰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瞪著雪姬,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沒有什麼好吃驚的……」雪姬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為了讓你擁有能夠殺死白蛇的力量,這是必須的。如果不是這一千年的孕育而是正常出生的話,你的力量恐怕還不到現在的百分之一,更不要提殺死白蛇了。」
「所以,在千年叛亂之後一切都開始策劃了嗎?」薰的驚愕神情稍微平復了一些之後問道。
雪姬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準確說來應該是在封印白蛇的之後就已經做了這個決定。」說到這里雪姬頓了頓,她壓低目光,半眯起眼楮繼續說道,「封住白蛇的封印出自流光之手,他是最強的除魔師,也最精通封印術。但是,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完美的封印。雖然可以近乎永久地封印白蛇,但是那個連環封印還是可以從外部破壞,只是想要破壞它比較麻煩。但是這個封印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陷……」
沒有等到薰發問,雪姬只是稍作停頓便繼續說道︰
「這個封印雖然可以禁錮白蛇,但是卻根本無法將封印內部與外界的從靈力層面完全分離開來。也就是說,即便是被封印了起來,白蛇本身的實力也根本不會因為被封印而越來越弱,反之因為封印聚合靈力以維持其存在的特性讓他可以借用封印的力量使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再加上理論上從內部完全無法突破的封印,從外部破壞卻並非不可能,白蛇不死,總有一天還會出來。」
換句話說,只要白蛇不死,這個封印總有一天可能會因為某個意外而被破解,到時候還有沒有誰能阻止他就很難說了。與其等到不知道多少年後事態發展成無法控制的局面,還不如盡快在他還沒有變成強大到根本就無法匹敵的對手之前將其消滅。
理解了雪姬意圖的薰暗暗嘆了一口氣︰
「但是為什麼媽媽要瞞著我呢?」說著薰撇了撇嘴,「而且還把我偽裝成男孩子,生活完全都亂套了。現在又突然告訴我這些,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听著薰的話,雪姬微微一笑︰
「之所以這樣做,我們只是想要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雪姬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來親昵地撫模著薰的臉頰,「這麼沉重的使命,作為母親我也希望你可以逃掉啊……」
薰臉上的不解和困惑落入雪姬的眼中。
「這是和爸爸的約定。」雪姬嘆息一聲,說道,「如果,小薰能一直作為普通的人類平靜地生活下去的話,就算是拼著世界被白蛇碾成廢墟,我們兩個也要親手將他送入地獄。就算是被作為下一代的妖王生下來,你也有權拒絕這父母強加于你身上的使命。」
雪姬說著不動聲色地勾起了唇角︰
「即便是小薰現在說不可以,我們也不會強求小薰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薰沉吟了片刻,凝視著雪姬遲疑地問道︰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拒絕了,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消滅白蛇本應該就是爸爸和媽媽來做的事……」
「就這樣而已嗎?」似乎就可以這樣放心逃開那麼沉重的使命,薰一時間卻覺得有些不妥。
「如果非要說會怎麼樣的話,大概……會死很多人吧……」雪姬以一種相當無所謂的口氣平淡地說道,不過那是故作出來的平靜還是真的感到不以為意就不得而知了——從她那淡然自若的臉上基本無法看出什麼特別的東西,無論是真心實意的擔憂還是漠然的毫不關心都沒有,給人的感覺就是單純在陳述某個事實一樣。
但無論雪姬怎樣,她的話還是讓薰的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瞳孔在一瞬間猛地縮小︰
「會……死很多人嗎?」薰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液,神情有些呆滯地問道。
隨意地點了點頭︰
「一千年前的千年叛亂損失的人口沒有統計,因為那場持續了一百多年的戰爭造成的破壞根本就沒有辦法統計。這次的話……整個世界至少會因為白蛇損失三分之二左右的人口吧……」
「也就是說,會有幾十億人死去嗎?」方才尚且因為覺得可以逃過這樣沉重的宿命而感到松了一口氣的薰此時說話都變得有些顫抖了,身體也一下子像是被拉直的彈簧一般繃得緊緊的。
一直注視著薰的雪姬將薰的變化盡收眼底,她微笑著將薰拉到自己的懷里,寵溺地揉著她的頭發,輕聲說道︰
「沒關系的,如果薰不想戰斗的話,一切就都交給爸爸媽媽吧。」
而薰則是茫然而又順從地靠在雪姬的懷里,任由雪姬像抱小孩一樣寵溺地將自己抱在懷中,而自己則是呆呆地思考著什麼……
「如果……如果我選擇戰斗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嗎?」沉默良久,薰鄭重其事地抬起頭,用堅定的語氣鄭重對雪姬問道。
雪姬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間。
「如果薰能夠消滅白蛇的話,我和你爸爸就可以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將白蛇對世界的扭曲復原。」
「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人死去了嗎?」薰抬著頭,目光急切地注視著雪姬,金色的眸子里閃爍著急切的光芒。
雪姬不慌不忙地微微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不將自己的力量耗費在和白蛇的戰斗中的話,可以做到。」
在那一瞬間,因為擔心而繃緊的身軀軟化了下來,薰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不會逃避的。」薰掙月兌母親的懷抱,鄭重其事地端坐著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用莊重的語氣宣告道,「我會戰斗的,我會消滅白蛇……」
「我不會讓大家死去的……」薰補充道。因為那實在是太令人悲傷了,至今她仍記得在司徒曉的記憶中所看到的悲傷,那失去親人的悲痛,代入式地切身體會過那種傷痛的她在此之前從不知道原來有些悲傷幾乎能將人殺死……
「……」看著露出堅定表情的薰,雪姬也是不由得有些發愣,不過畢竟是妖王,控制自己的情緒簡直無可挑剔,所以那一愣也只是難以察覺的一瞬而已。
「我會勝利的。」薰低聲自言自語的時候,暗暗將右手緊緊捏成拳……我不會讓任何人死去的,薰這樣在心中加上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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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有些焦慮不安地靜候在妖王殿外,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再過一兩個小時時間就會到正午,屆時朝會就會正式開始。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普照,算是個相當不錯的好天氣……這大概就是白狼能夠想到能用來形容今天天氣的所有語句了。實際上被結界保護其中的妖都是不大會受到外部天氣影響的,所以描述一下這里可以說是一成不變的氣象也沒有什麼意義……
天氣或許不錯,但是白狼的心情實在算不上有多好。原因就在妖王殿里面,是薰無疑了。
昨天晚上十蒹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薰,甚至包括她要作為新的妖王消滅即將掙月兌封印重見天日的魔王白蛇。白狼還記得昨天薰听到這些之後的驚駭表情,那種駭然的神情白狼以前也見過,她完全可以理解這種情況下薰的心情。
她大概是被這種事情嚇到了吧——就連自己這種已經活了幾千年的老妖怪都無法和白蛇正面對敵,而要僅僅只有十幾年生活經歷的薰去和那個就連雪姬大人和流光先生當年都無法消滅的敵人戰斗,即便是粗心如白狼也知道其中的危險性。她很清楚那並不是普通的妖怪之間的戰斗,與同赤蛇以及妲允的小打小鬧根本沒有可比性。
薰的妖力無疑是可以和雪姬大人相媲美的級別,單就妖力而言她絕對不輸于處于同一層次的白蛇,但是令人無比擔心的是僅僅恢復妖怪之身不到半年,這樣的薰連妖力的運用都還沒能徹底掌握,戰斗起來的話就更令人擔憂了。而白蛇在一千年前就已經是和雪姬相提並論的妖王級頂尖妖怪了,對于妖力的控制自然是不在話下,其純熟程度也絕對在薰之上。光是這樣想,一向胸大無腦,只將戰斗什麼的放在第一位的白狼都感到毛骨悚然……
那將是一場毀滅性的戰斗,薰真的可以嗎?就算是同時繼承了流光先生除魔師力量,但是對于公主殿下而言和那個白蛇戰斗的話是不是太勉強了?
這樣想著的白狼不禁為薰擔憂不已,于此同時她更擔心的是薰現在的精神狀態。昨天晚上她就有點恍恍惚惚,像是大受打擊似的,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而且等到十二點的時候,朝會就會開始,那種狀態下的薰真的沒有問題嗎?
擔心不已的白狼邁著步子,在妖王殿外面緩慢地踱著步,眉頭也毫不掩飾其憂慮心情地擰了起來。
「我說,你像這樣走來走去的差不多已經有一兩個小時了,就算你不累,我也快看暈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白狼舉動的黑發美女忍不住說道。她披著和白狼同款式然後顏色截然相反的黑色風衣,身上裹著黑亮的緊身皮衣皮褲,腳下蹬著同樣黑色中筒皮靴,曾在薰來到妖都的時候引著第一次來到這里的公主殿下前往妖王殿的正是她,妖怪帝國雪原下屬千年鷹軍團的重要領導者之一,軍團長級別的妖怪——追夜。她和另一位千年鷹副軍團長的存在是千年鷹軍團即便軍團長之位一直空缺卻始終位列雪原五大軍團的保證。
好友兼同僚追夜的抱怨自然不可能不听進去,盡管仍舊顯得不安,但是白狼還是停下了腳步,不再晃來晃去了……
看了追夜一眼,白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轉頭望向身旁那座宏偉的妖王殿。
「沒有問題吧,公主殿下……」白狼抱著胳膊低聲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了起來。
「不要小看那位公主……」
突然插進來的這個聲音讓白狼不禁渾身一滯,隨即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瞥去,輕盈的綠色紗裙、如絲綢般的黑色齊腰長發,還有那雙看上去異常深邃的墨綠色雙眸。昨日還與薰展開過生死搏斗的十蒹此時正邁著優雅的步子朝白狼身邊走了過來。她禮貌地對追夜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後者也回以點頭以示問候——然後她便斜過視線掃向了白狼。
「我怎麼會小看公主殿下!」白狼不滿地哼哼了一聲,「我只是很擔心而已……」
「與其用不必要的擔心浪費時間,不如更多地采取更加實際的行動來做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十蒹勾起唇角,仿佛挑釁般地用平淡的語氣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白狼條件反射地想要反駁十蒹,但是稍微想了想卻發現十蒹說的似乎是那麼一回事兒。但某種古怪的心理不允許她就這樣認輸,于是白狼有些不耐煩地抬高音量︰
「這種事情我當然也知道,不用你來說。」
別說是幫忙了,即便是為了薰需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她也會在所不惜,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公主,更因為她現在是自己的戀人。她不會對既是自己的效忠對象、又是自己戀人的薰有任何保留,她不會在需要為薰付出自己的一切時有任何猶豫。
「……」默然注視了神情毅然的白狼一陣,十蒹默默地別過頭目光掃向了不知何處。
沉默片刻,十蒹忽然嗤嗤一笑,抬高音調酸溜溜地大聲說道︰「沒腦子的家伙真好,總是會很快就忘記煩惱和痛苦……」
白狼被十蒹這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話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後者飄向自己的視線讓白狼也明白了十蒹話中那個「沒腦子的家伙」顯然就是在說她,所以一時間也惱了。
「你才是沒腦子吧。你這根臭蘆葦,我看你是在水里泡壞了吧!大腦都泡進水了,小腦里面現在也有兩條金魚在游啊游的……」白狼挑著眉,瞪著眼毫不顧忌地回擊道。
「我說你們兩個,不見面的話比誰都想對方,為什麼一見面就吵個不停呢?」一旁的追夜打斷白狼的話,語氣有些無奈地說道。
「少開玩笑了。」白狼立馬出聲大聲反駁,不悅地高高抬起下巴,「誰會想這根臭蘆葦啊!」盡管她努力地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不過她的笨拙和臉上那絲被看透的尷尬卻是沒法掩飾的。
「朝會就要開始了。你還是少羅嗦幾句吧,小白。」
「這就要開始了?」白狼吃驚地轉過身,朝身後望去。只見在她們幾個身後此時已經密密麻麻站了好些衣著各異的男男女女——顯然全都是妖怪。幾乎每一個都穿著黑色長風衣,款式也和追夜身上的那身一樣,風衣里面的衣著倒是因人而異各個不同,有的穿著休閑裝、有的穿著西裝,其中更是不乏搞怪者,看起來頗為怪異,而有少部分穿著古式的禮服,但是顏色也都是黑色,站在一大片黑風衣中倒是不怎麼顯眼。這些妖怪們各自低聲交談著,沒有一個大聲喧嘩,而是交頭接耳地和臨近者耳語。聲音都不大,但是足有幾百人站在妖王殿外的空曠甬道上,所有人的聲音匯聚起來就有點震撼性的效果了。
「不對呀,還沒來齊呢!就這些……」白狼的目光掃過身後那些妖怪,等略過一遍之後忙不解地望向了追夜,「還有兔子呢?兔子怎麼不見了?那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沒來?」
「兔子……」追夜的臉上隱隱掛上了一道道黑線,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明顯是想笑但是卻強忍住了。
「兔子估計今天是不會參加朝會了。」追夜輕咳一聲,語氣相當自然平和地解釋道,「他回妖都之後沒多久就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了。」
「雪姬大人親自下達的命令。」十蒹補充了一句。
「……那剩下的呢?跟兔子一塊兒被派出去了?」白狼很費解地瞪著追夜,從臉上的表情看,她顯然是急了。
「還有,為什麼兔子被派出去的事情就連臭蘆葦都知道,她明明昨天之前都還在封印里吧!」白狼瞪著追夜,指著神情平靜的十蒹不爽地大聲問道。
「因為我比較厲害。」十蒹斜眼睨視白狼,沒等追夜回答,她便揶揄道,「畢竟某只雌性犬科生物比較腦殘,這沒辦法。」說著她還裝模作樣地聳了聳肩膀,似乎是不把白狼弄生氣她就不會罷休……
果然,听到十蒹的話白狼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不過這回還沒等她跳起來罵回去,周圍卻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感覺到氣氛微妙變化的白狼稍微愣了愣神,回頭看了看那些之前還在互相耳語的各個軍團的高級妖怪們……
他們出奇一致地嘴巴緊閉,全都擺出一副正兒八經的嚴肅表情,目光也都聚向了一處……而白狼怎麼看都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在了自己身上……
被這麼多高等妖怪齊刷刷地盯著,縱使白狼再怎麼胸大無腦或者神經大條都感到渾身不自在了。她尷尬地收斂起臉上的怒容,露出了不自在的尷尬笑臉。
「大家不要這麼看著我嘛,我都不好意思了……」白狼尷尬地擺著手,臉色微紅地說道。
一旁的十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雌性犬科生物也會害羞,」她嘖了嘖舌,繼續說道,「但是可憐白痴狼你好像會錯意了,他們沒有在看你……」
吵死了!你才是白痴!你全家都是白痴!白狼剛打算把這三句話吼回去,但是這回她的反應偏偏難得快了一回……
「沒有在看我?」白狼微微一怔,仔細一看發現這些高等妖怪目光的交點的確不是她白狼,而似乎是在她白狼身後……
身後傳來的一聲輕咳似乎是在提醒白狼該轉過身來了,而這也證實了眼前這幫同僚的確不是在看她……
越發感到尷尬的白狼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不過好在也沒有誰笑話她——更多的原因怕是因為他們都不敢——所以她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地從容轉身站好。
抬眼望去只見一身華麗白色華服的白白正神情嚴肅地站在妖王殿門口,有模有樣地往那里一站,和平常那個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笑容的小女圭女圭簡直是天壤之別。
白白莊重地站在妖王殿門口,目光毫不停留地掃了白狼一眼,然後什麼都沒看到似地高聲道︰
「請各位進殿。」
說完,白白便退到門旁,讓開通路。
白狼這回也顧不上惱火了,她和追夜、十蒹都站在第一排,自然要率先進殿。沒時間和十蒹慪氣,白狼邁開步子,當先朝妖王殿的大門走去。
妖王殿一層是妖王和屬下議事的場所,但是因為面積很大,所以平常只用前半部分,以屏風隔開。而今天,偌大的一層妖王殿這才現出了它的真實模樣。
屏風早已撤去,四四方方的妖王殿此時擺滿了一式的坐榻,妖王的坐榻位于最上首的位置,最大也最豪華。從妖王坐榻之下延伸出鮮紅的紅色地毯,一直綿延到藥王殿門外。而長長的通道兩側,則對稱地擺放著數百具形式完全一致的坐榻。這些毫無疑問是為那些各妖怪軍團的首領們準備的坐榻雖然個頭要比妖王的寶座要小,但是同樣精雕細刻,做工精良,細看之下甚至都會發現每具坐榻上雕刻的花紋都是完全不同的。
白狼進入妖王殿之後,在門口由守在門口的侍女為其褪去鞋襪、換上室內鞋後邊便邁著莊重的步子快步走到左手邊第一個位置上跪坐了下來,追夜和十蒹則都在她旁邊的位置上落座。所有的妖怪首領在妖王殿之外無論怎樣交頭接耳,在進入妖王殿之後無不小心翼翼地閉上了嘴巴,沒有一個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走路都異常小心,生怕弄出什麼聲音來,似乎一點點噪音都是對這宏偉建築的不敬。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饒是如此,所有的妖怪落座也已經是十多分鐘之後了。然後幾百名高級妖怪一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地跪坐在各自的坐榻之上,大氣都不敢喘似地等待著妖王的駕臨。
眼巴巴的等待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以妖王的駕臨宣告了等候的結束。
裝扮如常的雪姬邁著從容的腳步,不慌不忙地登上了數級鋪著紅地毯的台階之後,在屬于她的寶座之上坐了下來。而令絕大多數妖怪首領吃驚的是,在雪姬的身後還跟著一位和雪姬長相極為相似的少女,她也是一樣的銀發、金色的雙眸,身上也穿著白色的華服,和雪姬身上那一身幾乎沒有區別,而且她竟然直接就在妖王雪姬的身旁坐了下來。很容易就聯想到那位少女應該就是雪原內部傳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妖怪公主,將要繼承妖王寶座的那位殿下。而在之前已經見過她的妖怪首領們則顯得從容了很多。——沒錯,緊跟著雪姬並一起和妖王坐上妖王位置的並不是別的誰,是薰千真萬確。
薰出現之後,白狼的視線就一直沒有離開她。她目不轉楮地注視著薰,她隱隱有種感覺,僅僅是不到十二個小時,薰變了。她仿佛一夜之間就變成熟了一般,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里閃動著堅定的光芒,而他的身上,也隱隱多了些許的王者氣息。而這讓白狼情不自禁地高興了起來。和十蒹的種種慪氣產生的不快也很快就被隨之拋在了腦後。
就在白狼目不轉楮的時候,薰也注視著下面的白狼,兩人的目光也就好無懸念地交會在了一起。
我會做好的,一定。白狼從薰的眼神中讀出了這樣的意味……
白狼突然想起十蒹的那句話,沒錯!她的話是正確的,薰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妖怪公主,她有著克服各種超乎想象的困境的力量,更有著擺月兌各種困境的決心。想到這里,白狼不由得暗自握緊了拳……
我將會成為公主殿下的利刃,揮向公主殿下所指的方向。
白狼凝望著那雙閃爍著不屈光芒的金色雙眸,在心底下定了這般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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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岳泰山,五岳之首,十大名山之一的泰山素有「天下第一山」的美譽。其山氣勢磅礡,雄偉壯麗,為歷代帝王尊奉為「神山」,古人也曾留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樣的著名詩句,為後人傳唱至今。泰山主峰為玉皇頂,舊稱太平頂,古代帝王封禪登山豋的又都是這座玉皇頂。
泰山氣候四季分明,各具特色,而現在正值初夏,也應當是泰山旅游的旺季,正是游客紛至沓來,登山覽景的好時候,可是奇怪的是不知為何,泰山主峰玉皇頂周圍竟沒有一個旅客。不僅是旅客,就連工作人員都看不到一個。人天下第一山峰少了些人氣,也就多了些自然的靜謐。
遠遠地注視著光明……不,玉皇頂周圍的動向,身披黑色披風的霆震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都等了一個上午了,竟然還沒有出現,暗淵的那幫家伙可真是慢性子。」霆震盤腿而坐,抱著胳膊不耐煩地發起了牢騷。
雖然不用參加那無聊的朝會確實讓霆震喜不自勝,但是被雪姬大人派到這個鬼地方之後等了快有十二個小時都還沒有見到一個鬼影出現,脾氣本就火爆、不怎麼有耐心的霆震也有些坐不住了。這麼枯坐在這里守株待兔很無聊,一點都不符合他霆震的性格,他還是更喜歡帶著小弟直沖對方老巢,不過暗淵這些年來一直比較隱秘,相當一段長的時間甚至停止了公開活動,他自然也就沒有了施展拳腳的機會。是以這次被派出來執行伏擊暗淵殘余力量的任務他想都沒想直接就接了過來……
「早知道那麼無聊,我就晚些來了……」霆震百無聊賴地伸了個大懶腰,然後伸展開身軀,小心翼翼地平躺了下來。側首看了一下旁邊,周圍繚繞著如同棉花糖一般的雪白雲朵將他和千年鷹精銳們完好地隱藏了起來,小心地收斂好妖氣的話就算是軍團長級別的大妖怪都會難以察覺。不過,這個隱蔽點著實有點危險,搞不好從這里掉下去的話,絕對會被摔一個七葷八素——如果是人類的話從這個高度墜落會直接摔成肉泥,就連痛感都不會有,就這一點而言要比妖怪要好一些……
既能俯瞰周圍一片的至高山峰泰山主峰玉皇頂,又能極好地隱蔽己方伏兵的地方,唯有……高空。
沒錯,現在霆震正位于數千米高空中一大片厚厚的雲層中。當然,這並不是因為本體和鳥類搭不上邊的霆震忽然學會飛了,他之所以能夠悠閑得近乎無聊地呆在這幾千米高空中,完全要歸功于他身下之物——一只翼展足有十幾米的巨鳥,從那大得夸張的巨大嘴巴來看那很明顯是一只鵜鶘。從這大得犯規的體型來看這也是一只妖怪了,平常的鳥類哪能長得那麼大?不過就算是這麼大的一只鳥,躺在它的後背上霆震還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掉下去,是以越發感到不自在了。
除了霆震和載著他的這只巨大的鵜鶘鳥,厚厚的雲層中此時隱藏了數百只各式各樣的鳥類。這些鳥悄無聲息地躲在厚重的雲層中,而在更高的地方則有兩只黑色雄鷹正如同兩架偵察機一般盤旋著。隱藏在雲層的這些鳥兒自然也不是尋常的鳥,那兩只雄鷹也不是一般的鷹。它們全都是收斂起了自身妖氣,顯露出本體形態的千年鷹精銳妖怪。看這架勢,這些妖怪是打算打一次伏擊戰了。
霆震小心翼翼地在巨型鵜鶘的後背上打著呵欠,不過無聊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當屬下的回報傳入耳中的時候,霆震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猛地一躍而起。不過,這在平地上應該是蠻瀟灑的一躍讓他差點出了大糗,他一時興奮,再加上鵜鶘的羽毛光滑,一個沒站穩險些從鳥背上跌了下去。所幸的是他反應倒快,趕忙趴倒抱住鵜鶘的脖子這才沒慘遭厄運。
驚魂未定的霆震等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再次站了起來,這回他倒是站得挺穩當的,也沒有再掉下去。
「霆震大人!他們來了!」從旁撲啦啦地飛來一只體態嬌小的黑隼,它落在鵜鶘的腦袋上收起翅膀對霆震說道,堅硬油亮的黑色喙子一張一合,一字一句吐出來的都是人言。
霆震興奮地點了點頭,朝那只黑隼揮了揮手,後者則展開翅膀撲啦啦地拍打了兩下,一躍而起迅速飛走了。
「好了!可以大干一場了!」霆震興奮不已地探身朝下面俯視著,雖然隔著一層薄雲,但是他還是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個身影正沿著泰山主峰玉皇頂的山體,從各個方向朝山頂攀援而上。
「傳令下去,等他們破壞掉這個封印之後就全軍出擊,把這些傻鳥一網打盡!」
雖然很多妖怪不甚明白為什麼要等封印破壞掉之後再采取行動,但是命令還是很快地被傳達了下去。而目光灼灼的霆震則來回在那些沖向玉皇頂的身影中掃視著,當一個如火焰般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他的眼中猛然亮起了驚喜的光芒……
「沒想到你也來了……」霆震一眼不眨地鎖定了那個鮮紅的身影,興奮不已地活動了幾下四肢,然後雙手試著握了握拳。
但在霆震視線另一端的那個鮮紅的身影似乎並不知道有一雙眼楮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仍舊從容地沿著石階朝玉皇頂頂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