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倒是實話實說,很久以來他一直都想規勸張瑩回洛陽,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當關于張瑩是妖孽的謠言傳到他的耳朵里時,他很是氣憤,還動手把幾個說謠言的人打了一頓。
「那些混賬話我听著都氣得不行,張瑩听到之後不是更受不了。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勸她放棄那個制糖作坊的經營,讓她和我一起回洛陽城,遠離這些謠言的困擾。」打定主意後,休沐一到,裴耀就跑來勸說張瑩。
見面之前,他已經想好該怎樣說,可是,看到張瑩那明**人的容貌時,他不知不覺就心跳加速,反應也變得遲鈍,明明早就想好怎麼說的話,說出來時卻變了樣。
「糟糕,我說的話含混不清。張瑩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嗎?。」覺得自己剛才講的話不很清楚,裴耀有些懊惱。
張瑩是何等聰明之人,怎麼會听不懂裴耀的意思,她漆黑的眸子里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裴師兄是見到外面的人都在傳我是妖孽,想勸我回洛陽躲避那些謠言,對嗎?。」
「嗯。」裴耀點了點頭。隨即他瞪大眼楮,語無倫次道︰「不是……張瑩,你知道外面的那些混賬話了?」
「外面的人那麼賣力氣撒布永佳郡主是妖孽,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張瑩那抹沉浸在眸底的笑意淡去,涌出一抹悲涼的氣韻。
見張瑩臉上的神色變得黯然,裴耀的心沒有來地地一緊,他連忙說道︰「那些混賬話一听就是無聊透頂又沒腦子的人編造的,你別為了那些謠言生氣。」
接下來,他又說道︰「張瑩,听我一句勸,回洛陽去吧,過回你從前的生活。」
「不,我是不會回洛陽的。」張瑩的語氣很堅決。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張瑩這丫頭的性子這麼擰。她這個人又一向伶牙俐齒,看來這次我要無功而返了。」見張瑩態度堅決,裴耀心中暗暗著急,他說話的腔調有些上揚,︰
「可那些謠言……,你留在這里只會徒增煩惱。」
「清者自清,我才不怕那些不知所謂的謠言,更不會逃避,我要留在這里,把我的制糖作坊做大,賺取更多的利潤。」
「張瑩,你別這麼總想著賺錢好不好?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臉瘦得只有巴掌大。如果再這樣下去,你的健康會出問題。別忘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因為貪財而不顧惜自己,就是對父母不孝。」
「這匯通制糖作坊是爹和娘送給我的周歲生日禮物,我要把它經營好,使它得到長足發展,用這種方式報效父母,我想這才是至孝。」
頓了頓,張瑩繼續說道︰
「從小我的夢想就是長大後運用自己的頭腦和學識去成就一番事業。所以,在及笄後,才不遠千里來杭州經營父親送給我的匯通制糖作坊。我每天竭盡所能地處理著手邊的事務就是想著把這家作坊盡快做好做大,有朝一日讓它成為全天下首屈一指的制糖產業。而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會全力以赴去做好每一件事。裴師兄每天刻苦攻讀兵書戰策,苦練武功不是也在為實現自己的夢想而努力嗎?。」
裴耀覺得張瑩正把他們的話題引向一個更高深的層次。他心想,那樣一來就更別想勸說她離開了。
情急之下他也沒時間去斟酌,月兌口說道︰「張瑩,你是女孩子,不能和我比的。女孩子就應該恪守三綱五常呆是家里,不可以象男子一樣在外面拋頭露面。況且,你一個堂堂郡主自降身份做商賈也著實有損勛貴子弟的顏面。」
引經據典地說出這樣一通話後,裴耀還蠻佩服自己的。他看了張瑩一眼,發現她臉上的神色變化莫測。心想︰「看來張瑩想不出話來辯解,沒有話辯解她是不是就會听從我的規勸呢?」
恍然間,他腦海里浮現出自己起從小到大和張瑩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如果他們一起回洛陽,那種快樂時光又會繼續下去。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快樂充得滿滿的。
裴耀不知道的是,自己月兌口而出的這些話里包含著,女子要遵守三綱五常,女子無才便是德、輕視商賈的看法,這些話正是張瑩最討厭的說辭。
在杭州城里,張瑩只有裴耀這麼一個好朋友。她受到謠言困擾,心情低落的時候看到裴耀來探訪、安慰自己,還是很開心的。
可自從听到裴耀說出那樣一通話的時候,她很失望。
雖然知道裴耀是勸說自己是出于好心,可是,她忍受不了裴耀不經意的說辭里存在輕視女子、輕視商業的看法。
這一刻,她覺得裴耀這樣名門望族的子弟和自己是分屬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們兩個人對事情的認知程度也完全不同。
裴耀不知道張瑩想什麼,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時,耳邊卻傳來張瑩的清冷的聲音︰
「商賈如何?勛貴子弟又如何?在我眼里象那種整天躲在家里無所事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知功業為何物,靠著祖蔭混日子的勛貴子弟子,還不如自食其力的商賈。裴公子如果覺得和我這樣一個市儈、貪財、不懂得三綱五常的女商人做朋友有損顏面,往後大可以斷絕同我往來。」
裴耀定楮一看,只見張瑩臉色發白,一雙眸子里閃著憤怒的神色。這個樣子的張瑩忽然讓他覺得很陌生。而那絕交的說辭,更讓他火冒三丈。
「不知好歹的丫頭,我剛才說的話句句為你著想,你卻要和我絕交。這麼輕易就說出絕情的話來,你可真的把我當成是朋友?」這樣想著,他的心沒由來地一痛。繼而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裴耀身世顯赫、自幼被寵愛長大,他一向認為眼淚是懦弱的表現,而男子漢最不需要的東西就是眼淚。從小到大,他從未流過淚。對流淚的感覺更是生疏,而現在他卻被這驟然出現的感覺嚇了一跳。
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他下巴一抬,稜角分明的臉上浮現出曾經那招牌式的霸道神情,吼道︰
「你這是同師兄說話時應有的態度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不知好歹的?就因為你的貪念極重,平時只顧著處心積慮地賺錢,而忽視身邊的人和事,才招致現在的麻煩。你如果再不思悔改,一意孤行,將來恐怕會招來更大的禍患。」
「我的將來如何,不勞裴公子費心。」
「哼,算我多管閑事。」裴耀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站起身氣呼呼地向外走去。
……
「可惡的丫頭,虧得我還在她走後掛念她,知道她被一幫狂蜂浪蝶糾纏,還想盡辦法幫她,她可倒好,眼里心里只有她的作坊、一點我的位置都沒有。我明明為她好,她不但不領情,還嚷著要和我絕交。我往後不會再犯賤管她的閑事了。」
一想到剛才的情景,裴耀覺得自己的心疼痛不已,不由得加快腳步。不小心拌在一塊石頭上,跌了一跤。把身上那件墨綠墨綠色錦袍刮破了一道口子。腿也摔得生疼。
偏巧,幾個張瑩的護衛從這里經過,把他的狼狽樣系數看去。裴耀又囧又氣,一拳把身旁的石頭雜得粉碎。他心中責怪張瑩,更恨那個制造謠言的罪魁禍首。
而此刻,那個苦心編制謠言的人正躺在床上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身上的皮膚也撓得沒一處是完好的。在她所處的屋子里還有一大堆顏色各異、形態各異、種類各異的爬蟲出沒。她的下人拼命驅蟲,卻收效甚微。
而範氏現在似乎適應了「蟲見蟲愛」的生活。雖然噴嚏連連,渾身刺癢,外帶蓬頭垢面,可是,她卻不似最初的驚慌失措,腦子里開始思考起問題。
範氏想起,自己派去匯通制糖作坊裝神弄鬼並投靠永佳郡主的盧晴還沒處置。于是,她讓小廝去湖州請刺史府內功夫最好的侍衛杜冷去尋盧晴的下落,並把她滅口。
躺在床上還想著殺人害命,這範氏也委實算得個人物。
被她心心念念的盧晴此刻還不知道自己的女主人對她起了殺心。盡管她的腳傷沒完全好,可她還是想盡早回去見範氏,並把聶升投靠永佳郡主的事情及時向她稟報。
範氏、盧晴以及杜冷和聶升的一言一行,盡在小飛的監視中。如此一來,張瑩對他們的舉動也了如指掌。
她放出消息,說那個裝神弄鬼搗亂的人被她送交到杭州府衙。杜冷听到這個消息後潛進杭州府衙尋找盧晴,他尋遍了整個府衙,結果一無所獲。
盧晴的腳傷大好後,決定在天黑的時候逃出去。眼看著那個每天給她換藥的白發老婦人快來了,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流下眼淚。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架勢。
等到老婦人走進來,盧晴撲過去,跪倒在她腳下,哭泣著懇求老婦人道︰
「求夫人發發慈悲,放了小人,小人家里有八十歲生病的老母需要奉養,我這許多天未歸,老母恐怕凶多吉少。」
老婦人竟然被她的孝心感動,帶著她轉彎抹角向外逃去。一路上她們避過很多侍衛的追捕,最後,老婦人把她從一個角門放出去。
盡管腳傷還隱隱作痛,盧晴卻管不了這許多,她借著茫茫夜色,施展輕功向前奔去。
忽然,前面一個人影向她逼近。借著月光,盧晴認出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馬府的侍衛杜冷。
「一定是夫人派杜侍衛前來尋我。」盧晴一高興,急忙揭下臉上帶的人皮面具,笑著迎上前去。
「杜侍衛我在這里。」
此時,杜冷也看到她,月光下,他的眼中掠過一道精光,然後舉起手中的刀向她頭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