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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四百三十八章 靜夜思

別的地方官遠離廟堂,看到這封邸報大概要迷惑不已泡-書_)但李太守在內閣的要緊位置上坐過半年分票中書,並親身經歷了兩代閣臣交接,與很多關鍵人物有過比較近距離的接觸,所以對宮廷內情遠比一般地方官要了解得多

在邸報上看到,慈聖皇太後居然反文官反人類的重設司禮監,站在文官立場上,本該表示憤怒的李佑不知為何感到很好笑

她老人家曾經的理想可是「女中堯舜」和青史留名哪,把文官視為洪水猛獸的司禮監重開張起來,這是徹底覺悟了麼?

源頭大概是起源于一年前那場決定首輔次輔的大朝議罷在李中書的挑撥之下,全體文官曾經有意無意的暫時疏離慈聖宮,包括之前的太後盟友最後局面完全失控,這讓錢太後悲憤的當廷落淚,被視為背叛的李大人便成了出氣筒

李佑拿著邸報暗暗揣測,重設司禮監,抬舉勛貴地位,既為的是制衡文官,也稱得上是慈聖宮將怨氣發泄出來的體現啊,就和把他貶斥到地方泄憤一樣

大概從那次大朝議之後,她老人家終于意識到,「女中堯舜」就是鏡花水月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所以不再追求這種虛無縹緲的捧殺了

是的,從本質上說這就是捧殺文官捧誰當「堯舜」,誰就要照著「堯舜」的標準去做,至于標準是誰定的,自然還是文官和讀書人

而且,錢太後也許還抱有「最後瘋狂」的心態她左右是快交班了,也就不用管後事如何,先做下了再說再差她也是供奉在深宮的皇太後,誰又能動她半分?

揣摩完錢太後的心態,李佑又重閱覽了一遍邸報,細看「司禮監」和「勛貴」這兩條消息,發現措辭語氣大有不同

重設司禮監,用的是確定性語氣不容置疑的既成事實式語氣;而抬舉勛貴入廷議,則是醞釀未定的語氣

想了想這兩者比較起來,難度果然是有區別的司禮監的名聲在文官心中雖然比勛貴惡劣,但重設司禮監卻相對要簡單的多

大小太監都是皇家家奴,內監衙門的設置調配都是皇家自己的事司禮監再特殊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泡-書_)

對自家的家奴,皇帝想怎麼辦就可以怎麼辦,從理論上與外朝沒有關系縱觀大明歷史,皇帝整治內監比整治文官要簡單輕松的多,往往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全看舍得舍不得

慈聖皇太後覺得親批奏本太累,想在宮廷中重設司禮監作為助手,以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這就像平常人家聘個寫文書的西席先生一樣,外人誰管得著?

雖然這個寫字西席可能會利用機會延伸出無數權力,但除了講空洞道理外朝文官從法理上沒有阻止重設司禮監的理由和方法,又不可能公然闖進皇宮圍堵司禮監

與重設司禮監不同,選出若干勛貴成為廷議的正式成員那就是另一種狀況了

要知道自從朝會成了禮儀性的擺設後,大明朝廷的議事制度主要有三種,朝議、廷議、部議

其中在君臣相隔的傳統中,只有重臣參加的廷議是最重要的一種議事是外朝政治的核心而廷議結果要奏請天子定奪,天子不同意只能再次下發廷議直到雙方達成共識為止

真正的廷議,參加人員範圍無論大小,只在內閣、六部、科道里打轉,不包括勛貴但從景和朝以來,慈聖太後召開的朝議,包括李佑參加過的那些次,其實都是廷議的變種

因為錢太後畢竟不是皇帝,有很多微妙之處,需要親臨現場另一方面,錢太後要塑造「女中堯舜」形象,所以常常很勤奮的親自參加議事,但又不主導議論

結果把大臣自主的廷議變成了名為朝議、本質還是廷議的模式,區別只是議論結果由會後上奏天子,變成當廷奏請秉政太後而已公卿勛貴雖然因為有朝議的幌子常常得以列席,但仍舊沒有發言權

別的時代情況不一,而景和朝的廷議完全由文官壟斷把持,不容外人染指的往里面安插勛貴,將勛貴參加廷議變成定制,等于是派人侵入文官的大本營,比重設司禮監難上無數倍

思考到這里,李佑算是將這次大變局的條理梳出來了——司禮監和勛貴這兩手堪稱是一內一外,用司禮監鉗制內閣的決策權,用勛貴干擾外朝的議政權,從而要達到加強皇權目的

又想起歸德長公主和天子,李佑認為這兩位應該知情的,甚至與太後達成了默契,有合力為之的嫌疑

歸德長公主身邊最得用太監是吳廣恩吳公公,這次居然沒有跟著主人南下,而是留在了京師,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畢竟重設司禮監和抬高勛貴對天子沒有壞處女敕天子面對龐大而復雜的文官集團,沒有助力就是孤掌難鳴,並非人人都是世宗皇帝那樣的斗爭高手

甲申之後,有一批興勛貴但近三四十年天下承平,偃武修文之下歷史又進入了的輪回還發生了因慘遭忽悠而廢除司禮監和東廠這種事,對于皇家而言無異于自廢武功從而導致文官漸漸坐大,天子垂拱而治就是文官的政治口號

若重設司禮監負責批紅,任用勛卿參與議政,起碼可以稍稍制衡事實上已經獨大的文官,讓寶座上的天子稍微透幾口氣,不至于被動的變成孤家寡人或者堯舜之君

太後面臨交還大政的時候,不可能突發奇想、心血來潮便要改變朝局不然亂了幾個月,等天子親政後又變回去,那不純屬搞笑嗎

所以李佑敢斷定,歸德長公主絕對是這些事情的積極推動者,還有可能是參與者而在這個時間,天子南巡離開京城,太後或者說趁著天子不在京城時發動變局,也有很多深意

一是既然太後有積極性,那就沒必要母子齊上陣讓天子避開紛爭,保持然位置,關鍵時刻可以作為緩沖若太後變局失敗,則不影響天子回京後親政

二是將天子親近的班底帶出京師,免得成為激烈交鋒中的犧牲品如果京師空出了合適位置,還隨時可以用這些人補上

想得越多,李佑越感到山雨欲來之勢,收起了一開始的輕浮心情預謀的變局如此之大,要從根本上改變近一二十年來朝廷權力格局,很可能隨之要有大動蕩了

依照國朝的傳統,如果大朝爭僵持不下,就難免會曠日持久,幾年都不算什麼

李佑回憶起史上幾次著名的朝爭,比如世宗朝的大禮議、神宗朝的國本之爭,都是戰了一二十年才塵埃落定的那才是真正腥風血雨的政治斗爭,上演了無數陰謀與詭計、忠誠與背叛、悲歡與離合

相比之下,前一兩年的首輔之爭,只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最大的犧牲者也僅僅是一個個六品渣中書被貶斥到地方

難道應了靜極生動之語,基本太平了十幾年的朝局還是要亂一亂?李佑甚至還冒出個怪異念頭,自己在內閣辦事時的觀察來看,近十年的穩定朝局,簡直是非常態的大明朝,正常情況下的大明朝局,怎麼能是這樣一潭死水的

李佑不由得捫心自問,如果出現了大朝爭,自己該怎麼辦?

上輩子翻看史書,常常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這個做法是對的,那個做法是錯的但如今自己親身處在這個環境中,卻看不清怎麼做是對的,怎麼做是錯的

從功利角度去說,誰都知道應該站在勝利者一邊,但天知道這次最後誰勝誰負,或者干脆就沒有勝利者

若從道義角度去說,他的立場又在哪里?靠著文官發家,走的文官晉升路線,基本被朝野當文官看待但同時又與長公主有一腿,還掛著世襲三品的勛位

所以可供做出的選擇太多了,哪邊都能靠上甚至只要敢下狠心自行了斷,司禮監的金交椅估計都可以佔上一個

按說他該選文官路線不動搖,但是皇帝是永遠不會被打倒的…表現太積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發配到雲南貴州,順便青史留名了

這便是李大人絞盡腦汁全面發展,費盡心機腳踩多只船的壞處了,不然也不至于在此猶豫

不知道歸德長公主今夜對自己提起的那個位置,會不會與本次朝爭牽扯到…

即便從大節角度去說,為了江山社稷國家民族,李佑也看不透究竟如何分配權力才是真正的利國利民

功利、道義、大節,全都不能做出有效抉擇,想至此,李大人便自嘲幾句,他是不是將自己看得太高了?

不過是正五品官員而已,在整個大局中無足輕重,有那麼多公卿重臣在前,哪里輪得到自己去表現什麼?他又能決定什麼?誰又會來關注自己?

還是一邊看著風向,一邊低調的做好自己差事,悶聲發大財罷再不濟,也有丹書鐵券保住身家

李大人又想道,也許是自己過于憂國憂民,想的太多了,形勢很可能沒有如此惡劣,自己的想象力太豐富而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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