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的手不停的顫抖，他委實做不了決定。秦煌又累又餓，剩下的一點精氣神都快耗費殆盡。
「你說你殺了董卓，有什麼證據？」小五突然開口問道。
秦煌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你想要我怎麼證明？你以為王允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里？把我解開吧，時間還來得及。不然，西涼軍一到，那些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那個時候你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小五慘然一笑︰「那又如何？家國不在，死又何妨？你有什麼要我放過你的理由？如果說什麼好人有好報的話，那你就不必多說了。我不相信這個，當年在洛陽，山上的浮屠僧就曾經對我父親這麼說過。但是他的好報就是進了別人的肚子！為什麼！這見鬼的世道！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秦煌嘆道︰「你也是個可憐的人。那我問你，你認為這個世道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你認為這個世道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宦官外戚專權，窮苦之人要麼自賣入豪門，要麼就是揭竿而起。你自己又是哪一種人？」
「我不知道，」小五一臉茫然。「我真的不知道，我從小的願望就是侍弄好自家那一畝三分地，然後娶個婆娘，生幾個娃，早上出去干活，晚上回來睡覺。誰知道，黃巾一起，什麼都變了。周圍的鄉親都像瘋了似地，殺大戶，搶官府。爺爺不願意跟著他們，被他們殺了。父親帶著母親和我假裝答應，然後抽空殺了那幾個仇人，逃了出來。一路逃難到了洛陽，自賣入河東衛家，好不容易安頓了下來。誰知道，有一天我們一家三口去洛陽見識見識，母親被軍馬沖撞，父親氣不過去理論，他們就被那西涼軍的人不由分說的給殺了！」
「要不是我見機得快，拔腿就跑，我也不會撿了一條狗命。可我活著還不如死了！沒皮沒臉！那一天，我心存死志，準備去殺了那幾個喝醉了的西涼軍士，我記著他們的長相。我偷空偷襲他們，一刀捅死了一個，還有兩個醉呼呼的根本舞不動刀，但是我也沒有力氣再殺人。是王甲王大哥路過，見到了我，然後幫我殺了他們，還把我收進司徒府當了一名私兵。」
秦煌失笑︰「所以，你就把這條命賣給了王府？人家說什麼你就听什麼？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我問你，你在王家做過壞事沒有？如果有，你和那些西涼軍的人有什麼區別？你覺得，你準備閹了我，這是在做壞事呢還是在做好事呢？」
小五臉上又青又白︰「這……這……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壞人殺人是不對的，好人殺人就是對的？壞人做壞事是錯的，好人做壞事就是對的？小子，你還是想清楚再下手吧！」
小五當啷一下扔掉了手中的短刀，失神的說道︰「難道我真的錯了麼？」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用力的搓了起來，仿佛想洗掉那一手的血腥。
「看來你是個很有見識的人。哎，算了，父親說過，你們這些有見識的人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我不能傷害你。不過，我也不能放了你。干脆听天由命吧！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本來，這幾日我都準備去投奔表舅，他在司馬家做家兵。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兒……時也，命也……」
秦煌送了一口氣，「多謝你了，小兄弟。」
小五盤坐在地上，搖了搖頭，一臉死灰︰「有什麼好謝的，這亂世，人命如草芥，我與你無冤無仇，若不是王甲王老大的命令，我又何必與你為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這條命是王家給的，沒有听從他們的命令已經是不應該了。你就不要再刺激我了。你說得對，我犯的錯已經夠多了……」
秦煌重重的干咳了兩聲，輕聲說道︰「我說了這麼久，你還沒有听進去麼？我看你的樣子，是準備給王家陪葬了？你不想彌補你犯過的錯？你不想救那些和你同樣遭遇的窮苦人？你不想傳宗接代？你不想，天下人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老弱孤寡都能快樂的活下去？」
「想！當然想！你有辦法？若是真有辦法，我這條命就賣給你了！」小五兩眼發光。「不過，若是我見到你做傷天害理的事，那就別怪我對你動手。到時候你別後悔！我說到做到！」
秦煌輕笑，「行！那就這麼說定了。要是你真的發現我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沒說的，你直接拿刀捅我！想怎麼殺怎麼殺！對了，說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今年多少歲了？還有，現在該放了我吧！」
小五忙不迭的站了起來，拾起手中短刀，一邊模索著捆縛秦煌的繩子，一邊答道︰「我今年16歲，他們都叫我小五，其實我的真正的名字叫做赫昭。但是，我都好幾年沒有用過這名字了……沒有臉用這個名字啊！」
他還絮絮叨叨的說道︰「他們可真看得起你，這可是上好的牛皮制成的繩子，好了，我已經解開了。」
秦煌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郝昭！這名不起眼的少年居然會是郝昭！是同名還是真的是他？那位鎮守陳倉，讓自比管中張良的諸葛孔明無功而返的英才郝伯道？
「你是太原人？」秦煌激動的問道。
「是啊，你怎麼知道，我好像沒給你說過！」小五，不，郝昭奇怪的問道，「對了，繩子已經解開了，你可以站起來了。」
秦煌大笑︰「真是你！真是你！郝昭郝伯道！就為了你，這幾日苦我受的值！」然後他試著站了起來，突然又猛的跌坐下去，連連痛呼︰「不行，不行，捆久了，血脈不暢，渾身都是麻的……你先幫我把這枷取了吧！郝昭，真的是好兆啊！」
秦煌漸漸有些明白了，這郝昭本來是要去司馬家，也許，那里有他的一番機遇。所以，誅董之後，王允被滅門沒有牽連到他，在司馬家蟄伏了幾年，練得一身好本事，所以，初入軍隊便做了部曲督。人如其名啊，真的是自己的好兆頭，幸運星啊！
歷史上，說郝昭此人，為人雄壯，身長九尺，猿臂善射，深有謀略。為雜號將軍，鎮守河西。經曹真舉薦郝昭守陳倉，遷鎮西將軍。諸葛亮大軍逼近陳倉，先使魏延攻打，但連日無功致魏延說此城難打，諸葛亮大怒欲斬。郝昭的同鄉靳詳請纓游說郝昭投降，但為郝昭厲絕歸降。諸葛亮強攻，激烈的攻城器械城後，郝昭以三千拒守諸葛亮十萬，相持二十余日，諸葛亮無計可破。當諸葛亮斬魏的援軍王雙後，因糧盡而乘機退兵。曹睿下詔嘉許郝昭的善守，賜爵關內侯。後再引見慰勞，正想重用時郝昭病亡。
這是一顆本該冉冉升起的將星啊！到了自己麾下，他一定會取得比原來更輝煌的成就！秦煌大喜過望，臉上顯出異樣的神采，他只覺得，自己這幾日受的苦，真是沒白受，值了！
「郝伯道？什麼意思？你在激動什麼？」郝昭不明所以，無語的自顧自為秦煌取了木枷，然後又給他揉了揉腿。
秦煌興奮不已︰「郝昭啊，你先扶我出去，這西涼軍不是什麼好鳥，呆在司徒府太不安全了。咱們先去和文和接頭，看能不能救下司徒府這一干無辜的人！」
「文和是誰？你怎麼和他接頭啊？還有，真能救司徒府的人？王司徒可是殺了董卓啊！」郝昭激動的問道。
秦煌哼了一聲︰「司徒府的人我都救不得，我還談什麼救天下？早點回家抱孩子得了！還有，我不是告訴過你麼！董卓是我殺的！」
「我才不信呢！」郝昭一邊嘟噥，一邊將秦煌攙扶了起來，慢慢的向外走去……
外面，又是何等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