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樾棠的心,因為蘇慕的建議,而咯 劃過一絲急促的跳動。
他垂了垂濃密的長睫,被遮住的瞳孔中有遮掩不住的緊張,蘇慕說他要不要試試,他又何嘗不想試試?
只是,若是試了之後,失敗了呢?
剛剛停歇了不久的爭論,因為周領和李偉的開頭,又重新陷入了一片硝煙之中。
「報——!」
「蘇慕,謝、謝你!」黎樾棠狠狠握著拳頭抵在薄唇上以抑住那份壓抑不住的哽咽,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所以話到嘴邊,只能化成對蘇慕的感謝︰「真的,沒有你,我黎樾棠可能已經……」
「不行!」黎樾棠一听自己還要等六天頓時急了,他一看時辰自己泡的時間也夠了,于是從浴桶里站起邊踏出來邊道︰「蘇慕,剛才你也說了,音兒等不得!」
所以,黎樾棠說出了那句話。
清晨的晨曦才剛剛撒入空氣之中,朝堂之上已經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眾大臣唇槍舌劍爭論著自己的觀點並各抒己見以盼博得那位君王的同意而讓其做出一點相對措施,可那個君王卻在久違的早朝之後似是十分勞累一般,只右手支著太陽穴懶懶的斜倚在龍椅上,微閉的雙眸更是透著一份疲倦。
四十三天,他渾身上下的每寸筋骨都時刻緊張著蘇慕所給的這七七四十九天會不會成功,那無數個失眠的夜里他不停地在藥廬里走動青色的地磚上印下了他無數緊張而又惶恐的腳印。
這日小元寶給嫵清音送來花朵之後便留下了陪她說說話,在看到她手中的衣物立馬眼饞了起來。
如今,他自己說出的話告訴他,他……真的成功了!
而對方,那支打著清教旗號招兵買馬的隊伍,僅僅損失了一百三十人。
據史記載,中川國熙元三年那年冬天,靠近衍行山北邊一脈的南駐大營,在收到有叛兵藏于衍行山深山密林時派出三萬士兵前往追繳,卻在一夜之間因中埋伏,而全軍覆沒。
大臣之中已有些人表示不滿,為首的丞相錢軼更是站出來朝君若灕道︰「皇上,那叛軍如今勢力發展的越來越大,而您一直不出兵還擊,這樣下去,我朝將亡啊!」
你可以發聲了你可以說話了你不再只能發出那可憐的「嘶嘶」聲了?
他叫,黎樾棠!
很久很久久的蘇慕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麻意之後,他顫著聲音道︰「黎樾棠,你、你可以了?」
那鮮血流盡之後的痛楚讓黎樾棠有些難以呼吸,那幾近窒息的模糊視線中嫵清音的傾城容顏就這樣抵入他瞳孔之中,她在看著他笑,仿佛在說,阿黎!
「好,我堅持完這六天!六天之後,蘇慕,別再攔我!」
蘇慕驀然抬頭,狠了狠心,溫潤的容顏難得的披上冷峻的外衣道︰「黎樾棠,你想讓音兒,等你到什麼時候?」
黎樾棠,我已經做出了這般讓步了,你的動作,就不能再快些嗎?
「嗯,你是得好好謝謝我!」蘇慕溫潤地笑,大方接受了那份謝意,但同時有凝重的警告對方道︰「但是黎樾棠,不要以為你現在可以說話了就可以從這個藥廬里走出去,還有六天才到時間,我們必須堅持完這六天,明白嗎?」
「你……在害怕?」蘇慕看出了黎樾棠眼眸中的惶恐,他低頭,心間流淌過無聲嘆息。
因為當今皇上一直不肯派兵應戰,這場戰役似乎成了黎樾棠一個人的獨角戲,他步步前行著想著離嫵清音越來越近,而那其實不在帝京的嫵清音,正在那世外桃源的山谷中給月復中胎兒做著衣物。
可眾臣等待到的,只是君若灕若無其事的一聲——「嗯,朕知道了!」
听說,這場戰役他們之所以才損失一百三十人就滅了對方三萬人,並不是自己實力多麼雄厚,而是因為他們有一個足智多謀運籌帷幄的將帥。
「音兒姐姐,這件小衣服好漂亮啊,小元寶也想要一件呢!」
于是眾臣連忙將視線移回到君若灕身上,焦急等待著他的回應。
「報!」那士兵飛快的進到宣御殿之後便半跪在地,朝君若灕拱手道︰「啟稟皇上,清教叛軍已攻破南方十城正在向禹州地界進發,禹州刺史六百里加急請求朝廷派援兵支援,並請求皇上能下旨開糧倉,以供軍需!」
只有五個字,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雖然只是一個簡短的承諾沒有華麗的修飾也沒有情深似海的盟誓,但那五個字從黎樾棠唇齒之間逸出了,整個藥廬,都陷入了寧靜之中。
他知道黎樾棠必定會害怕,即使是個男人,遇到了這種事情,也必定逃不過「近鄉情怯」的魔咒。
剩下的話他沒說,但無論是蘇慕還是他自己,都知道,那省略的話無非逃不開一個「死」字!
而他們的帝王,又會怎樣應對。
這句質問,如一把利劍,毫不留情毫不客氣絲毫沒有偏差地,刺入了黎樾棠心間最痛最難熬的地方。
你想讓音兒,等你到什麼時候?
「我會去救她!」
「真……的……」當這兩個字被黎樾棠低低道出之後,黎樾棠才真的確認,自己的嗓子,已經恢復了。
黎樾棠,最終妥協!
那可悲的「嘶嘶」聲,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再听到。
清禍國妖後,嫵清音!
由他率領的軍隊,一路向北,直指帝京!
而這場爭論中,君若灕除了在听到「皇後」二字眉宇間微微蹙起過之後,整場硝煙彌漫的爭論,他再也沒說過一個字。
「你放屁!」
「是啊皇上!」定國將軍周領早已因為這戰事而焦急的磨刀亮劍就等著君若灕一聲令下他好帶上大軍一路南下將那叛軍盡數消滅,可皇上一直沒有發令他便只能受著這份鳥氣,如今丞相一說,他連忙大著嗓門站出來道︰「皇上,就讓末將帶軍前往禹州,到時末將定將那叛軍首領的頭顱帶回!」
可是萬一,在他張嘴之後,他依然還是發不出一個音呢?
所以那聲急促的通報聲傳來時,眾臣都是一頓,視線齊刷刷看向由外奔來的士兵,又齊刷刷回頭看向君若灕,等待著今天又會有什麼不好的消息遞進來。
可別讓我,瞧不起你!
蘇慕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重新醒過神來,他激動地上前隔著浴桶替黎樾棠檢查起來,一邊查看他的情況一邊激動地說道︰「可以了,黎樾棠,你可以重新說話了,你真的可以了!」
只是這樣?僅僅是這樣?
「再不若,他不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嘛?」人群中又有人低聲而出,帶著自己的觀點說道︰「不若讓周將軍將皇後帶去,給那叛軍處置,或許能免了一場戰事也說不定。微臣始終認為,能不戰便不戰,不然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啊!」
「周大人,本官也是為了黎民百姓著想……」
可是……
雖然聲音還很是沙啞也不復以前的低醇沉郁,甚至還隱約有種如破風箱拉動時發出的空洞回聲,但是他,確實是可以再說話了!
嗯,朕知道了?
黎樾棠的堅定步伐,因為蘇慕的話而有了一絲遲疑。
那里,傷痕累累,久經年月的侵蝕已經結了無數層傷疤,蘇慕這一劍,直接將那層層傷疤一一刺透,于是那藏在最里面的鮮血,便一滴不剩地盡數涌了出來。
簡短的消息昭示著戰事的緊急,眾臣皆是一凜,沒想到那清教如此厲害短短一個月之內竟然攻下了十座城池,這樣下去,他們攻到京城豈不是遲早的事情?
千絕至今還沒有消息遞回,也就是說,他至今沒有找到嫵清音,他這段時間里已經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馬上恢復飛到帝京飛到嫵清音身邊。
只是,那長睫下微顯陰翳的眸光,卻一直看著宣御殿外的無盡空曠天空,靜靜出著神。
「這些日子我給你泡的藥湯里也加入了順筋活血的好藥!」蘇慕見黎樾棠有了遲疑又連忙說道︰「如果你能堅持完這六天,到時候說不定你的武功也會稍有起色!不然,就憑你現在連挑一擔水都要喘息的樣子,憑什麼進皇宮救音兒?」
「是,她是等不得!」蘇慕將一塊干布巾遞給黎樾棠,他並沒有勸解對方的意思,只是冷靜說道︰「黎樾棠,如果你想要音兒看到一個男人,明明已經有了轉好的跡象,卻為了去救她而因為連日趕路日夜操勞結果再也不能開口說話的話,那麼,我不攔你,你走!明醫谷的出口就在出了這藥廬之後左拐三十丈以外,你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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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打出的旗號是,清君側!
他說︰「我會去救她!」
「李大人,別拿著黎民百姓為自己的怯懦做遮掩!」周領一听這懦弱言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抬指指著方才發話的禮部侍郎李偉道︰「那廝打著這種旗號只不過也就是個旗號,也就你這種懦夫會相信交出一個皇後就能平息戰事!」
嫵清音心里一軟,她知道小元寶從小就沒了娘,洛銅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把她拉扯大,能照顧她就不錯了那里會給她作件衣服,當下她模了模小元寶軟軟的頭發道︰「小元寶也想要是不是?那音兒姐姐也給你做一件好不好?」
「真的嗎?」小元寶一听立馬坐了起來,神情中的期待讓她像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音兒姑娘,別太寵溺她,你現在的身子不允許!」洛銅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進行每日一例的平安脈,他在替嫵清音把脈的時候隨意說道︰「昨日我出谷去給小元寶買了些玩具回來,听說外面起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