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千絕和霧淺同時出聲,聲音中是從未有過的緊張。
「先說外傷!」蘇慕嘆了口氣,修長手指指向黎樾棠的腳部一一說道︰「這里釘了兩根長釘,明日我會想辦法將它取出,但是想要恢復到以前怕是至少要兩個月了!」
「然後便是身上這些傷,雖然嚴重但好在沒有傷及根本,只需將養一些時日便可!但是……」蘇慕頓了頓,溫眸掃過黎樾棠的肩胛骨,語氣有些惋惜地道︰「這里還有兩根長釘,所以他的武功,已經被廢了!以後或許可能會有奇跡讓他恢復但短時間之內……抱歉,我暫時沒有辦法讓他恢復!」
經脈破裂,任何一個習武之人都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極致的痛楚,霧淺竟一直生生受著這種痛楚等著蘇慕將主子救醒嗎?
「霧淺!」千絕還來不及為黎樾棠窒痛,便不得不朝霧淺奔去,及時接住了她落下的身體,以免她摔得太重,「霧淺你怎麼樣了,蘇先生,她到底怎麼了?」
臨走之前,他將霧淺臨死時交給他的那塊布襟給了蘇慕,希望他在主子好一點之後會將其給他,然後,便將霧淺葬在了明醫谷外的一處山澗里。
蘇慕從外面進屋時,看見黎樾棠正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一切,他將窗戶半開,任冬日的暖陽肆意地灑進來,那陽光如精靈般伴隨著微塵跳躍在空氣中,讓整個房間也跟著明亮了許多。
他要去尋找一種叫「落雪蓮」的靈藥,蘇慕說它可能會讓主子重新開口說話,但是此花產自西域並且千年才一開,這世間還有沒有這味藥……
清寂已經沒了,如今,連霧淺都要……
「我正想說的是,他必須留下明醫谷中!」蘇慕再抬頭,眼中的矛盾之色已經全然消失,他看著黎樾棠臉上的傷痕道︰「如你們所見,他的臉毀了,但我或許可以找到合適的藥草,假以時日養護,或許能恢復也說不定!」
嫵清音就這樣在明醫谷中住了下來,而同樣住下來的,還有黎樾棠。
「請!」蘇慕點頭應允。
「不,霧淺,你會沒事的!」千絕看著霧淺突然轉好的精神就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他心里一慟,卻依然堅持道︰「主子很快就醒過來了,你把你查到的親口告訴他好不好,再等會兒,再等一會兒!」
第三天,千絕將黎樾棠托付給蘇慕之後,便離開了明醫谷。
主子手下的三大組,負責保護的冥族,以清寂為首;負責收集消息的靈組,以霧淺為首;負責暗殺的幽組,以他千絕為首。
「以至于什麼?」霧淺緊張的追問,千絕之前轉開的身子也回轉回來,充滿殺氣的黑瞳之中也布滿了緊張。
霧淺顫著手,往自己胸前掏去,卻因為無力而久久拿不出來,千絕一急,也就顧不得男女之隔,直接將手伸進那衣襟之中,在長指觸到一塊軟布時,一抽,那軟布便跟著月兌了出來。
「但是……」蘇慕的視線落到了黎樾棠的喉嚨處,溫眸落進了一絲可惜之色,他說道︰「其實最重的傷,不是你們看到的腳,也不是你們看到的身上這些皮肉,更不是他的肩胛骨也不是他的臉,而是……」
「好,我叫你……」千絕強忍著心間的痛意,將落在地上的那只手輕輕抬起,再輕輕放在霧淺的胸口上,然後緊緊擁著對方道︰「霧淺,你睡吧,你好好睡一覺,等主子醒了……我一定會叫你,會叫你的,一定……」
蘇慕也看向室外,他的溫眸閃過了一絲輕晃,之所以現在過來,是因為今日陽光這般晴好,嫵清音也難得的出了房間,正在外面散步。
「破裂……而亡?」千絕听到有狂風一般的呼嘯聲從耳邊重重刮過,他被那強風襲擊的有些怔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听錯了。
「您剛才也說了,我家主子傷成這樣需要將養一段時間才行,所以我想問的是,不知可否讓我家主子就留下明醫谷里休養,一來這里藥物繁多可供我家主子調養,二來,萬一我家主子有什麼突發狀況,也好及時醫救……」
「蘇先生她到底怎麼了?」千絕見蘇慕遲遲不回答他的問題不僅有些急躁。
他們不知道的是,嫵清音就在這個谷中,若黎樾棠也留下來,那總有一日,兩人必定相見。
他長指緩緩下落,指著黎樾棠的喉嚨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曾經被灌過某種滾燙液體,以至于……」
「真的?」霧淺驚喜道。
那抬起的縴手,終是在觸到千絕臉頰之前,便重重地落地,再也沒有動一下。
蘇慕在听到霧淺這個請求的時候,其實心里,矛盾了那麼一剎。
「主子之前讓我去查王妃的事情,我這段時間來往于南闕與中川之間,到底是耽擱了時日,更在回中川帝京的途中被蘄方抓獲,所以這探听到的消息一直沒有機會向主子稟報!」霧淺精神突然好了些,說的話也便多了些,她莞了個無奈的笑容,接著道︰「在江州府里時我就猜測著這輩子可能見不到主子了,為了以防萬一,我便將我查到的東西寫在衣襟上撕下藏在了衣服里,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
「對不起……」蘇慕眸中自責加重,如果剛才他沒有告訴她黎樾棠變啞的事情,她或許會好一點。
他在第二天清晨醒來,因著身體情況還是很糟糕,所以千絕並沒有告訴他是誰救他出來的,而那個救他的人,現在已經不在世上了。
初冬的寒風,在撞開了藥廬的門簾之後沖了進來,將這本就不太暖和的室內又加了一層寒冷。那讓人心都跟著寒冷的一室清苦中,千絕抱著霧淺漸漸冷卻的身體,在身體痛的蜷縮倒地之後,終是流下了清淚。
千絕微微顫抖了起來,他緊了緊雙臂,懷中的霧淺便被他抱得緊了一些︰「霧淺,撐住……你一定要撐住,你不是說要見主子的嗎?主子還沒醒,你一定不可以有事你知不知道?」
「武功被廢?」千絕看著自家主子的肩胛骨處,那里流出的鮮血已經被盡數清理干淨,但他還是會看到那深深的兩個長釘留下的窩洞,他驀地一轉身將手心發出的掌風削在了不遠處的一張木桌上,那桌子應聲而碎,而他的眸光,也漸漸綻出了屬于殺手才有的冷凝殺氣。
「咚——!」
蘇慕話音剛落,霧淺的身子便一個搖晃,重重倒向地面。
雖然嫵清音說這輩子也不想再見黎樾棠,雖然黎樾棠已經毀了容她即使看見也未必認得出!將過地黎。
他想,霧淺已經不希望自己離主子太遠蘇慕溫眸一凝,上前長袍前襟一撩半跪在了霧淺跟前,執起她的手細細把過脈之後,有濃重的自責從他眸底劃過︰「對不起,終究救不了你,而且……黎樾棠還沒醒來……」
「千絕,冷靜點!」霧淺忍下心間的巨慟勸說著,然後對蘇慕道︰「蘇先生,霧淺有個吧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
「千絕,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霧淺搖了搖頭,這一小小的動作就已經讓她呼吸急促了幾分,嘴角流出的血沫更多了幾層,她頓了頓,待這陣喘息過去之後才繼續道︰「只可惜我等不到主子醒來了!千絕……」
這場命運,他認,所以他從來不爭取,只要他喜歡的人總有一天會快樂,那他就算為她縫制這套嫁衣,又有何妨!
「不,不怪你……」短短一剎之內,霧淺便如衰老了數十歲一般連說話都要每說幾個字就喘息一次,她重重的咳了咳,嘴角流出的血沫沿著細頸滑下染濕了她的前襟,她搖了搖頭,沙啞道︰「我就知道我撐不了多長時間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微塵飛起的旋繞中,一口鮮血自霧淺口中噴涌而出,濺到了地上之後變成了血梅朵朵。
但是,如今他們前後相繼來到了明醫谷,只能說,命運之中某些緣分,或許早已注定!
「今天似乎精神好了很多!」
「好,我等!」霧淺點了點頭,視線已經模糊地看不清楚千絕的樣子,她疲憊地笑了笑,邊抬手去觸踫千絕的臉頰邊低低呢喃道︰「我等著主子醒來,千絕,我有些累,好困,讓我先睡一會兒,等主子醒了,你一定要叫醒我……一定要……叫醒……」
「黎樾棠他……啞了!」
「她在之前曾被獨特手法制過身上各處大穴!」蘇慕答道︰「後來她應該是服用了鬼機草混了千里藤,這兩種藥分開來是極好的藥物,合起來之後更可以在短時間內將人的內力提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層次,但是有利必有害,這樣貿然提升內力的後果輕則經脈受損,重則……經脈破裂而亡!」
千絕不想放棄,只要還有希望,他就會出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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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淺,這是什麼?」千絕看著上面大大小小的血紅色的字體,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些字,應該是用血寫的。zVXC。
蘇慕再次嘆了口氣。
可能,稍候便會走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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