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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淒涼

關于休花夫人,衣澗扉一字一頓,很清晰響亮地說,與他無關。

他在撒謊,或者希望在決戰之前,可以用這件事情來擾亂燕碧城的心神,還是,他說的根本就是真的?

關于童鐵的事情又如何?

顯然衣澗扉並不希望真的與燕碧城公然為敵,一直以來他所安排的阻截,追殺,都隱在暗地,直到最後他改變了心意,他希望燕碧城可以和他站在一起。

他所成就的,本就是一個他夢寐以求的計劃。

對于一個強大的對手,最好的辦法,也許不是繼續與他為敵,而是能讓他為自己所用,為自己的夢想所用。衣澗扉也的確已經幾次三番驗證了燕碧城的強大,那麼他生出籠絡,甚至逼迫要挾的意念,實在是很合情理的事情。

他也一直都是一個冷靜,耐心,並且已經學會不擇手段的人。

所以他會在童鐵的事情上說謊,因為他並不希望燕碧城因為這件事情心有芥蒂,因為他的計劃已經完成,用一種也許他自己也並不喜歡的方式。

所以他需要掩蓋,需要埋藏過往的一切,他本就是一個善于埋藏的人。

那麼他說的,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

是不是他只是偶然得到了休花夫人的一串項鏈,並以此大做文章,來要挾如畫?

燕碧城深吸了一口雪後的空氣,停止了自己的思緒,他想不清楚的事情,實在很多。

首先,他要去哪里?

他一直在向著青州城的方向走,走得並不快,在看到城門的時候,他決定去看看楚飛煙。

這是一個他沒有想到他會想到的決定。

但也許這根本就是一個必然的決定。

有的人相信,每一個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必然的。

院落在落雪之中安靜怡然,美麗和諧的有一點不真實。

他的心快速跳動了幾次,因為他心里忽然泛出一種溫暖的感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

他踩著積雪,穿過院子,在門前停住,抬起手卻握成拳貼在嘴邊思索了一會兒,才敲響了門。

不管怎樣,搞不懂的事情,可以以後再想。

以後再說。

門開了一條縫隙,他頓了頓,把門無聲的推開,走進去,穿過了外廳,走進了楚飛煙的臥室。

「三公子,你回來了?」他看到楚飛煙正坐在床上,抱著被子裹著自己的身體,對他輕和的微笑著,「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會回來,你終于回來了。」

他停住腳,站住,嘆息著說︰「我只是想來看一看你。」

「事情都做好了嗎?」

「是。」他點點頭。

「我送給你的玉佩,你貼身帶著嗎?」

「我帶著的。」他重新嘆息。

「你要一直帶著,好嗎?」

「我會的。」他的神情忽然有些疲倦。

她卻已經歡笑起來,無聲的歡笑,「三公子不要忘記了。其實這塊玉佩,也是一件信物,運通寶號在17省都有分號的,一直以來的信譽也都很好,你去到他們的任何一家錢莊,都可以隨時提出銀子,他們的銀票,也都可以即時兌現。」

「我不會去的,這些銀子是你自己的。」他問︰「你買下玉佩的那一晚,就已經把它變成了信物?」

「是啊。」她笑著說︰「我也給玉佩加上了新的標記,現在,他們只認玉佩不認人,就算我現在自己去,還是不行的。」

「那麼我該還給你的,你並不需要」

「現在你要怎麼做?」楚飛煙輕柔的打斷了他的話︰「你要去哪里?」

「我還沒有決定,這並不重要。」

「你該回家去的,回碧玉山莊,風雲幫的事情,你已經做完了,也不需要再做什麼。」

他空虛起來,慢慢點著頭︰「是,可是有很多事還是」

「總有很多事,是我們不能搞清楚的,你也不需要為難自己,你做的已經足夠了,這個江湖畢竟不是三公子一個人的江湖。」

「你勸我走嗎?立刻就走?」

「是。」她的面色忽然極度蒼白起來,「現在就走,這里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我也不值得你留戀,我的確有事情在瞞著你,你沒有說錯,三公子,離開這里吧,這個江湖你本來就不喜歡,你也並不屬于這個江湖。」她已經開始喘息,仿佛她已經說過了太多太累的話。

他可以不管嗎?

甚至是關于她的很多事,他也並不明白。

如畫的母親,他也還沒有找到,這件事情已經完結,他卻依然不能舍下。

「我不能。」他搖著頭。

他不肯。

「我愛你,深愛你,三公子。」她甚至已經變得虛弱︰「我只是可惜,一直不能把自己給你,現在,你走吧,我並不值得」

他沒有走,卻忽然沖到她的床前,揭開了她的被子。

鮮血,已經染紅了被子的里側,厚厚的,絮著棉花的被子。

她的身體赤果著,遍布著丑陋,深陷,青紫的抓痕,她的肌膚,在抓痕周圍跳動著。

她的指頭,也已經血肉模糊,在被子里腫脹的就像蘿卜。

她的全身,只有她的臉是完好的。

她的心窩插著一把匕首,她自己的那把精致,美麗的匕首,直至沒柄。

他在顫栗︰「你是誰?」

「半夜里被人攻擊。」她看著他,看著他扭曲的臉,她的眼神已經在泛著憐愛和無盡的悲傷,「我打不過他,他逼問錢莊的事,我沒有說,然後」

然後這個人對楚飛煙做過什麼,燕碧城已經完全清楚。楚飛煙的身體,現在就像一塊破爛的抹布。

「我怕我等不到你,可是我畢竟已經等到了。」她重新微笑起來。

匕首插斷了她的心脈,她竟然可以一直這樣子坐著等他來,等到午後。

從來沒有人見過,如此頑強的生命。

「花惜語呢?」他腳下的方磚在片片碎裂,他的臉,汗落如雨,「花惜語在哪里?」

「不要找她了。」她緩慢溫柔的說︰「你為什麼不和我好好說幾句話,我只是想,听你說話。」

他想抱著她,但他卻不能,他把被子重新裹在她身上,他的眼楮正在充血。

「家里的佣人,你如果有時間,去把他們好好打發走,就用錢莊的銀子,給多少,三公子自己決定就好了。」

他點頭。

「我本來想一生一世陪著你的,不管怎樣,我知道你都不會忍心把我趕走,可是現在,我已經做不到了。」

他再點頭,他的眼神,也已經碎裂。

「我沒有欺騙過你,沒有對你說謊,你相信嗎?」

「我相信。」

「你會孤單的,飛煙,不喜歡這樣,你要回碧玉山莊去,好嗎?」

他的淚水在狂涌,涌出來,就在不斷連綿的消失,他的臉,已經赤紅,變成了一塊紅亮的熔鐵,在蒸騰著挨近的一切東西。

她伸出手,她的手在半空。

曾經圓潤精巧的手,已經扭曲變形,丑陋的就像一塊笨拙的石頭,「三公子,喜歡過飛煙嗎?」

他低下頭,看她,卻看到被子上在急速的滲出鮮紅的血水。

「我喜歡。」他停頓了一瞬間,終于說出這句話。

她的手,卻在他說出之前,就忽然垂落,她的眼楮,在急速的暗淡,呆滯。

她的生命,已經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前,離開了。

「我也愛過你,我自己並不知道,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看著她的尸體,又抬起頭看著屋頂︰「可惜我知道的,已經太晚。」

他的話就像煆刻在鐵壁上的字句,不可消沒,並且閃著青亮的光澤。

整個屋頂在他的語聲里已經頃刻變成了齏粉,飛散出去。

陰沉的天色,就照射進來,他仰天發出了一聲狂嘯,他的手,握成了堅實的拳頭,鮮血開始滲出他的指縫。

接著是他手背上的每一個毛孔,並且開始滴落。

在血停住的時候,他彎下腰,握住了她的匕首,在他的牙齒幾乎被他自己咬碎的時候,匕首已經猛然離開了她的身體。

他為她蓋上被子。

一個人卻已經推門而入。

他慢慢轉過身去,就看到段輕雲黝黑,飽經風霜的臉。

「找到你實在不容易,我听到了你的喊聲。」段輕雲沉靜的看著他,站在門口,「可是你要相信我,我自己實在也並不希望會出現在這個時刻。」

他總是出現在燕碧城剛剛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的時候,顯然他的確不想。

但這是一件他自己也沒辦法的事情。

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密集的爆竹聲,並且在不久之後,火yao的氣味,就已經彌漫進來,還有孩童的歡叫。

今天是除夕。

衣澗扉原定的盟主大典,在正月十五。

在很多時候,這是一個淒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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