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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謙謙君子

楓如畫看著這一掌直落到自己頭頂,眼中浮起一片驚異,卻沒有動,接著听見燕碧城說︰「你中了毒,毒發已經上臉,我幫你化解,你不要動。」

楓如畫閉上眼楮,臉上的紅色慢慢消退,開始蒼白起來。

燕碧城的臉上卻透出一片青碧的顏色,過了半天才放開手,呼出了一口氣︰「好厲的毒性。」

楓如畫顫抖著說︰「我自己竟然沒有察覺。」

「毒一定下在那兩顆珠子上。」燕碧城說︰「這個計劃,本來是要吳勝取走盒子,接著將你毒殺。」

「一定是。」楓如畫看著燕碧城,臉色更加蒼白起來︰「因為他知道我回頭一定會取出珠子,這種毒如此強厲,卻讓人毫無覺察,一旦覺察,一定是頃刻毒發喪命,神仙難救。」說到這里,又急切地問︰「你呢?有沒有中毒?剛才我們。」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燕碧城凝視著她,微笑著搖了搖頭說︰「我沒事。」說完眼中卻泛起了擔憂之色︰「如此毒辣周詳的計劃我真的很怕你自己應付不了這個人。」

「幸好今天有你在。」楓如畫看著燕碧城的眼楮,卻又鄭重地說︰「燕大俠的碧玉神功,真的很神奇。」停了停,又垂首低聲說︰「燕公子,謝謝你。」

燕碧城听她說完這句話,心里面已經嘆了口氣,卻還是笑了笑,輕聲問︰「你真的已經決定不和我一起走了嗎?」

楓如畫抬起頭來,眼中閃著躊躇,忽然又被一絲堅定取代,輕輕搖了搖頭。

「你知不知道這樣我會為你擔心?」燕碧城慢慢地說︰「即使是」

「我要走了。」楓如畫突然背過了身子,同她的話一樣突然,垂在身側的手卻握緊了︰「你一路小心。」

燕碧城沒有說話,他眼中卻有著深深的失落,他看著楓如畫嬌弱無依的背影飛掠起來,消失在遠方,卻還在一直望著。

他覺得他的心,也已經落了下去,落的很深。

他慢慢仰起頭就看見了一輪月色,如此明亮,卻如此的寂寥,又有晚風輕輕吹過來,飄動起原野的青草。

他就在這一望無盡的飄動中,邁開他的步子走上了他的征程。

他走的很輕,正如他不久前走來的時候一樣,只是如畫,已經不在他的身側。

一滴晶瑩的水珠映著月光在晚風里,在輕輕走過的燕碧城的身後,慢慢從一片草葉上滾落下去。

他並沒有看到。

他也不知道那是她在飛掠起來的瞬間落下的一滴眼淚。

如畫的淚。

好寂寞的一滴眼淚。

好寂寞的一個夜晚。

好寂寞的碧玉如畫。

四海酒家,是個很闊氣的名字。

燕碧城走了一個晚上,又走了一個上午,就在將近正午的時候,走進了這個酒家。

進了屋子他才看到整個四海酒家里不過只有一張桌子,四圍放著幾張歪歪扭扭的凳子。

四海酒家的菜也只有四種︰醬牛肉,拌花生,腌豆腐,煮雞蛋。

只是在這荒郊野外,能有這些東西吃,已經很難得了,于是燕碧城就把這四個菜都叫齊了,還要了一壺酒。

他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開始有點驚奇,這壺酒,竟然是正宗的竹葉青。

酒在杯子里,正泛著淡淡的青色。

滿面皺紋的酒家老板把酒菜送齊了,就去屋外繼續忙活著,始終未說一句話。

看來四海酒家的老板和伙計都是他自己。

燕碧城剝了一個雞蛋,正要放進嘴里的時候,卻听見屋外有聲音說︰「給我四個煮雞蛋。」接著就看見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就輕輕坐在燕碧城的對面,呼了口氣,又低頭擦了擦汗,對著燕碧城輕輕笑了一下。

燕碧城點了點頭,就把蛋慢慢放進了嘴里,慢慢嚼了起來。

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但是他實在很不希望在吃東西的時候看著對面的這個人。

這個人的臉很大,就像一張燒餅,而且和燒餅一樣圓。

眼楮卻很小,小到燕碧城覺得有點為他擔心。

所以他的樣子就像兩顆綠豆貼在一個燒餅上。

更難得的是,這個人的左臉上竟然正生著一個大大的瘡,而且是一種鼓脹欲噴的樣子。

所以燕碧城就看著自己面前的酒,輕輕喘著氣咽下了那個雞蛋,正要喝一杯,卻听見對面的男子說︰「在下自知面貌甚是不雅,怕要壞了您的胃口,只不過這里只有這麼一張桌子,在下又甚是饑餓,還請公子海涵,在下吃完了立刻就走。」說完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向燕碧城施了一禮。

燕碧城也急忙站了起來,拱手還禮︰「不敢不敢,先生多禮了,也過慮了,請坐,請坐。」

那人卻揚著手臂一再地請燕碧城先坐下來,然後他自己才輕輕坐在凳子上。

這一來燕碧城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抬手拿起酒壺給男子倒了一杯酒,舉起自己的杯子笑著說︰「既是和先生在這荒蕪之地不意相見,在下就敬先生一杯。」

那人急忙拿起杯子,連說︰「豈敢豈敢,公子客氣了。」說完才雙手舉杯,喝了下去,喝完又連忙向燕碧城欠了欠身子。

燕碧城微笑著正喝下這杯酒,就看見酒家老板駝著背,滿面愁苦地把雞蛋放在男子面前,轉身欲走,卻被男子握住了一只手,男子又輕輕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多謝了。」

老板的臉上露出了惶恐之色,連連欠身,這才慢慢又走了出去。

如此多禮的人,燕碧城倒是不常看見,只是又見他的那張臉,不由地覺得有點惋惜,如此謙謙君子,竟然生得這麼一副丑陋的面目。

男子伸手從面前取出一顆雞蛋,雙手送到燕碧城面前說︰「方才喝了公子一杯酒,在下實在過意不去,這顆雞蛋,就聊表在下的一點敬意,還請公子笑納。」

燕碧城說︰「實在不必」卻看見男子已經將這枚雞蛋輕輕放進了自己的碗里,就笑了笑,不再說話。

「公子該是從遠處而來吧?」那個人剝了個雞蛋慢慢吃著,謙恭地問。

「是。」燕碧城也抬手拿起男子送過來的雞蛋,慢慢剝著︰「先生可是本地人?」

「非也。」那人笑著,又欠了欠身子︰「在下也是遠道而來。」

「哦?」燕碧城笑著問︰「不知先生要去何處?」說完把雞蛋放進了嘴里。

那人盯著燕碧城嚼完了雞蛋,又咽到了肚子里,忽然笑了起來︰「在下就是要來這里。」

燕碧城有點奇怪︰「難道先生竟同這酒家老板相熟?」

「也不是。」男子說︰「我來這里,只不過是想看一看劍出傾城的燕碧城,到底是何等風采。」

燕碧城听到這句話,就笑了起來︰「不敢,燕三怎敢勞先生大駕,不辭辛苦前來探望。」

「冒昧冒昧。」那人站起來又拱了拱手︰「敢問燕公子出道幾年?」

燕碧城卻依然坐著,笑著說︰「也不太久,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如何敢當。」男子滿面誠懇地望著燕碧城,又誠懇地說︰「只不過在下如果早幾年有幸遇到公子,公子早已死無葬身之地,又何來傾城之雅號?」

「你是什麼人?」燕碧城的臉,已經冷了下來。

「在下常白。」男子鞠了個躬,才又說︰「請多關照。」

「黑白無常,常白?」燕碧城嘆了口氣︰「你這一路,確是走的夠遠,來的不易。」

常白又欠了欠身子︰「未曾想在下的名號竟已被燕公子耳聞,甚是慚愧。」

「不必。」燕碧城說︰「未曾听過黑白無常這四個字的人,在這個江湖上想來還不多。」

「那就更是慚愧。」常白說︰「在下所知,在下的名號,實是令江湖朋友不齒,在下還有些許自知之明。」

實際上江湖上不知道常白此人的人,大概就和不知道風雲十四騎的人一樣少。

而常白這個人最出名的是和一個朋友的一段前塵往事。

常白初出茅廬的時候,曾被仇敵追殺,一劍貫月復,倒地氣絕,仇敵既走,常白卻又活轉了回來,正奄奄一息間,被一路人所救。

路人本是一農夫,將他抬了回家悉心照料,數月後常白竟已漸漸恢復如常,就此對農夫感恩戴德,結交為友。

這日農夫出田,常白在其家中無聊,便和農夫的妻子閑聊,聊著聊著竟然心生叵測,妄圖勾搭。

農妻看出他的意圖,立刻翻了臉,將其一番大罵,且出言譏諷常白的一幅怪異尊容。

常白當時止住了企圖,連連恐嚇農妻勿將丑事聲張,農妻卻是不肯,正喋喋吵鬧間,農夫回了家。

舉鋤頭將常白打將出門。

常白當時出門逃走,晚上卻潛了回來,制住了農夫夫婦二人,將一包毒藥直灌進農夫的嘴里。

就在農夫腸穿肚破,全身腐爛的同時,常白就在旁邊將農妻強暴,而且一直強迫著農妻盯著她丈夫逐漸朽爛的樣子,之後連夜將農妻賣到了附近的一家妓院,至此時,農妻神志已經不清,見人只是連聲尖叫。

妓院老鴇見此情形,正欲拒絕,常白卻倒貼20兩銀子,非要讓老鴇買下,且拍胸保證此後必常來光顧。

此後十數日,常白言出必行,日日光顧,直至農妻不堪驚懼倒斃在房中,這才向老鴇告辭,且告辭前將整件事情對老鴇坦誠相告,在老鴇的滿目驚駭中揚長出門而去。

此後常白名揚天下,被送綽號黑白無常,專攻用毒,且以目睹他人被慢慢毒殺腐爛為樂。

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燕碧城竟在這個小小的四海酒家里踫見了這位名人。

「你來找我。」燕碧城面色鐵青地說︰「什麼事?」

「不敢。」常白說︰「在下只是問燕公子要個盒子,順便再毒死燕公子。」接著又說︰「或者先毒死燕公子,在下自己取盒子,那也無妨。」

「只不知燕公子意下想要哪一樣?」常白問。

「我想?」燕碧城看著他,淡淡地說︰「我想要你的命。」

「看來燕公子還不知道,方才在下孝敬公子的雞蛋里已經落了毒,在下听聞燕門的碧玉神功對于解毒很有功效,只不過」常白嘆了口氣︰「在下近年來的制毒本事又有了小成,所以此毒恐怕燕公子神功在身還是無可救藥。」說完搖了搖頭︰「可惜,實在可惜。」

「可惜我沒早幾年就被你毒死?」

「非也非也。」常白無限惆悵地說︰「可惜為了克制燕公子的神功,在下只好用此烈毒,頃刻間就可將公子毒斃,按照在下的本意,實在是很希望能得見公子慢慢全身腐臭而死的情景,此其為在下畢生大憾。」常白低首哀嘆,忽又抬頭瞪著燕碧城,張大眼楮急急地說︰「又可惜,又可惜。」

燕碧城嘆了口氣︰「看來今日倒是讓你愁煩了。」

「公子有所不知。」常白急切地望著燕碧城,急切地說︰「這種奇毒煉出不易,方才為了毒死酒家老板,在下也用了此種烈毒,實在是怕燕公子見識不凡,看穿了在下的把戲,浪費了,浪費了。」

「你握了握他的手,竟已經下了毒嗎?」燕碧城厲聲說。

剛說完就看見酒家老板跌撞著走了進來,滿嘴噴著血沫,鼻孔里黑血長流,喉嚨里嘶嘶作響,掙扎著想要呼吸,卻吸不進一口氣,撲通一聲,倒在桌旁,滿面黑紫。

顯然這個蒼老愁苦,掙扎度日的老人,已經倒斃了。

「在下也甚是無奈。」常白說︰「只是在下號稱黑白無常,雖不能和公子大號相提並論,卻也不想虛有其名,但公子盡可放心,中了此毒而死,無甚痛苦。」

說完指著地上的尸體說︰「你看酒家老板死得就很安詳。」

「當然燕公子的毒稍晚些會發作,因為那個蛋公子吃得比較晚,既無痛苦,公子就不必擔心,也不用害怕。」常白轉頭看了看天色,又轉回來看著燕碧城說︰「按在下估計,公子斃命之時已到,在下恭送公子上路。」

說完鄭重其事地對燕碧城揮了揮手,依依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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