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前,好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等著,見肖深過來,一個人就問︰「請問是童顏丈夫嗎?」
肖深懷里抱著童童,此刻卻絲毫沒有讓兒子避嫌的打算,無論童顏發生了什麼,童童都有權利知道。
「是。」聲音穩重低沉,听不出任何不對的情緒。
說話的警察詫了一詫,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人不一般,本來他們警局說到爛的那些安慰患者家屬的說辭,忽然覺得派不上用場了,嘴張了張,肖深壓根不看他,一雙眼楮只是盯著那手術室大門看,也覺得自己這時候說話沒趣,也就閉嘴一邊呆著去了。
肖深抱著童童站在正中間,爺倆一模一樣的眼楮看著那手術室,有警察上來勸︰「坐會吧,這手術還不知道要多久,已經好幾個小時了。」
換來的是爺倆的無視,顧瀟旁邊看不下去,隨手揮揮,示意那多管閑事的警察趕緊下去。
在手術三個小時後,冷焱帶著大肚子嚴希出現,小心扶著大肚子的嚴希,冷焱面容冷靜,「打電話通知了沒。」
顧瀟知道冷焱問的是什麼,「打了,北京上海那邊正在飛過來,我們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就已經進去兩鐘頭了,也不知道……」
從北京上海臨時接到通知的專家組,正在馬不停蹄趕過來,第二批美國專家過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只希望這醫院的醫生還靠譜。
嚴希坐在一邊等著︰「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前幾天明明還好好地,她們還見了,怎麼今天就……
看著乖乖趴在肖深懷里的童童,身為孕婦的嚴希忽然覺得這孩子可憐的很,讓冷焱把童童抱下來,哄著睡上一覺。
誰知,這孩子死也不撒手,冷焱手一上來要抱他的時候,他也不發聲,只是眼里 里啪啦往下掉淚珠,嚴希看的越發心疼,為了這個懂事卻內心極度不安的孩子。
冷焱和顧瀟對視一眼,收回手,肖深緊了緊抱著童童的手,大手安撫的給他拍著背順氣。
冷焱拍拍肖深肩膀,進行著男人中默默無言的動作支持。
顧瀟同樣不說話,三個大男人陪著肖深爺倆就站在走廊中間,等著那扇通往死神之路的大門開啟。
江城接到消息時正在路上開車,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撞車。
等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三個大男人默默等待的蕭寂背影,快步上前揪住肖深厲聲斥責︰「那麼晚了你不在家你干嘛去了!為什麼就她出了事情,而你卻沒事人一樣站在這里,那時候你在哪里!」
邊上警察一見他們副局長來了,還那麼失控,一下子不敢說話,暗暗猜測,能讓局長這麼失控的女人,到底什麼來頭。
楊艾琳默默站在走廊遠方看著自己失控的丈夫,是的,丈夫,他們今天剛剛去領了結婚證,本想著出去吃頓好的慶祝一下,水知道吃完回來的路上就接到這麼個消息。
一向驕傲地楊艾琳現在不知道自己心里什麼滋味,原本千挑萬選的好日子,居然還會出這樣的事情,她覺得,童顏就是她跟江城只見最大的劫難。
江城的激動不是沒有原因的,為什麼肖深這個身手不錯的大男人完好無損的抱著童童站在這里?
而手術室里那個擁有者美好笑容的女人卻生死未卜!
江城是真的受不了,從這顆心為了那個女人開始跳動開始,就一直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愛她,但是最後卻為了權勢,錯過了。
錯過了就錯過了,他也認了,只要兩人時不時見見,他就滿足了,能夠看到她臉上露出的沒心沒肺的笑容,對他來說是多麼不容易,起碼知道她就在自己身邊呢,想看的時候就能看到,不會像之前六年一樣,人都沒有一點消息。
但是現在?居然有人跟他說童顏在家里發生火災,有可能就這麼去了另一個世界了,他怎麼能接受?
肖深臉上沒有一定動容,眼楮只是認真的盯著那手術室的大門看著,生怕自己一個不留心那門就開了,醫生會出來滿臉抱歉的說著安慰的話。
一陣沉默,大家對于江城的斥責,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今晚如果肖深在哪家,說不定童顏就真的沒事,沒有人會相信特種兵出身的肖深會救不了自己老婆。
但是萬一呢?
萬一今晚火勢太大,肖深老婆孩子都救不出來呢?還要平白搭進去肖深。
對于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對一向除了自家老婆誰都不管的冷焱來說,幸好今晚肖深和孩子不在家。
如果是三選一,跟肖深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兄弟來說,當然毫無疑問的選擇兄弟活著,畢竟,童顏只是肖深半路突然出現的孩子媽,沒有感情的婚姻,有什麼意義?
但是坐在一邊的嚴希不這麼想,此刻她滿心糾結,是真的在擔心里面那個女人。
‘啪’燈滅了,門開了,里面穿白大褂的醫生一臉疲憊的走出來。
此刻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三點,手術正正進行了八個小時。
肖深立馬上前,腿腳卻因為站了太長時間而麻木了,動作一急,整個人差點摔倒,顧瀟冷焱兩個人也好不到那里去,索性兩人期間不斷走動打電話找人,情況才比肖深好點。
扶著肖深爺倆走過去,肖深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揪住醫生急切的問︰「怎麼樣?」
醫生疲憊的抬頭看著這個熬了一夜眼楮赤紅的男人,滿臉煞氣決然,看起來很恐怖,怔了一怔,緩緩搖頭。
「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二十四小時是關鍵,能不能醒過來,就看天命了。」
肖深忽然大松了口氣,還活著就好,二十四小時,足夠他找來美國那邊專家組。
剛剛的他看似什麼話都听不進去,其實腦子清醒的很,在冷焱顧瀟兩人跟警察處理這次火災事宜時,他听得清清楚楚,那個家也早就眼中損毀。
換句話說,童顏能活下來的可能非常小。
童童這時繃了一晚上的情緒突然架不住了,哇哇大哭,可憐兮兮抱著肖深爹地爹地的叫,聲音軟軟弱弱,听得肖深心里揪疼揪疼的。
手術室大門打開,病床上推出來全身包裹著繃帶的童顏,從眾人眼前走過,肖深看著,那張臉上除了閉著的眼楮,全是繃帶。
「病人遭到大火,重傷程度眼中,這臉恐怕……」
那沒說的話意思很明確,童顏毀容了。
肖深大手一揮,打斷了醫生的話,只語氣穩穩的說了一句︰「命保住了就好。」
听的在場人心里酸澀不已,肖深是誰,這幾年玩的不少女人,哪個不是美女,現在,只一句「命保住就好。」
曾經多麼不可一世的肖大少,現在對于自己的妻子,只這一句,卻勝過萬千。
一夜未睡,等人送進加護病房後,北京上海那邊的專家組已經全部到達,有序檢查過後,一個個面色凝重,幾位全國數一數二的專家對視一眼,默契的看了一眼緊閉的並房門,外面還有三位不能得罪的爺在等著。
尤其是顧瀟,他是醫院院長,他們的頂頭上司,但是這病人的情況……
肖深坐在外面小套房里,床上童童睡得安然,只因為肖深說,媽咪沒事。
大手有一下沒一下拍撫著那小小的身子,心思卻全部放在躺在里面生死未知的女人身上,此時此刻,他心里還是沒有那女人會離開自己的感覺,心里平靜的可怕。
手按在自己胸口處,內心渴望讓它不規則的跳動兩下,但是最後卻頹然垂下手來。
根本沒有那種感覺,奇怪。
專家們在病房里一直忙活,忙活完了出來面色難看,肖深見狀也問話,大手一揮,那群專家下去好好研究救護方案去了。
肖深一夜沒睡,靜靜坐在病床前看著那個全身包成了木乃伊一樣的女人,嘴角干澀,嗓子發干。
張嘴,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干的說不出話來,嗓子急得冒火了一樣,慢騰騰給自己倒杯水喝了,這才覺得舒服。
伸手拉住那全是繃帶的手,「老婆,你會醒過來對吧,童童醒來會找你的,如果看你還在賴床,這小子會不樂意的吧?」
肖深語調跟平時差不多,好像兩口子平時在床上亂侃一樣。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不知不覺外面太陽偷偷爬上了窗子,肖深說了四個多小時,累急,趴在病床邊睡了過去。
這時的外面可謂天翻地覆,不知是誰走漏消息,說是肖太太突遇大火,一家子生死未卜。
報紙頭版頭條到處都是,肖家老爺子看了這報紙,差點暈過去。
心髒病發,肖玉跟周玲趕緊一個人拿藥一個人急救,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老爺子第一句話就是︰「給肖深打電話,快點!」
周玲原本看了報紙還覺得很痛快,終于死了,可不用來煩人了。
但老爺子這麼說了,「爸,肖深他……」死了。
但看老爺子滿臉蒼白,卻不敢再說,這時候老爺子一受刺激那不是要完蛋了?
她可是清楚的很,老爺子現在遺囑還沒立呢,如果老爺子死了,那遺產怎麼辦?
平分?
哼,想得美,現在公司都是她家笑笑在管理,怎麼著也是她家拿大頭。
連著打了六個電話,那邊關機,周玲眼中狂喜閃爍,難道這肖深真的在那場大火里……
轉過身臉上表情一變,一臉哭喪這臉焦急︰「爸爸,肖深電話關機了,你說這……」
老爺子一激動,白眼珠子一番,進醫院了。
他活了一輩子,怎麼也想不到最後竟然……
劉純進了辦公室沒見到童顏,臉上有點不樂意,抓住一個同事就問︰「童顏怎麼回事?」
那同事也很茫然,搖搖頭︰「不知道啊,現在都快九點半了,按往常她九點就到了呀。」
劉純松手,一邊回自己辦公室一邊給童顏打電話,電話接通,劉純 里啪啦一通好說。
那邊顧瀟看童顏手機響了,肖深累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著,趕緊拿著手機去外面接,這一接卻怒了,這都什麼女人!
看著來電顯示,劉純?
皺眉想想,忽然想起來,這女人見過幾次,是童顏最好朋友,這麼一想更怒。
有這樣的朋友?
張嘴就罵回去︰「我說美女,更年期提前呢,你也不用咒童顏了,她現在就在醫院里呢,說不定下一秒就嘎 了,滿意了!」
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掛了還不解恨真相摔了,這一天一夜怎麼就發生這麼多事兒,弄得人煩躁,按說平時他不會這麼回電話的,誰知道是不是腦子抽風了!
揚手想摔電話,想起來這不是自己的,按照里面那肖大少那樣子,他摔了他老婆手機,那還不得回頭找他拼命?
得了,干脆關機。
劉純一听愣住,等回過神來那邊早就掛了,急急忙忙打回去,卻關機了。
這是怎麼了?
一陣手忙腳亂,按說還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因為嚴戈關系她對童顏心里有了一個小小的疙瘩,本來沒怎麼在意,但是接到這個電話如遭雷擊。
心里忽然涌起一個可怕念頭,會不會再也見不到童顏了?
腦子里不斷閃過以前跟童顏在一起的畫面,兩個女人在大街上以為拍到了頭條,笑的跟瘋子一樣,路邊路過的人都拿看瘋子的眼神看她們,而她們毫不在意,笑的恣意。
手指顫抖著找肖深電話號,哆哆嗦嗦哆哆嗦嗦,一不小心按錯了,這邊她卻不知道,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剛剛那個電話是真的,手一松,手機掉地上,發出清脆一聲。
劉純再也抑制不住,蹲地上哇哇大哭,地上手機一亮,通了,閃亮亮倆大字,嚴戈。
劉純這邊埋頭大哭,那邊嚴戈皺眉︰「喂?劉純?怎麼了?」
「嗚嗚,童顏……」劉純不怎麼清晰的哭聲隱隱約約傳過來。
嚴戈听到童顏那兩字,原本皺眉打算掛斷的動作一動,趕忙大喊︰「劉純,你說清楚,怎麼回事,童顏發生什麼事了!」
可惜,那邊劉純哭的厲害,滿腦子滿心的就只有一個人,耳朵全是嗡嗡聲,啥都听不到。
嚴戈急了,掛了電話給肖深電話,關機。
皺眉,想了想,給顧瀟電話。
顧瀟站在醫院走廊郁悶的抽煙,剛剛專家組已經偷偷跟他說了,情況不好,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單了,但是看里面肖深那樣子比較嚇人,沒人敢給他,直接拿來給顧瀟,顧瀟看著那病危通知單。
滿眼蒼白,抬頭看著天花板,笑話,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到這玩意,卻是肖深老婆的,想笑,笑不出來,比哭還難看。
莫莫嘆氣,一向瀟灑自如的肖深啊……
打電話給冷焱,那邊冷焱剛剛安置好他家小媳婦老佛爺,一夜沒睡,還是個孕婦,累壞了。
關好臥室的門,走外面掏出手機來卻看到外面守著的小ど,眼里淚汪汪的,一向活力四射的它,似乎意識到自己另一個好伙伴即將離開,耳朵趴著,沒精打采。
蹲,默默揉揉它腦袋,「睡會,陪著她。」
小ど嗚嗚低叫,現在它似乎體會到了人生的離合,原本那麼好好的人,還給它和童童準備吃的,下一秒卻……
大大地眼楮緊緊盯著嚴希屋子,默默的守護著。生怕里面那個大肚婆下一秒會跟童童的媽咪一樣。
冷焱低低嘆氣,接起電話︰「什麼事。」
因為一夜沒睡,幾個人都累壞了,聲音沙啞的很,卻怎麼都睡不好。
顧瀟抽煙,從鼻子里吐出煙圈,仰頭看著天花板,煙霧一圈一圈散開。
「嚴希睡著了?」
冷焱︰「嗯。」
顧瀟繼續抽煙,兩個大男人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但卻都不掛電話,似乎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原本無法無天的大少爺們,第一次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無能為力。
顧瀟惡狠狠吐出口氣︰「剛剛專家組說了,不行了,唯一希望就是美國專家組那邊了。」
冷焱原本放松的身子一僵,似乎沒預計那種事情,隔了好一會,「嗯。」
「冷焱你知道嗎,我他媽太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太恨了!」
一向無法無天的太子們知道,從小到大,就沒什麼是他們辦不成的,什麼時候有人來找他們幫忙了,哪次不是笑的一臉輕松︰「沒問題。」
沒問題,似乎已經成了他們的口頭禪,但是這次,那三個字真實重如千斤,想快大石,生生把幾個八尺男兒壓得彎了腰。
太他媽難受了。
「好好……好好珍惜。」
這是顧瀟對冷焱說的最後一句,看著已經掛斷的手機,冷焱心緒波動很大,轉身看著那扇門,里面,住著他的心。
他也痛恨那種無能為力,真的痛恨。
他們這幫人啊,就沒遭過這種罪。
拖鞋開門,看著里面安睡的女人,那大大隆起的肚子,里面是他的孩子,她是他的心。
赤腳走在地毯上,無聲無息,月兌了外套,輕輕上床,抱著她,閉眼,睡覺……
明天是什麼誰都不知道,就像顧瀟說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