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淑貴妃的母親、玉貴人的姑姑,茵茵隔著隔著紗窗能看到她,知道她不趴近窗戶,是看不見自己的,就不動也不出聲。
喜陽滿臉堆笑迎上來,茵茵暗笑了一下,她還有點佩服喜陽,不管對誰,都能堆出這種職業笑容。淑貴妃的母親安逸侯夫人走起路來,也那麼扭扭答答,可惜她已經年華不再,臉上涂著厚粉,身子又這麼的扭,讓人感覺就像看見了個妖精,虧得喜陽職業素養好,不會當場笑噴,茵茵自忖換成自己,未必能做到喜陽這個地步。
茵茵听見她問喜陽,能不能讓她年輕回去。
「這個現在沒法說,每個人都不一樣的,有的人效果很顯著,有的就很一般。」喜陽很誠實地說道。
「我家夫人不在乎花銀子,你們一定要精心些,效果必須得好的。」站在安逸侯夫人背後的婆子說道。安逸侯夫人面無表情,這個女人的臉上卻有點狠戾之色,茵茵知道她是在威脅喜陽︰我們花那麼多銀子,如果效果不好,你當心點
「夫人,這個誰也不敢打保票的。別看我們這里顧客多,每個我們都很精心。」喜陽已經習慣了這些貴人和她們僕從說話的方式,她馬上就回過味兒來了︰我們這里不缺你的這點錢,你在威脅我,就滾蛋。
安逸侯夫人身後站了四個,兩個年輕的丫鬟馬上就端起身架準備對付喜陽。
「把你們東家叫來。」安逸侯夫人心里很惱火,但她又放不下讓自己年輕的機會,只好暫時壓下火氣。自從女兒升為貴妃,京城里哪人見她,都是滿臉巴結的模樣,說話也都是順著她的心思來的,今天踫了個軟釘子,讓她很是惱火。
「我們東家好幾間鋪子的,她很忙。」她的那些鋪子里的客人都跟你一樣,就算把她分成兩半,也忙不過來的。
「拿我的帖子,去請陳二夫人過來。」
茵茵听她這麼說,知道她是找由頭尋自己的,喜陽的話說的明白,她一定事先要個效果,本來就是無理取鬧,這又非要把自己找來,自己來能怎樣?最多就是給她道個歉而已。對了,她要的就是茵茵給她道歉,她是想借機會給茵茵難看的。
茵茵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這位了,她為何非要找自己的茬兒呢?當年惹了安逸侯世子,她都沒有出面的。
這幾年,京中局勢發生了很大變化,前年冬天趙國師病了一場,痊愈後已經徹底放下國事,賦閑在家,現在估計也就是提籠架鳥,打打太極,听听小曲地安度晚年的了,趙承邦在軍中,雖有一些勢力,但比起當年老爺子,那就差太多了。
淑貴婦的姨夫,文人從武,比一般的武夫鑽營拍馬的本事大多了,再加上外甥女的勢力,沒幾年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以前的沈海,被送回老家榮養去了,陳奎秀沒給茵茵說,沈海回家時,皇上賞賜了大片土地和無數金銀珠寶。
而淑貴婦的舅舅梁尚志,也幾乎在同時,從江南巡撫進了京城,成了一品的內閣大學士。皇上已經徹底廢掉了左右丞相的官職,設了四個內閣大學士,除了何均霖,梁尚志,還有程夫人的兄長陸良超以及公主下嫁的廖家兄弟的老大廖星海。
陸良超博學多才,皇上放身邊,可以隨時參詳一些事情,尤其是關于禮義法度方面的,廖家以武興家,廖星海卻是進士出身,他自小熟讀兵書,皇上把他放身邊,也是希望在用兵打仗上面有所幫助吧。
前幾年,皇後代表的趙家這邊風頭很勁,皇上現在是在故意打壓了,茵茵忍不住嘆氣,世人的眼界就那麼大點,皇上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這不是把人往死里折騰嗎?
看到外面的安逸侯夫人,茵茵無奈地翻翻白眼,唉,且忍她、讓她、由她、避她、不要理她吧.
茵茵打定主意,並不出面,喜陽知道她在屋里,不出來自有她的道理,當然也不會說破,偏偏今天預約的另一家送信來,說家里有事不能赴約,還很歉意得送了十兩銀子讓喜陽包涵,喜陽婉拒了銀子,給送信的下人說,她的主子忙完,可以送個信過來,這邊得空,立刻派人去請,她還打賞了一把銅錢,讓那下人買茶喝。
安逸侯夫人派出的家人,沒多久就回來了,茵茵隔窗看到他跑得一臉汗水,他低語給迎接他的婆子,緊接著,茵茵就听到婆子給安逸侯夫人說︰
「稟夫人,去請陳二夫人的小螳螂回來了,陳家說二夫人出門巡視生意了,不在家。」
茵茵听到小螳螂三個字,忍不住想笑,她怎不起個蜣螂的名字,豈不更惡心人一些?
安逸侯夫人也知道茵茵名下好幾處大生意,只好悻悻地站起來。
「夫人你不做美容了?」剛才威脅喜陽的那個婆子趕緊問。
安逸侯夫人臉兒一沉,那婆子趕緊命令喜陽︰「你們還不趕緊準備?」
喜陽當然會給對方台階下,她一臉堆笑,躬身行禮︰「夫人請這邊走。」她受點委屈不要緊,只要這個可惡的貴婦不去找主子的麻煩就行了。
「哼你們主子就能到處亂走,也不怕走錯了方向迷路了。」安逸侯夫人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茵茵看她說話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到她如果在跟前,這位會不會咬她一口。
喜陽沒說話,身後的婆子推了她一下︰「夫人和你說話,你沒听見嗎?」。
「是奴婢听見了,今天的事兒,我會轉告主子的。」喜陽低頭掩飾自己臉上的憤怒,她心里告誡自己,一定得忍住,不能給主子惹麻煩。
「都說陳二夫人聰明過人,這孰輕孰重她肯定是能分得清楚的,今天見不上就算了,你幫我傳一句也行。」
安逸侯夫人見喜陽躬身肅立,等她走過,心里感覺舒服了些,終于扭搭著,進了里面的屋子。
她是來警告自己的。
茵茵想了半天,才猜測安逸侯夫人肯定把她當成皇後一黨的了,她明明知道茵茵不可能投奔她們的,但如果茵茵膽小,從此疏遠皇後,對她們也是有好處的。其實,茵茵根本就沒有湊近皇後,這話,她卻不能解釋,那樣,不僅沒有討好安逸侯夫人,反而得罪了皇後。茵茵還想過平安的日子,一直不想參與官場的派系爭斗,可惜,以陳奎秀和趙承邦的關系,她現在想把自己從皇後這一派摘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
想到剛才安逸侯夫人的嘴臉,茵茵忍不住恨恨地想︰什麼東西,你們安家,幾代人都是靠女兒出賣色相換取富貴,是整個大秦國的蛀蟲。現在小人得志,竟然還這麼招搖,真是可惡至極。
茵茵從後門坐馬車回了家。遠遠就看到陳府所在的馬街胡同口,圍了很多人,走近了,才听見人們議論的聲音,原來陳奎秀要外放。
「嘖嘖,陳家二老爺好厲害,去年剛升了三品,這還沒把位子暖熱呢,這可又是二品了。」茵茵的馬車在路上行得很慢,人們說話的聲音,清楚地傳進她的耳朵,茵茵出門坐了一輛非常普通的清油小車轎,車上也沒有陳家的標志,路人並不知到她能听著。
「你知道什麼呀,這叫明升暗降。在皇上身邊,五品的實權都大過現在的二品。」
「誰說的?江南布政司使司,這是全大秦最富的官位,听說,一年刮個幾十萬兩銀子也不成問題。」
「陳家父子哪個是貪官?再說,陳家不喜歡炫耀,他家的銀子堆滿庫房呢。听說金玉坊里,有一個金球,兩人合抱那麼大,就是陳家二女乃女乃的分紅。」
「嘖嘖,我的媽呀,那十輩子都吃不完呀。」馬車終于穿過人群,從側門駛進了陳府。
「恭喜二夫人,二爺榮升了。」她一下馬車,一群下人都圍過來行禮,茵茵心里有點無奈,大夫人這兩年買進很多下人,這些人實在太閑了,陳家大院又不夠大,到處都顯得擠擠挨挨的。
「去大夫人那里領賞。」茵茵擺擺手,進了自己住的偏院,那些下人,以為茵茵還會給她們賞賜的,這時都有點失望,大夫人每人賞銀一兩,已經說過了,她們怎敢再去要呢?
廳房的桌子上,放著二品官員的服飾,旁邊是誥命夫人服,陳奎秀正坐在一邊喝茶。
「燕兒,先收起來。」
看到主子並不像她們心里想象的那樣興高采烈,伺候的人不敢言聲,收衣服添茶倒水之後,都靜悄悄地退下了。
「上次見皇後,她好像有點疲憊。」茵茵坐在陳奎秀對面的椅子上。見大夫人買來這麼多的新下人,本來想問陳奎秀是不是皇後失寵,到嘴邊的話就打住了,改成了這樣。
「皇後母儀天下,應該很忙的。怎麼了?心疼皇後?」
「嗯。」
「皇上英明睿智,定會安撫皇後的,咱們盡力為皇上效勞,不要讓皇上為國事憂心。」他什麼時候變成皇上黨了?那趙承邦,他不當朋友了?
「天下乃皇上的天下,每個人每個家的興衰榮辱,都是拜皇上的恩賜。」
听陳奎秀這麼說,茵茵明白他的意思︰不能隨便把自己劃到哪個派別里去,不管別人怎麼看,在我們的心里,只能忠于皇上。雖然他說的沒錯,也和茵茵以前想的一樣,可對皇後,茵茵還是有點同情。唉,算了,不想那些了。
「你要去那麼遠,我,還真有點不習慣。」茵茵很舍不得他走。
陳奎秀伸手,隔著桌子握了她的手,這次和前幾次離家不一樣,他要去當一個地方官,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