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曦晚含了那「花瓣」,入口即溶,遇齒即酥,蓮子的清新香氣溢滿齒頰,沁人心脾,那蓮心略微的苦味也被桂花淡淡的香氣趕走,苦中有甘,甘而轉甜,卻不膩,也不黏。
花曦晚仔細咀嚼著,不語。
櫻檸忍不住了,自己折了「花瓣」來吃,連連驚呼,「這……這是老爺做的蓮子糕的味道!」
一句話似是喚醒了花曦晚,她怔然,繼而淡笑道,「我還在想,這味道似曾相識,奈何時間太久,味覺不及櫻檸靈敏,確實是……爹爹做的蓮子糕的味道。」
傅瀾卿看著她略有失神的眸光,不由的牽住她的手笑道,「難道,岳父大人也擅廚藝?」
花曦晚苦笑搖頭,道,「爹爹只會做這一道,他幾乎每天都去做一盤,卻都倒進池塘喂魚,我也只是和櫻檸調虎離山,偷嘗過一次而已。」
花曦晚沒有說,自那起,她尋遍天下廚師,考核的手藝便是這道蓮子糕,卻始終沒有任何人能夠比擬爹爹的味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忘記了那記憶中的味道,因為稀罕所以彌足珍貴。可眼下,嘗了傅瀾卿的糕點,味覺再次被刺激起來,若不是櫻檸點明,她也不敢置信。
「相公,這蓮子糕里加了什麼特殊的材料麼?」
傅瀾卿燦爛一笑,道,「其實我也並無十分把握能夠做出合娘子心意的蓮子糕,這道成為蓮子糕,卻不如叫它桃花糕。」
花曦晚挑眉問,「此話怎講?」
傅瀾卿凝視她片刻,頗有一點離別前的悵然若失之意,他強迫自己轉開眼眸道,「听聞極北之地酷寒,人人都好美酒,婦孺幼童愛飲不濃不烈的果酒、米酒、花酒,而花酒之中最富盛名便是取山中短暫盛開的桃花制成的桃花釀。從外商進口的干蓮子,蓮心極苦,用酒水能夠遮味,和上面粉、桂花、糖鹽等調料,便做成了這蓮子糕,也正是因為酒水的黏合作用,我才能做成這荷花的形狀。」
櫻檸邊吃邊听,花曦晚若有所思,直到傅瀾卿話落,她忽然一顫。
極北之地……
爹爹唯獨會一道蓮子糕,自外面回到傅家便經常做,她猜測,應是娘教的吧。
她一直想找尋娘親的下落,卻苦苦沒有任何線索。
桃花釀,極北之地的桃花釀……
娘親也是用這個桃花釀制成的蓮子糕麼?那麼,娘親會不會就在極北之地!
花曦晚如夢初醒,大悲大喜之間錯落的情緒溢于言表,傅瀾卿看在眼里,心卻隱隱作痛。
他望向明媚的朝陽,蔚藍的天空。
天下寥廓,疆土遼遠,任何交集,均無不散之筵席。
她,是留不住了。
花曦晚強烈的想月兌身,當她送別傅瀾卿時,她的心異常的堅定。
面對著傅瀾卿從未有過的略帶傷感的眼神,花曦晚只當是拿糖果哄小孩兒一樣對他笑笑說,「乖,過些日子家中穩定了,我就會回去的。」
傅瀾卿笑的有些敷衍,似乎不相信花曦晚的話一般,撇嘴說,「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娘子,也只能是我的娘子。」
花曦晚正琢磨著今日傻相公怎麼這般「知性」起來,立刻就被擁入一個寬廣懷抱。
熟悉的清新的薄荷味道霸佔嗅覺,她想抬起頭來卻被他按住後腦。
「相公,你……」
「唉。」傅瀾卿悠長的嘆息,輕薄的氣息呵在她的發頂,他用盡全力最後一次緊緊箍住了她,然後逼迫著自己驟然放手,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闊步而去。
花曦晚努努嘴,不解的搖搖頭,她舒展一下臂膀,剛才那一抱真是差點揉碎了她的骨頭。
「櫻檸,通知千玨,我明日就回去。」花曦晚目光變得犀利而幽深,一晃神間已不見傅瀾卿的身影,她關上花家大門,開始籌劃她的當家步略。
櫻檸點點頭,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月兌口問,「小姐,你為何不告訴姑爺,你要出遠門?」
「以他的性格,要是知道我要走,估計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非要跟著我,到時候很多事會露餡,也不方便。」
「可姑爺這麼愛黏著小姐,發現小姐消失也許會鬧的滿城風雨的,到時候才是一發不可收拾。」
花曦晚斟酌了下說,「也對,所以給傅家的生意弄點麻煩,讓他沒工夫惦記我就好了。」
花曦晚從瑤華樓加派了幾個好手,爭取能夠讓花家的生意起死回生,將一些經營不善的商家取締,換成消費需求大的商品重新開張,大規模的規劃改變引起了軒然大波。
花家很多房屋和道路都需要修葺、整修,從前孫夫人怕擾了花飛鶴清修所以沒敢動工,花曦晚新官上任出手第二招就是擴大門面,裝潢重組,而她也以此造勢,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花家地底開創出了四通八達的暗道,有通向傅家,通向瑤華樓,甚至通向城門外,以防今後若有變故,可保花家從上至下安全逃離。
花家大小開支都有明確數目規定,字字行行記錄入冊,每一個下人的月俸、獎懲制度都有條有據,孫夫人的開銷與兩位姨娘等同,而花府的支出要與商鋪收入直接掛鉤,保證在滿足內需的同時能夠為後代積攢財富。
這些事籌備起來都有條不紊,花曦晚大多提出章法,程序上由櫻檸帶領暗衛實施。但有一件事卻是花曦晚非要親力親為的,那邊是孫夫人。
自從孫夫人被關進後院客房,便夜夜能夠听見鬼哭狼嚎的聲音。孫夫人經常捧著花弄月的遺物,名義上為「招魂」,總是忽笑忽哭,喃喃自語或者對天呼喊,引得巡夜的下人總是戰戰兢兢。
花曦晚專門挑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穿著一身白衣裙的她本就瘦弱無風,四周又有灌木叢掩映,走起路來像是漂泊的幽靈一樣,她只身前往,遠遠便看見閃動的燭火連成一片,竟是孫夫人盤坐在一圈火燭之中,閉目念叨著什麼。
火燭圈外立著一根竹竿,本是晾衣服用的,此刻掛著花弄月的一些遺物,上好的衣料在火光之下閃爍,環佩叮當在風中搖曳聲響,竟帶出些詭異的感覺。
花曦晚並不膽怯,走上前去居高臨下的望著孫夫人,撲哧一笑道,「從來不曉得孫夫人也懂邪門歪道,難道這是什麼奇特的陣法可以令人起死回生不成?」
孫夫人猛然睜開眼楮,似是見到了什麼地獄修羅,她「啊」的叫嚷一聲,一向後栽倒,顫巍巍的舉起手指對著她喊道,「是你,是你!你這個賤丫頭害死我女兒!」
「是我,我是賤丫頭,從小被你輕賤在足下的丫頭,但萬幸的是我沒有被你害死,如今卻弄死了你的女兒,怎樣,找我報仇,還是企圖用陣法降服我?」花曦晚笑的詭異而妖冶,聲音清脆的回蕩在夜空里,帶著嚴酷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