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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已是三月仲春將過,天氣漸漸回暖了。大家已經換了夾衣月兌下了棉毛衣服。黛玉身子弱,如今還穿著夾襖,更是經不得風吹。

以前在賈府的時候一年里總有幾個月病著,如今到了這宮里不知是不是因為哭得少的關系,身子倒還略硬朗了些。只是還偶爾吃著丸藥。

這日永嘉公主略染了病正在房里休養,沒有課業。敦慧郡主也有兩天沒來了,黛玉倒是落了單。

和姑姑向來心熱,待黛玉也好。過來對她們說︰「雪雁陪你們姑娘去園子里逛逛吧,牡丹應該開了,你們出去走走吧,這屋里也不大透風。走動一子也硬朗些。」

雪雁向來貪玩,以前住在大觀園的時候逛園子早就逛膩了,到了這宮里卻拘束起來。因此一個勁的攛掇著黛玉要四處逛去。

黛玉本懶怠勞動,但經不住雪雁絮叨只得與雪雁出了鳳儀宮。主僕倆往御花園里散去。

黛玉扭頭問雪雁︰「昨晚上你和蓮心在那嘀咕什麼呢,那麼晚也不睡覺?」

雪雁一驚︰「都那麼晚了姑娘還沒睡沉麼?」

黛玉道︰「哪里有那麼容易的,如今到了這里身子雖略硬朗一點,但夜里只睡得下兩個更次。就再也無法入眠。」

雪雁忙說︰「不如請個太醫來瞧瞧,開點藥吃就好了。」

黛玉卻一嘆︰「哪里再敢驚動別人。以前總有老太太、太太、鳳姐姐幾個人疼著。這里更沒個依靠,不過也是服侍人的,能不給人添麻煩,就不添麻煩。」入宮這些日子來一直過得小心翼翼,不大隨公主出門,行事更是低調小心,處處避著鋒芒。

兩人已經走到了御花園里,果然映入眼前的就是盛開正旺的牡丹,姚黃魏紫,端的開得雍容華貴,在春色融融的日子里競相開放著。努力的向世人們展示著自己的姿態。

雪雁手指過去︰「姑娘快看,真不愧是御花園。這些花開得多好啊。」

黛玉一眼望去,心想牡丹不愧是花中之王,又大又香又艷,但仍免不了媚俗之態。又見園中春色如許,突然想起戲文唱的︰「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的先!」終究是快到暮春之時,鮮艷明媚還能幾時呢,等到明年再放時,也怕是「歲歲人不同了。」

黛玉見路旁一株花傾斜了,忍不住蹲子去扶它,此情此景還真應了「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姑娘前面還有更好的景致呢。我們瞧去。」拉著黛玉便要走。

此時一陣風送來,空中揚起了一團團漫舞的絲絮。黛玉便就看住了。

「姑娘前面有一亭子,我們去歇歇吧。」

黛玉無話,只是眼望著漫天的飛絮,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那時候姐妹們都還在身邊。她被雪雁拉到了亭子里,抬頭一看工工整整的寫著「牡丹亭」三個字,暗想這名不好,到底犯了正名。

雪雁趕著拿手絹將石凳上鋪好請黛玉坐,黛玉卻扶著欄桿,定定的望著飛舞的柳絮發怔,不由得吟道︰「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憶起當日社里做的柳絮詞,湘雲的「繡絨才吐,半簾香霧」甚是出彩。寶姐姐的那句「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真真寫出了她高士的身份。只是不知她是否能得青雲之志呢?

憶起斑斑往事,不曾想眼底漸漸的蒙上了一層水霧。想我林黛玉不過一閨閣弱質終究也逃不了無根漂泊的命運。遙望家鄉,她早早已忘卻了來時的歸路。

黛玉正在惆悵感傷時,卻突然見兩男子正往這邊走來,忙要與雪雁離開。這男女大防,猛然見了終是不妥。

「姑娘,這些花真好。花也還沒賞遍呢。」雪雁連忙跟了上去。兩人才出了亭子不遠,突然听見有人在喊她︰「林姑娘,略等等。」

黛玉身子一顫,心想是遇著相識的人了。只得立住腳步,轉過身去。兩個男子已經走了過來。上次見過一面,所以黛玉隱約有些印象,右邊的那位是六皇子,因此忙趕著行禮。

「請六殿下安。」

「安。林姑娘匆匆往哪里去呀?」世珩忙問。

「回屋子去。」黛玉略答,又見身邊還有一位陌生的公子,猜不出他的身份,不知如何招呼,只道了個萬福。

世珩見狀忙哈哈大笑︰「林姑娘你不認得他,這就是我們的北靜王,水溶是也,又是敦慧郡主她哥哥。」

黛玉一驚,趕緊重新行過禮,慌忙道︰「民女不知是王爺駕到,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水溶一笑,謙和的說道︰「六皇子在前,姑娘何須再多禮。」

黛玉常听起郡主念叨她這位哥哥怎樣怎樣,今天好不容易見了真神了,心想到底是何許的人物。略一瞧去,只見他穿著一襲天青的縷金暗紋的箭袖。卻是生得一副清秀俊逸的好容貌,不曾想兩人目光偶遇到了一起,黛玉心里一慌,連忙別過。臉頰悄悄的染了紅暈。

又听得水溶說︰「林姑娘,莫非你就是歆兒口中常說的林姐姐麼?」水溶又有些暗驚,這位女子他是從來未見過,為何總覺得她的身形有些熟悉。听說常伴水歆,又加了句︰「歆兒她很頑劣,倒給姑娘添麻煩了。」

黛玉心里一想不愧是兩口子,這說話的口氣也完全相同,又連忙答道︰「王爺不用客氣,郡主她正是爛漫天真的年紀呢。再說性子也極招人喜歡的。」

水溶笑出聲來︰「我那妹妹就是個禍端,還沒人不頭疼她的。」一說起心愛的妹妹,水溶的笑意更深了。話語雖是帶著輕斥,卻盛滿了憐愛之情。

黛玉心想就這樣冒冒失失的站在此處與兩位權貴說話終是不妥,忙道︰「兩位沒有什麼吩咐,那麼民女告退了。」

水溶突然說道︰「你是賈家的人吧。我與你們府里那位叫做寶玉的還有些相與之情。最近听說病了,也不知好了沒有?」

黛玉突然听見說起寶玉二字,哪里還听得進別的事,對兩位盈盈一拜,道︰「沒有吩咐就告退了。」起身時覺得身子有些虛軟使不上力,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雪雁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不至于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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