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站在無為洞口,看著蜷縮在山洞中的摩耶,幾萬年來,他從未見過如此軟弱狼狽的摩耶。
在他的認識里,摩耶是狂傲的,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沒有什麼可以輕易動搖,更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打擊到他,即使陪伴著他幾千年的凌波差點要魂飛魄散的時候,他也從未見過他這般,即使五萬年前粟母離世之後,即使整個人宛如行尸走肉,他還是脊背挺的筆直,還可以理智的處理很多的事情。
但是現在的摩耶,就好像是一個他從來不認識的人,脆弱狼狽,五萬年前那一次他還可以挺的過去,如今他已經沒有了堅持下去的信念了嗎?
他緩緩的朝摩耶走過來,然後低下頭靜靜的凝視他片刻。
「我以為這一次你會再割掉一半你自己的心。」
听到他的聲音,摩耶怔愣了許久,然後慢慢的閉上了眼楮,嘴角揚起一抹自嘲。
「這一次即使我願意,也無濟于事。」
五萬年前,粟母形神渙散之後,他割了自己一半的心將粟母的精元滋養起來,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如此,以為他是為了粟母才如此做,只有當時的天帝浮涂明白,他用自己的心真正滋養的是粟母的精元……
……長劍穿胸而過,摩耶低頭看著那柄將他貫穿的長劍,鎮魂劍,沒想到四界竟然拿到了鎮魂劍。
「摩耶,摩耶……」
臉上沾染著摩耶溫熱的鮮血,凌波一向張揚的眉眼終于出現了慌亂,緊緊的擁住了摩耶的腰,努力的想要捂住他血流不止的胸口。
相較于她的慌亂無措,摩耶卻好像沒有任何反應似的,只是怔怔的看著胸口的長劍,怔怔的看著屬于自己的血一點一點的低落在地面上,然後本已枯萎的草開始慢慢的復蘇。
下一刻,他雙唇微彎,宛如死灰般沉寂的眸子燃起點點光亮,俊美的容顏愈發的動人。
看到他這般反應,凌波微微一愣,摟著他的雙臂不由的放松。
「摩耶,你……」
但是不待她說完,一股強烈的眩暈襲來,渾身的力氣頓時好像被抽離了一般,松開了環住摩耶勁腰的雙手,無力的靠在他身上。
她努力的想要抬起頭看清楚他此時的模樣,可是幾乎耗盡全身僅有的力氣,她才能夠稍稍看到他的下巴。
「摩耶……」
低低的聲音夾著她從未有過的祈求,讓她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只要一眼。
當她從劫數的沉睡中醒來之後,就已經發現現在的摩耶已經不是千年前和她心靈相通的人了,在他的心中已經那個住下了別的女人,而那個女人的精元就在她的身體里,滋養著她。
如果不是風族公主的精元,她恐怕不會這麼快醒過來,可是在她還沒有來的及慶幸的時候就發現,事情似乎並不是太順利,雖然她也是天地所生,但是卻無法駕馭粟母精元的力量,幾乎要被她的精元反噬,就像現在,現在正在戰場上,危險萬分,但是她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這樣無力的靠在摩耶的懷中,而他的懷抱也早已沒有了她熟悉的感覺。
她的身體慢慢地滑落至地面,原以為他的懷中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位子,不止一次的想要離開,但是現在才知道,在他的懷抱中感到冷,沒有了他的懷中只會更加的冰冷刺骨。
「摩耶,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
說完,周身那種虛無的感覺再次將她蔓延,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這一次她已經沒有了曾經的害怕,放任自己躺在地上,然後一種灼熱的感覺從眉心緩緩的飛出。
片刻,她吃力的睜開眼楮,看到自己的精元停在了摩耶的手中,她淡淡的彎了彎嘴角,然後消失在風中……
看著凌波在自己面前消失,摩耶怔怔的伸出手,卻是什麼也留不住。
靜默了許久,他抬起頭仰望昏蒙蒙的蒼穹。
「對不起的人……是我……」
緊緊的握住了掌心的那枚精元,是凌波的,但是也有粟母的,他後悔了,那一日當粟母自裁于他面前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後悔了。
他的血可以活萬物醒白骨,是不是也可以讓她再次重生?
目光重新落在胸前那將他穿透的長劍,他握住劍柄猛地一劃,然後用力的拔出,隨著長劍的拔出,一般鮮紅跳動的心髒躍入他的手中。
將那枚精元放入心髒中包裹好,他輕聲的念動咒語,然後讓奔雷將精元送往了海角崖,他會給她一個安靜的地方,讓她再次重生。vef0。
待奔雷消失在視野中,他撫向自己已經少了一般心髒的胸膛,不似前些時日的沉悶,它似乎又有了些許活力。
「摩耶,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听著周圍傳來的暴喝聲,他嘲弄的笑了笑,眼中是極盡的輕蔑。
他們以為有了鎮魂劍就可以將他擒住了嗎?他們以為他真的那麼不堪一擊嗎?即使是現在這般模樣,他也可以讓他們死無葬生之地。
只是現在他卻不想這麼做,他不想斗了,他很累,很寂寞,不過短短的幾個月,沒有了粟母,他每日都度日如年,那徹骨的疼痛每日讓他無法入眠。
沒有了粟母,他為什麼還要爭下去,為什麼還要斗下去?他也想找一個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也許等他醒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粟母了……
看著直直朝他眉心刺過來的長劍,他笑了笑閉上了眼楮,任由那長劍貫穿了他的頭顱……
摩耶睜開眼楮,身子重新平躺在地面上,輕輕的拂過那深淵的邊緣。
因為這里是她孕育的地方,所以他將自己封印在了這里,他在等待著她的重生,等待著她的回歸,但是因為少了一半心髒,他卻忘記了沒有了她之後,自己是怎樣的痛不欲生。
不管是曾經的粟母,還是現在的黑凝語,她們都消失不見了,都是他親手害死了她們,既然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她,他還有什麼理由自己一個人……
看到他的眼神重新變得死氣沉沉,白芷輕嘆口氣,不由的又想起五萬年前的他,不由的搖了搖圖,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他們之間的糾葛也無法斬斷。
「你可還記得炎彬有一株碧籮。」
溫和的聲音在山洞中淡淡的消散,摩耶緩緩的睜開眼楮,怔愣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猛的站起身。
碧籮……碧籮!
他怎麼會忘記碧籮,炎彬曾經用他的血和黑凝語的血滋養的碧籮,如果是碧籮的話,那麼……那麼……
倏地,他轉頭看向白芷,眸光一掃先前暗沉,宛如鋒利的刀刃。
「是你……是你對不對?」
那一日他只是要取出黑凝語體內凌波的精元魂魄,他用自己的精元護住她,本來不會有何事情,但是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黑凝語卻煙消雲散,化為點點星辰了,原來……是碧籮……
對上他嗜血的目光,白芷不在意的笑了笑,但是笑容卻因為猛然沖到他面前的摩耶而變得有些僵硬。如看元的。
摩耶緊緊的握住他的手,眼中溢滿了祈求。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听著他聲音中的哽咽,白芷又是一聲長嘆,沒有再逗弄他的打算。
「天山。」
話音剛落,無為洞中只剩下他和趴在一旁的奔雷,輕挑雙眉,他搖頭笑了笑,然後轉身朝奔雷走去。
「你的主人走了,我們也走吧。」
他伸出手想要撫模奔雷的脊背,卻被它側身躲了過去,也許是听到黑凝語無事的消息,它也一掃先前的落寞,再次變的神采奕奕,高傲張揚,不屑的瞥了白芷一眼,它把一扭對著白芷,然後邁著慢條斯理的步子走出了山洞。
只是他邁著悠閑的步子在走出山洞後,頓時一陣風似的消失的山洞外,直直的追逐著摩耶的腳步。
白芷看著它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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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乃是慕天所居住的地方,整座山懸浮在半空中,白霧茫茫,卻遮不住滿山的碧綠和朝氣。
在摩耶到來之前,天山充滿了各種生靈的叫聲,各種生靈歡快的活躍著,但是感覺到他的氣勢之後,所有的生靈都直直的躲入了各自的巢穴中,悄悄的偎在洞口,朝他的方向張望。
看著高高聳立的山頂,摩耶靜默了好一會兒,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有種似夢非夢的感覺。
听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頭看向跟在後面的奔雷,眼中竟然升起些許無措。
「你先前也听到浮涂所說的了對不對,他說黑凝語就在上面對不對?」
奔雷沉默的看了他片刻,然後抬起下巴,啪嗒啪嗒的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看著它的不敬,摩耶只覺得心中溢滿了喜悅,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渴望,縱身飛向了那高高的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