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霧靄彌漫,沉雲蔽日。
明明三天後就是喜宴,李府每一條青磚小路卻都點著白燈籠,檐上也掛著白幡麻布,燭火幽幽,怎麼看都危機四伏。
因此,除了席玉放出導游04在前院逛了一圈之外,第一次進入怪談的新人們都待在迎客廳里,不敢隨意走動。
直到十一點半席玉回到迎客廳,他們依舊顯得惶惶不安,連坐姿都沒變。
「貴客來府,老爺特按照諸位的口味定制了不同的菜品。」
一排青色小襖的丫鬟雙手捧著各色餐點,隨言魚貫而入,流水一般地將各人的菜品擺放在桌面上。
「食不言,寢不語。請諸位貴客遵循府中規矩。」
有規則在先,無人敢與丫鬟們交流,她們放下菜品後便緩緩站到眾人身後,暗沉無光的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
「啊!!!」
乍然一聲驚叫在席玉耳邊炸開——
「手指!!!」
「我的菜里有人肉!」
中年人驚恐地指著自己面前的鮮美肉菜,猛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你們,你們都不害怕嗎?!這菜里有人肉!」
他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之後便繃緊了神經,好不容易能吃點東西,居然一夾起來就是一根血淋淋的斷指。
中年人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徹底崩斷了,他沖到上菜的丫鬟們面前,試圖通過武力威脅要求離開,又不管不顧地想往外跑,卻被不知何時漫起的人群給硬生生堵在了餐廳內。
「滾開!!都滾開!!我要離開!」
「鬼才參加你們這群怪物的婚宴!我要報警!」
沒有一個人搭理中年人,徐成和三個已經參加過怪談的人慢悠悠地吃著自己的飯菜,剩下兩個新人面無血色,全身抖如糠篩,死死咬著嘴唇,生怕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明明應該是他們八個人對抗怪談,現在的氣氛卻像是他們目送著中年人去死一樣。
這一手分化做的真好啊。
中年人被數名僕役牢牢鉗住,他似乎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怪像,慘叫連連,四肢極力掙扎。
就在中年人要被拖出餐廳的那一刻,一直悶不吭聲的席玉動了。
白瓷迸裂,木桌翻倒,顏色各異、夾雜著肢體部位的菜品和濃稠的高湯飛灑滿地。
別說兩個嚇懵了的新人,就連徐成都沒忍住發出了聲音。
徐成怒道︰「他媽的,你想害死我們是不是?!」
席玉輕飄飄地收回掀桌的雙手,目光掠過眾人,朝著領頭的丫鬟微微一笑︰「哎呀,一個手抖,看來午餐時間結束了。」
中年人的慘叫戛然而止,那些悄無聲息涌來的僕役也再一次如蟲潮半身退出庭院,站在兩側的丫鬟干脆地松開鉗著中年人的手,幾十只眼楮整整齊齊地盯著席玉。
半晌,丫鬟們才收回陰冷的眼神。
「午餐結束,諸位可以自行前往自己的房間。」
語罷,丫鬟留下了五把鑰匙,徑直離開了餐廳。
丫鬟堪堪邁出門檻,徐成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看到沒有!我就說她是個瘋子!她剛才差點害死我們!」
意外的是,沒有人接他的話。
中年人連滾帶爬地跪在席玉跟前,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直給她磕頭。
剩下的兩個新人也自發簇擁到席玉身邊,在他們眼里,比起冷漠刻薄的徐成,願意為救素不相識的中年人頂著風險掀桌的席玉,明顯要靠譜得多。
靠自己闖過第一個怪談的另外三個含江市民表現的沒那麼明顯,卻也向席玉這頭靠了靠。
誰都希望自己身邊是一個願意救自己而非背後捅刀的人。
「來分房間吧。」席玉態度不變︰「我在院子里看過了,五個房間中,四號房緊靠著上鎖的廂房,可能意味著最危險。」
「姐姐,我叫周湘,我,我想和你一間房。」新人中的女生連忙道︰「我膽子很大的,不會拖累姐姐。」
「我也想和你一間房!」另一個新人青年也湊上前︰「我叫林邱,是練體育的,我肯定能幫到你!」
「沒經驗的小孩一邊去。」
打著耳釘,皮夾克搭工裝褲的年輕男人對著席玉油膩地眨了眨眼︰「我是含江傳媒公司的練習生孫軒逸,美女,和我一起唄。」
生死關頭,誰都不可能謙讓,席玉又無意帶任何一個人,她嘆了口氣,余光瞥見原本站在角落的徐成仗著受過訓練,身手敏捷,當即搶到了離上鎖廂房最遠的一號房。
他在眾人憤懣的眼神中得意洋洋地搖著鑰匙︰「我可不要沒用的隊友,你們展現自己的價值,我再考慮要不要和你們之中的誰一間房。」
剩下的六個人猛然明白,如果自己沒能及時找到人同住,說不定就要和徐成一間房了!
他們手忙腳亂地搶好房間,選了隊友,末了,留給席玉的竟只剩那間離上鎖房間最近的五號房。
眾人面面相覷,皆面露尷尬,席玉卻堪稱好脾氣地揮了揮手︰「沒事,都回去吧,安全要緊。」
這是什麼樣的犧牲精神啊!
現在這個社會,居然還會有這樣舍己為人的大好人嗎?!
別說三個剛進怪談,對席玉充滿著雛鳥情節的新人,就連孫軒逸等三個闖出過怪談的老人也不由動容。
越往房間深處走,周身陰冷潮濕的感覺便越發明顯。
席玉打開房門,毫不意外地看見了木制地面上擦不盡的血跡與滿是抓痕和血手印的拔步床。
放出導游04,席玉熟練打開存折,先用冥幣買了一個帳篷和睡袋,再翻動存折,從中挑了一個名為冥婚紙人的特殊物品。
「客人,您在這里可真受歡迎。」導游04好奇地撥弄著紙人︰「您不希望他們看見我?」
「那個徐成對我的敵意來得很奇怪,未免節外生枝,我們還是單獨行動為好。」
吸取上次怪談無法食用其中食物的教訓,席玉拿出包里放著的壓縮餅干︰「這個紙人的打扮和這里的僕役還真像,也不知道——」
「啊!!!」
「我怎麼還在這里?!」
紙人膨脹著,最終變成一個身著小廝服飾的青年。
紙人方一看見這個房間便徹底崩潰了,又哭又喊,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我不是逃出這個地獄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