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里,老婦人帶著兩名年輕人站在床邊,沈浪閉著眼躺在床上,一副昏迷過去的樣子。
「阿婆,就這小子?」其中一個年輕人低聲問道。
老婦人眸子中寒芒閃爍,道︰「就是他了!」
其中一名年輕人有些猶豫,道︰「阿婆,他就是個路人……」
老婦人臉上露出一抹陰狠之色,一耳光重重地扇在這年輕人臉上︰「如果不把他交上去,就必須要交出我們的族人!檀塑,一個陌生人和你的族人,你選誰去死?!」
檀塑捂著臉,臉色蒼白。
老婦人輕嘆了口氣,也緩和了下語氣,道︰「我們每個月就必須送一個人過去,這已經是六月中了,前天使者來就說了,這次必須選個年輕人,不能再用老人充數了。如果真有選擇,我寧願自己過去,也不願看到你們這些孩子去送死啊!」
檀塑咬牙道︰「阿婆,實在不行就讓我去吧,我想辦法制造混亂,你們趁機逃到石山城去。」
「蠢貨!」老婦人低聲罵道,「你有什麼本事制造混亂?那守備可是七品妖族,你過去就是送死!」
說著她指了指沈浪︰「別廢話了,檀琢你把他綁上,我再給他灌一些藥。這人一個人在草原里行走,看起來不像普通人。」
听到這話,另一名叫檀琢的年輕人點了點頭,拿著麻繩就走了上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躺在床上的沈浪卻忽然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好久沒睡這麼好了。」說著,他滿臉笑意地坐了起來。
這一下讓三人都愣住了,全都瞪大了眼看著沈浪。
「抓住他!」
老婦人最先反應了過來,驚呼了一聲。
檀琢和檀塑兩人也不敢猶豫,一個飛身就撲向沈浪。
沈浪神色不變,只是抬手往下輕輕一按。
磅礡的浩然正氣從天而降,檀琢和檀塑兩人被直接從空中按到了地上。那老婦人也感到仿佛一座巨山壓到了後背上,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沈浪面色玩味地看著三人,道︰「還有水嗎,有些口渴。」
老婦人身子一顫,也明白自己是踢著鐵板了。
「有什麼事你沖老身來,他們都是孩子,是被我逼著來的!」老婦人面容猙獰,厲聲叫道。
沈浪輕輕搖頭,走到她身邊,把她腰上的水袋解了下來,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不錯,還是那個味。
感受內,一股深黑的氣息被建木吸收,那一枚鬼道果又壯大了幾分。
三人都是目瞪口呆,剛才給沈浪喝的那一碗水,不過是加了一滴迷藥,但那已經能讓普通人昏迷五天了。而老婦人腰上裝的,可是純的,一滴水都沒加過。
現在這年輕人,竟然就這麼拿著水袋「暢飲」。
這讓三人有種錯覺,難不成這水袋里真裝的是水?
喝光一整袋迷藥,沈浪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這才問道︰「具體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人此刻也明白,面前這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只怕真是什麼高人。
也不敢再隱瞞,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這確實是生活在這里的一支人族部族,世代都生活在這片草原上。
只不過,他們賴以生存的方式與其說是放牧,不如說是作為牛羊被放養。
而放養他們的,正是妖族。
以前妖族每年歲末都會讓他們送十個人過去,只不過那時候部族人口多,本身也被妖族圈養數百年,雖然心頭怨恨,但也算是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
直到幾個月前的石山城之戰,妖族損失慘重,其中幾名大妖更是身受重傷。
那之後,妖族就派人來抓走了部族里八成的人口。之後還下令所有部族每個月送一個人過去,若膽敢違抗命令,他們就會血洗整個部族。
沈浪眉頭緊鎖︰「大妖受傷跟抓人有什麼關系?是要開采靈礦嗎?」
老婦人面露苦澀笑容,道︰「一開始我們也以為是妖族要開采什麼靈礦,用靈石來恢復大妖的實力。直到後來才知道,他們……他們是要以我族人的血肉煉制血丹!」
「什麼?!」
沈浪面色震驚,听到這個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南妖國和東雲國之間征戰已久,互相之間殺戮繁多,但那也都是為了爭奪土地靈物。而用人族煉丹,這種駭人听聞的事情,還真是第一次听到!
老婦人苦笑道︰「人族本身都是有氣血在身,雖然一般人沒有武道修士旺盛,但多少都是有些的。而妖族修煉祖血之力正好可吸納,我听說不僅是邊界,便是南妖國內部也有圈養人族,以用作煉制丹藥的。」
沈浪沉默著,帳篷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起來。
老婦人和那檀塑、檀琢二人也不敢言語。
過了良久,沈浪才緩緩道︰「他們讓你們把人送往何處?」
老婦人低聲道︰「往東三十里地,那里有一座妖族城寨……」
「附近只有這一座妖族城寨嗎?」
老婦人身體一顫,遲疑了下道︰「那都是妖族的前沿哨所,每一座大概有一百名妖族士兵,另外還有一些妖族百姓……」
「我問你有多少座城寨?」
沈浪聲音平靜,但老婦人就覺得渾身發寒,似乎面前坐著的並非是相貌俊俏的少年郎,而一尊即將蘇醒的凶獸。
「有……有十二座,東西向排列,間隔十里左右……」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到眼前一花,原本坐在床上的沈浪已經消失不見,而他們三人身上的壓制也陡然松開。
浩然正氣全力催動,只是一會兒工夫,一座木制城市就出現在了沈浪的視野中。
他漂浮在空中,懷里抱著黑貓。
借著六名游魂的視野和學士境的感知,他能清晰的分辨出城中的情況。
「五百六十二名妖族,披甲士兵一百一十三人,人族……」沈浪說到這里忽然一頓。
在游魂的視野中,他看到了百余名人族……
他們的氣血已經被抽干,此刻被掛在一個支架上,身體干枯,就如同風干的臘肉一樣。
這些人中有衣衫破爛的草原住民,也有穿著東雲國戰袍的士兵,他們大部分都已經死去,剩下的幾個也已經油盡燈枯,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了。
沈浪深吸一口氣,胸口就像燃起了一簇烈火。
他輕輕一揮手,文房四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是感應到了沈浪內心的憤怒,每一件都閃爍著淡淡青光,發出輕聲嗡鳴。
沈浪身形直飛到城寨上空,文房四寶宛若衛星一樣隨侍身側。
這里的異象立刻被城中的妖族高手感應到了。
「哪位儒道高手,來我南妖國何事?!」一名身穿戰甲的妖族厲聲喝道。
沈浪懸浮在空中,冷冷地看著他。
強烈的殺機宛若實質,那妖族即便是再遲鈍也明白這是來找麻煩的了。
「七品學士境而已,竟敢來我南妖國尋釁,當真是不知死活!」
那妖族將領雙腳猛蹬地面,身形宛若利箭沖天而起。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到周圍的氣息發生了變化。
就仿佛是虛空中某種東西正在急速具現!
轟!
天地顫動。
妖族陡然發現,周圍的世界竟然變了,他竟然出現在了一片陌生的世界中。
不,不只是他!
連下方的整個城寨,都仿佛是被一片虛幻天地籠罩。
「怎麼可能?!」
他和人族作戰多年,怎麼會認不出這是文宮的氣息。
但是,什麼文宮能大到這種程度,竟然生生將一座城寨包裹其中?
難道這不是七品學士境,而是一位大儒?!
他眼中露出驚駭之色,但只是轉瞬間,眼中便閃過一抹狠厲。
「管你是什麼,都給我去死!」
他一聲暴喝,身形帶著無盡血芒沖向沈浪。
沈浪沒有看他,只是抬手握住翠芒筆,略微凝神便在紙上寫道︰
流星夕照鏡,烽火夜燒原。
古獄饒冤氣,空亭多枉魂。
天道或可問,微兮不忍言。
沒有詩文鳴州,也沒有什麼才氣天降,這是沈浪第一次為了純粹的殺戮而寫詩。
只是詩成的一剎那,無數帶著烈焰的隕石從天而降。
何謂摧枯拉朽,何謂烈火焚城。
整座城寨宛若人間煉獄,隕石落下,城寨化為粉末,烈焰將整個世界吞沒,無數妖族發出絕望的嘶吼。
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忽然間就被拖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而之後更是宛若末日一樣……
天火降臨,人間煉獄!
而那名沖向沈浪的七品妖族,此刻也是臉色蒼白,他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雖然人族和南妖國年年惡戰,但很少有七品以上的高手直接突入對方境內大開殺戒。
「你到底是誰?!」妖族將領嘶聲厲吼道。
沈浪面色冰冷,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記住了,殺你者……青雲府沈浪。」
話音落下,他一步跨出直奔那妖族將領。
石山城,城主府。
贏樓坐在城主主位上,皺眉看著手中的來信。
信是從青雲府城寄來的,寫信是正是他那頑皮的妹妹贏櫻,信里詳細介紹了沈浪的各種事情,也對他的潛力進行了評估,認為是必須要拉攏的對象。
「沈浪……」
贏樓皺了皺眉頭。
這個名字他自然听說過,幾個月前趙奢就是死在沈浪的手里。而且沈浪作為青雲府的風流人物,各種消息自然也流傳出來不少。
不得不說,如果是軍報之類,尋常人關心的不多,但若是換作花邊消息,那傳播速度可謂是驚人。便是石山城這種邊境城市,也有著沈浪的傳說。
例如什麼《明心湖贈東雪妹妹》,又例如什麼鎮國詩文搶花魁,當然也少不得什麼婚禮前夜河神寄書。
「這傻丫頭別不是被人給騙了,這沈浪怎麼看都不像是好東西……」
想到這里,贏樓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贏櫻可是他最疼愛的妹妹,石山城一戰後朝廷表功,他甚至什麼都沒有,就為了博妹妹一笑,給她要了個縣主封號。
現在一想到贏櫻可能被某個狗男人給騙了,贏樓就覺得肝火上涌。
「來人。」
「見過城主大人!」
「去給我查一下青雲府沈浪沈子玉,我要他最詳細最真實的情報。」贏樓吩咐道。
「是!」
傳令兵剛要奔出大門,贏樓又忽然叫住了他。
「沈浪是九品儒生境,能越級戰八品。」贏樓低垂著眼簾評估了下,這才接著道,「帶六名七品武夫去,若是發現那沈浪人品不端欺負……欺騙贏櫻,就把他腦袋給我帶回來。」
「是!」
傳令兵應聲,大步走出了門外。
贏樓眯縫著眼,冷哼道︰「沈浪!」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贏樓眉梢微微一挑,能在城主府內策馬的,只有一種情況。
「軍報,十萬火急!」
贏樓站起身來大步迎了出去。
「何事?」
傳令兵一身塵土,他翻身下馬半跪在地,雙手呈上一封加密的軍報。
贏樓打開只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微變。
「六月一日,妖族邊防十二城寨俱滅,無一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