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先生,何謂內聖外王?為何要外王?王者何為?」
「敢問先生,高品讀書人皆為正人君子嗎?我看未必。但若不是正人君子,又為何能修出浩然正氣?」
「敢問先生,一說敢為天下先,又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若遇生死之事,我當如何選擇?」
「敢問先生……」
迷霧世界中,沈浪坐在一塊青石上,在他前方是一個朦朧的虛影。
虛影身著一襲長衫,時而青色時而白色,他手捧一卷書冊。書冊上的字跡看不清,卻能隱約看到在不斷變化。虛影亦是如此,時而是少年模樣,時而是中年文士,時而又是白發老者。
他的面容沒有固定形象,氣質也變幻不定,仿佛是無數人在那虛影中不斷交替。
沈浪在這里已經不知坐了多久,不眠不休也不知疲倦。
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甚至懶得去想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內心里滿是對知識的渴望,而在他面前的這個虛影,仿佛能解答他所提出的一切問題。
他沒注意到的是,隨著他每一個問題的提出和解答,他周圍的迷霧就會消散一些,那懸浮在遠處天邊的九個小世界也隨之下沉一些。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似乎永遠不會動彈的虛影微微顫動,他抬起頭看了看左右。周圍的迷霧已經徹底消散,那九個小世界已經徹底落到地面,跟這片世界連城一片。
這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虛影轉頭望向沈浪,沈浪的臉色依然亢奮,眼神中閃爍著異芒,烏黑的瞳孔中,無數的文字飛掠而過。
虛影臉上泛起了一抹笑意,輕聲道︰「差不多了。」
沈浪愣了一下,臉上泛起一抹迷茫,不過轉瞬間又興奮地道︰「敢問先生……」
「差不多了,已經足夠了。」虛影說道。
「敢問先生……」
沈浪的話還沒說完,虛影就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孩子,差不多了。」
沈浪停住了,臉上的激動之色漸漸消失,繼而嘴角泛起一抹無奈笑容。
「已經……到時間嗎?」
虛影微笑道︰「你是好孩子,但我們終究是已經逝去之人,你也不能永遠在這里陪著我們。外面還有許多人在等你,他們比我們更需要你。」
沈浪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抬眼望向四周,只是微微凝神感應,這里果然是在迷霧世界,只不過現在這個世界和之前已經有些不同了,原本的迷霧已經徹底消散。
地上綠草如茵,空中萬里無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泥土芬芳,這里仿佛變成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這就應該是文宮……吧?」沈浪喃喃道,「只是文宮乃是由浩然正氣演化,是學士境的標志,但我卻連浩然境都不到……」
虛影搖頭道︰「你理解錯了。」
「錯在何處?」沈浪不解問道。
「學士境的標志是浩然正氣凝聚到極致,而浩然正氣凝聚到極致後便可生成文宮。兩者並無直接關系,只不過是雙方的臨界點恰好重合,因此被世人誤解了。」
「原來如此……」沈浪喃喃道
那虛影也舉目眺望遠方,眼眸中泛起一抹贊嘆︰「都說儒道文宮是讀書人自成一方的小世界,但真正將文宮化作小世界,我所見過的僅你一人。」
虛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沈浪︰「只是儒道修行依然是修心為上,切忌為了突破而突破。」
「學生受教了。」沈浪躬身行禮。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必須要走嗎?」沈浪問道。
虛影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們也終究是已經逝去之人,此刻的我也無非是無數讀書人殘念所化,不走又能如何?」
沈浪沉默片刻,抬頭緩緩說道︰「若是有個辦法讓你們留下來,你們可願意?」
這些日子都是沈浪提問虛影解答,但此刻虛影看著沈浪,竟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原本虛幻的身形開始閃爍,其中仿佛有無數的靈魂在其中穿插而過,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沈浪倒仿佛是解開了心結,笑道︰「好了,學生已經明白了。今日便暫別,等來日我們相見,再細聊過往!」
說著,他朝著虛影深深鞠了一禮。
虛影沒有再說什麼,他的身形越來越淡,但他的笑容卻越發的開懷……
沈浪看著他,忽然開口道︰「若你真能感應到我的意志,那就幫我留下這一縷殘念。」
話音落下,這一片宛若真實世界的文宮開始微微顫動,一株參天的枯樹憑空出現在了沈浪身後。
枯樹遮天蔽日,伸展的枯枝覆蓋了整片天空,它仿佛上通天地下通九幽,撐起了這座小世界。
無數的枯枝開始伸展,將那一縷殘魂纏繞。
只是片刻之後,樹枝散開,一枚小小的墨色魂珠出現在了沈浪眼前。
沈浪拾起魂珠走到枯樹前,小心的放在了枯樹下。
「諸位先賢,你我來日再見。」
話音落下,他再沒有任何猶豫,微微閉上眼,腦海中一縷意念微動。
「回去!」
青雲書院,會客大廳。
「劉院正,青雲書院歷來招收的都是人族俊杰,可沒有招收廢人的先例。」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文士,他嘴角帶著淡淡微笑。在他身旁還站著一名白衣儒生,看上去二十出頭,神色淡然,但眉宇間卻帶著幾分倨傲。
「廢人?杜霆鋒,你自問你能寫出天道聖文嗎?這普天之下,有誰敢說能寫出天道聖文的是廢人?」說話的是一名書院教席。
「我杜霆鋒不過是學士境界,自然寫不出天道聖文,而且對子玉先生的才學,我也是極為敬佩的!」杜霆鋒說著微微一笑,「不怕諸位見笑,若是沈浪身體良好,哪怕是文心碎了儒道斷了,只要他能站在我面前,說一聲要這青雲書院的入學名額,我杜霆鋒也絕不會說半個不字!甚至有人敢說沈浪不配,那我杜霆鋒必然第一個站出來反駁!」
「但那是他沈浪還清醒著。」杜霆鋒抱拳道,「諸位,青雲書院名額緊張,難道真要為了一個昏迷不醒之人犧牲一個?」
說著他指著身旁的年輕人道︰「這位是文院林賢人家的弟子林冉,目前是儒生境九品巔峰的修為,我可保證,在踏入雲山秘境後,他能在最快時間晉升到八品浩然境,那時候無論是和妖族爭鋒,還是保護我青雲書院弟子,都能出大力氣!」
劉懷寬微閉著雙眼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
下面的教席們也是議論紛紛。
就像杜霆鋒說的,如果沈浪還清醒著,哪怕是廢了,青雲書院也必然會力保他的入學資格。
但現在最關鍵的是,沈浪昏迷不醒。其實若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但這次入學試又偏生是關系到雲山秘境。
妖族已經派墨瞿和青雲書院商量好,這次進入雲山秘境的,實力將限制在八品以下。青雲書院的人選是新入院的三十六名學生,其中若是有實力超過八品者,可另挑選人員代替。但若不是實力超過八品,那就不能另外換人。
自然,這只代表其中兩方勢力,雲山秘境牽扯極大,墨瞿也只代表妖族學宮中的一脈,妖族學宮中的其他派系,人族中的武廟、道門都另有名額。
一名教席看了看杜霆鋒,又看了眼劉懷寬,忍不住湊頭到劉懷寬身旁,低聲道︰「院正,沈浪已經昏迷了整整十日了,不如就听杜學士一言。反正現在最後一個名額未定,沈浪也未曾參加入學試,用林冉替換掉沈浪,也算不得亂了規矩……」
劉懷寬這次睜開了眼,淡淡地道︰「當日我讓南亭去接沈浪,便已經認定了他書院弟子的身份,此事不用再提。」
杜霆鋒皺了皺眉頭,剛想開口,一旁的林冉忽然抬手阻止了他。
就見林冉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笑容,淡淡地道︰「劉院正,雲山秘境是青雲府的機緣,也是我人族的機緣!你不過是一名副院正,為了徇私讓沈浪進入青雲書院,竟然不顧我人族讀書人安危,如此作為文廟絕不會饒你!」
這話一出,會客廳里一片嘩然。
劉懷寬雖然只是青雲書院副院正,但院正不管事多年,這青雲書院向來是他和潘建岳兩人商議著辦事。
現在潘建岳去了文廟,青雲山也就剩下他一人。而且潘建岳臨行前,還特意說了,之後書院的事由他獨斷。
現在這麼一個外人,竟敢當著滿屋子的青雲書院教席的面斥責劉懷寬,這當真是囂張到了極點!
劉懷寬卻是神色不動,淡淡地道︰「文院什麼時候開始,也要對各大書院內部的事指手畫腳了?」
林冉冷笑道︰「劉懷寬,我敬你是這千年書院副院正,這才勸你不要自誤。你要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但若是因少了一人讓我人族讀書人有所損傷,你當真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劉懷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老夫多謝林公子提醒了,若是無其他事,你們就請回吧。青雲書院的事,還輪不到他人插手。」
說完,他就重新閉上了眼。
「送客!」
他話音一落下,立刻就有教席站了起來,滿臉怒容地看著兩人。
杜霆鋒看了林冉一眼,嘆氣道︰「看吧,我就說這劉懷寬不是能好好說話的人,林少您偏是不信。」
林冉淡淡地道︰「我原以為書院院正好歹也是個知道輕重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以權謀私之輩。」
「你胡說八道什麼?!」
立刻有教席怒喝道。
林冉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冷笑,從懷里模出一枚令牌。
「你說誰胡說八道,有本事就再說一次!」
見到這令牌,所有人都是面色一變。
「文院賢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