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一。
夜起風雨,濃雲遮蔽了頭頂的星月,道觀屋頂層瓦上下流淌下來的水滴答作響。
正堂中點著燭火,不受風雨吹拂。
墨淵與桃兒坐在一起閑聊著。
墨淵話最多,一說起要成親就嘮叨個不停,又給桃兒說了許多凡俗里成親的規矩。
例如姑娘該如何出門,怎麼出門,到了洞房又該如何,說到後面桃兒都不禁有些臉紅。
桃兒嘀咕道︰「凡俗婚事你也這麼了解?」
墨淵駭了一聲,說道︰「我年紀可比你大多了,知道的事當然比你多的多。」
想想也是,他都千歲有余了。
可說著說著,墨淵就有些頭疼起來了。
墨淵道︰「我也算是娘家人,總是要給你置辦些嫁妝的,一時半會我還真不知道送你們些什麼好。」
說起這個,桃兒撐起了下巴。
桃兒嘀咕道︰「你之前說嫁過去之後就不能經常回來了。」
桃兒看著面前的小院,她張了張口,說道︰「凡俗里都說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可我怎麼舍得這里……」
「昂?」
墨淵看著她眨了眨眼。
桃兒看著院子里,說道︰「那些年道觀還有些冷清,我時常去書閣里偷先生的書看,好多好多的東西都是我從書里瞧來的,好多好多人,我也是在這里遇見的。」
「我舍不得。」
墨淵笑了一下,說道︰「你怕是想的有些多了,雖然凡俗里的規矩是這樣的,但是你跟那小子,真是凡俗里的人嗎?無外乎是看你們二人如何想,不是什麼事都要照著規矩辦的。」
「這樣嗎……」
桃兒眼里有了光亮,她自然是想時常回來的。
正在他們說話之間。
卻是忽的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
桃兒姑娘嘀咕道︰「這大半夜的,誰上山來了?」
「咯吱……」
他們的目光皆是朝著那觀門口望去。
堂中燭火的微光透過雨水照向了道觀門口。
桃兒與墨淵都是一怔,相繼站起身來。
「先生!」
「陳先生!」
陳長生抖了抖袖子,見了正堂中的桃兒與墨淵後不禁愣了一下。
「什麼時候回來的?」陳長生問道。
桃兒連忙迎了上去,為先生遮雨,她的臉上露出笑意,想來是因為見到先生從而歡喜。
「前兩日回來的。」
陳長生其實早間便醒了,只是閑著沒事在外面走了一圈,就耽擱到了晚上。
進了道觀之後浮躁的心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對于陳長生而言,沒有什麼地方比這里更讓他覺得安逸了。
墨淵見了陳長生後心情亦是有些激動,說著就開始顯擺自己這三年練好的玩意兒。
「先生你瞧,三昧真火的已經煉至大成了!」
陳長生見那真火從他掌心而起,他微微一笑,點頭道︰「三年大成,看起來你是真下了一翻功夫。」
墨淵說道︰「那能做先生的坐騎了嗎?」
陳長生听後愣了一下,隨即搖頭笑道︰「你怎麼對坐騎這般執著,先前你不是說要看門嗎?」
「看久了也沒意思啊,再說了,這不是有乘黃嗎。」
「誰喊我?」
乘黃顯露出了真身,見了陳先生後便是一愣。
「乘黃見過陳先生。」
陳長生打量了他一眼,說道︰「修為深厚了不少啊。」
乘黃笑著答應了一聲,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陳長生看向墨淵,說道︰「你若再不趕快點,乘黃都要趕上你了。」
墨淵听後一頓,他不禁有些愕然。
乘黃連忙道︰「我,我比起墨大哥還差遠了。」
「沒多遠了。」
桃兒將新鮮的野果端了上來,又給先生沖了一壺茶水。
「先生喝茶。」
陳長生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回味著這茶的滋味,不禁想起了一道身影。
「這茶,還剩了許多嗎?」陳長生問道。
「還有不少。」桃兒姑娘道。
陳長生道︰「陳某記得,這茶葉還是當年那位店家送上山來的,那次他送完了便跑得沒影了。」
墨淵點頭道︰「他後來每年都會上山來送些,沒個固定的日子,不過也只有頭一次是見到了先生,另外偏房里還放了許多茶餅,都有些年頭了。」
陳長生頓了一下,問道︰「他如今怎樣了?」
墨淵說道︰「前年的時候他便沒再上山送過茶了,我當時記得有這麼個人,便下山去瞧過了,那官道上的茶肆也沒再開了,後來打听了一翻,才知曉他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嗎……」
陳長生呢喃了一聲,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水。
「他似乎是叫李四方吧。」
墨淵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前些年去看過一眼,他家中留有一子,名曰李富貴,如今在衍縣縣衙當差,是個師爺,有一妻一女,妻子是位良家女子,各種操持都挺好的,女兒年歲還不過三四,還是個小姑娘。」
陳長生听後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連人家妻子的操持都知道?」
墨淵咳嗽了一聲,說道︰「先生,我閑的,就多瞧了瞧。」
桃兒姑娘笑道︰「他就是沒事愛打听這些。」
墨淵說道︰「先生這不是剛好問起嗎,我也沒白打听是不是。」
陳長生思索片刻,抬手一招,正堂之中放著的香燭落入手中,指尖輕點,金光化三,落入香燭之中。
陳長生道︰「回頭你將這三支香燭送過去,就說是故人在外難歸,只得送來三支香燭,讓其敬于其父靈位。」
墨淵答應了下來,隨即問道︰「先生,這香燭有何作用?」
「平安香罷了。」
「是嗎?」
墨淵看了一眼,卻是有些不信。
這香燭,斷然不只是保平安這樣簡單。
那膽小的李老頭,的確是給子輩們求得了一份好緣法。
桃兒這時開口道︰「先生,桃兒有一事……」
陳長生轉頭看向她,問道︰「是不是要成婚了?」
桃兒見先生一語即中,她微微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陳長生問道︰「定在什麼日子?」
桃兒回答道︰「六月初二。」
陳長生模著下巴思索了起來。
桃兒瞧不出先生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起來。
「是個好日子。」
陳長生掃了一眼面前的墨淵與乘黃,說道︰「听見了嗎,六月初二。」
墨淵與乘黃都愣了一下。
「這可是觀里頭一樁喜事,得好好準備準備。」
桃兒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了笑意,不自覺間竟紅了眼眸。
她俯身拜謝道︰「桃兒謝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