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家不似想象中的凋梁畫棟,卻是實實在在的低調奢華。
這舉辦宴席的園子,就比一般人家的府邸都大了。
此時滿園春色奼紫嫣紅。
坐席安置在四周通透的亭廳中,便是下雨落雪也無妨事。
傳聞錦家府邸佔據靖和城的四分之一,本以為是夸張之言,如今看著,便是沒有四分之一也有五分之一。
皇宮都沒這麼大。
這種宴會,自然不會安排歌舞什麼的。老夫人借著機會,讓叟和指點一下在場年輕人的學問。
這種事對老先生來說不算什麼事,但是對這些年輕人來說,卻是難得的機會,能得老先生點撥幾句,終身受益。
往常,若是這種場合,叟和也不會拒絕,可是今天他確實沒這心情。
「老夫人,老朽今日有些精神不濟,指點學問需嚴禁慎重,一言之差恐誤人子弟,今日且罷,若是日後有機會,老朽定不吝賜教,對不住了。」
叟和並非拿捏作態,他應老夫人之邀到錦家走一趟,是因為他確實有事需要來一趟錦家這才應下。
被當眾拒絕,老夫人一派鎮定,不見絲毫尷尬。
「是老身考慮不周了,見著機會難得,想替這些孩子討個賜教的機會,卻是忘了先生一路舟車勞頓,無妨無妨,都是機緣,那今日咱們就不談學問,正值春光大好,這滿園春色莫要辜負了,老先生可有興致?」
這是要邀請叟和一起賞春光了。
叟和掃了一眼,想拒絕又像是礙著什麼最終沒做聲點了點頭。
老夫人眸光一閃,笑著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初雪起身去扶老先生,從頭到尾,一聲不哼,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盡管如此,她依然能感受到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新…旭…拜見老先生。」
叟和剛起身,亭廳外,錦新旭在兩個下人的攙扶下緩緩而來。
雖然一副病態,但是穿著得體整潔,頭發一絲不苟。
只是消瘦和過于發白的臉頰和內陷的眼窩讓人瞧著難免有些難受。
「拜見家主!」錦家人紛紛起身行禮。
即便這位家主如今在錦家名存實亡,可錦家的規矩擺在這,他一日是家主,這規矩就得守著。
「是…新旭?」
多年不見,怎變成這樣了?
叟和的印象中,故人長子,雖然身子弱了些,卻是個挺拔英俊的少年郎。
「驚著老先生了,旭兒這些年一直被病折磨著…」老夫人說著嘆了口氣走上前,「你這孩子,不是說今日身體不適不易見風嗎,怎不听郎中的話好好躺著,老先生會體諒的。」
「娘,老先生…是爹的之…交…好友,老先生…來了,新旭…身為一……咳咳咳…家之主,怎能不來見見。」
這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隨後便是一陣長咳。
都知道錦家家主病重時日不多,見著這情景,都是一聲嘆息。
「好好,別說話了,快,扶家主到那邊坐下,那邊避風。」
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一個當娘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等死…
瞧著這一幕,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這位就是錦家家主,病得比初雪想象中更加嚴重。
「怎病得這麼嚴重,這是什麼病?」
叟和雖有所耳聞,卻也沒想到到這地步了。
叟和一邊說一邊讓初雪扶著他上前靠近看看。
都知道叟和老先生與已故的錦家老爺子是好友,對故人之子看重幾分也在情理之中。
「哎…就是說不上來是個什麼病,自幼體弱,就沒離開過藥,就是命啊…」老夫人一臉愁容中透著幾分堅毅。
錦新旭坐下之後歇了下,緩緩抬頭看向老先生,不經意間看到叟和身旁的初雪。
眼楮一睜,不知哪來的力氣抬起發抖的手指著初雪,「玉…兒,娘!是玉兒!!咳咳咳」
不知是太激動還是怎麼的,咳得越來越厲害,都咳出了血。
「老夫人,家主咳血了…」伺候的婢子驚的低呼出聲。
「來人,快請李郎中過來。」
老夫人面色一白,招呼家里的郎中趕緊過來。
「老夫瞧瞧。」謝老坐得近些,出于職業本能,見著病人就不由自主上前。
老夫人也沒阻止,「有勞謝郎中。」
「玉兒…是玉兒!」
所有人都緊張不已,唯有錦新旭自己渾不在意。
一雙眼楮緊緊盯著初雪不肯挪開。
初雪也在望著她,不過她表現出來的更多的是尷尬和緊張。
因為她感受到一道目光一直在審視她。
是審視不是打量,那目光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可當她每次想要撲捉的時候又消失了。
越是如此,她越發不敢露出馬腳。
可心里卻是對這位錦家家主的目光有些觸動。
這是錦家唯一一個,見到她這張臉是曾相似的臉時露出欣喜之色的人。
那一剎那流露出來的眼神騙不了人。
「旭兒,不可無禮,她是叟和老先生新收的女學生,也難怪你會認錯…她是生得有幾分像玉兒那孩子,玉兒…你妹妹已經回不來了,你也是個痴傻的。」
老夫人低頭一嘆暗然神傷。
「初雪見過錦家家主!」
「你…不是…玉兒……」
錦新旭眼里才有的一抹亮色瞬間消散變得暗澹無光。
「小女子名喚初雪。」
初雪看著對方,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些澀澀的,看著他嘴角尚未擦干淨的血跡,忍不住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手伸出去時,又覺得有些尷尬,「讓錦家主勾起對?親人的思念,實在不好意思,還請錦家主見諒。」
伸出去的手也不好收回,初雪只能洋裝鎮定。
還好錦新旭身旁伺候的丫頭機靈接過了初雪的帕子幫著擦拭。
「跟你無關…嚇著你這孩子了。」老夫人也在一旁替兒子解圍。
老夫人說完看向凝眉把脈的謝郎中,「謝郎中,辛苦了。」正好李郎中也來了,謝郎中松了手起身讓出位置。
這錦家主確實大限將至。
身子怎麼能羸弱成這樣?的確不是什麼病,就是弱!
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樣。
人家的郎中來了,他也不便說什麼,這情況確實不宜見風。
見著人家李郎中給開的藥,他掃了一眼,錦家主這情況,用這些藥吊著一口氣,也沒什麼問題…
「來人,扶家主下去休息。」
老夫人一聲令下,下人趕緊扶著人起身,錦新旭雖然眼里無光了,目光卻還是落在初雪身上。
「原來是…老先生的…學生,失禮了!」
「無妨,老夫人,錦家主這身體…」叟和忍不住過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