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蓮上中學之後，啞巴老頭繼續辛苦地做著豆腐，用帶著豆腐淡淡腥味兒的鈔票，終于供女兒讀完了中學。
就在汪海蓮中學畢業，即將回到自己家鄉的時候，汽車卻在途中出了事故。
過路的人里，有人認出這是啞巴家的丫頭。
看著渾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汪海蓮，所有人都亂了陣腳。
汪海蓮的爸爸知道消息後，立刻趕來了。
他奮力撥開人群，義無反顧地從地上抱起已被人們斷定必死無疑的女兒，攔住路旁一輛過路的大卡車。
他用一只腿支撐住著女兒的身體，騰出手來，從衣袋里模出一大把賣豆腐的零錢，塞到司機手里。
然後不停地劃著十字，請求司機把女兒送到醫院搶救。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一生懦弱的啞巴老頭，在此時此刻，卻顯得多麼無比的堅強！
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醫生讓家里人準備後事，所有的人都悲痛萬分。
此時此刻，啞巴老頭，卻指著自己的眼楮，伸出大拇指，比劃著自己的太陽穴。
接著又伸出兩個手指指著女兒，再伸出大拇指，搖搖手，閉閉眼。
那意思是說︰你們不要哭，我都沒哭，你們更不要哭，海蓮不會死的，她才十八歲，我們一定能救活她的！
醫生依然表示無能為力，他讓汪海蓮的二叔對啞巴老頭說︰這姑娘沒救了，即使要救，也要花好多好多的錢，就算花了好多錢，也不一定能行。
只見啞巴老頭一下子跪在地上，又馬上站起來，指指女兒，高高揚揚手。
接著又做著種地、喂豬、割草、推磨桿的姿勢，然後掏出已經掏空的衣袋兒，再伸出兩只手反反正正地比劃著。
那意思是說︰求求你們了，救救我的女兒，我女兒有出息，她很了不起，你們一定要救她。
我會掙錢交醫藥費的，我會喂豬、種地、做豆腐，我有錢，我現在就有四千塊錢……
醫生感動的緊緊握住啞巴老頭的手，搖搖頭，表示這四千塊錢是遠遠不夠的。
啞巴老頭見狀，終于急了！
他指指汪海蓮的二叔，還有周圍的鄰居，緊緊握起拳頭，表示︰我還有他們，我們一起努力，我們能做到的。
見醫生不語，他又指指屋頂，低頭跺跺腳，把雙手合起放在頭右側，閉上眼，表示︰我有房子，可以賣，我可以睡在地上，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要我女兒活過來。
接著，他又指指醫生的心口，把雙手放平，意思是︰醫生，請您放心，我們不會賴帳的。錢，我們會想辦法。
汪海蓮的二叔流著眼淚，把啞巴老頭的手語翻譯給醫生。
沒等翻譯完，早看慣了生生死死的醫生，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老人那疾速的手勢，深切而準確的表達，任何人見了都會潸然淚下！
醫生接著說道︰即使作了手術，也不一定能救好，萬一下不來手術台……
啞巴老頭非常肯定地一拍衣袋，再平比一下胸口，意思是說︰你們盡力搶救，即使不行，錢一樣不少給，我決不失言。
看到眼前動人的一幕，所有的人已經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偉大的父愛，不僅支撐著汪海蓮的生命，也支撐起了醫生搶救汪海蓮的信心和決心。
汪海蓮終于被推上手術台了。所有的人都守在手術室外。
啞巴老頭不安地在走廊里來回走動。
他不停地、混亂地、做出拜佛、祈求天主的各種各樣混雜的動作，懇求上蒼給予女兒生命！
他自始至終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卻在手術室外守候的近二十個小時的時間里，滿嘴起了大泡！
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了！汪海蓮終于月兌離了生命危險！
但在隨後半個月的時間里，她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對爸爸的愛根本沒有任何感應。
面對已成植物人的汪海蓮，當時，所有的人們幾乎都已經失去了信心。
而只有啞巴老頭，他一直默默地守在女兒的床邊，堅定地等待著她醒來！
就像他當初堅信女兒一定能活下來一樣，他堅信她一定會醒過來！
他用粗糙的手不停地、小心地為女兒按摩著。
他用不會發音的嗓子，一個勁兒地對著女兒哇啦哇啦地呼喚著。
他那是在對女兒說︰蓮丫頭，你醒醒，蓮丫頭，爸爸在等你喝新磨出的豆漿！
為了讓醫生護士們好好地對女兒，他做了一大盤熱騰騰的水豆腐，幾乎送遍了醫院里的所有醫護人員。
盡管醫院規定不準收病人的東西，但面對如此質樸而真誠的表達和請求，他們含著淚水接受了。
就這樣，啞巴老頭很滿足了！他更有信心了！他對他們比劃著說︰你們都是大好人，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治好我的女兒！
在這期間，為了籌齊醫療費，啞巴老頭走遍他賣過豆腐的每一個角落。
他終于用他自己大半生的忠厚和善良，以及對女兒的大愛，贏得了足以讓他的女兒穿過生死線的支持。
人們紛紛拿出錢來，向他伸出援助的手。
而啞巴老頭也毫不馬虎，用記豆腐帳的鉛筆，歪歪扭扭卻認認真真地記下了︰王二牛，三十元；馬小五，八十元；李大嫂，四十五元；劉大哥，七十元……
又過了一個月後，那是一個清晨，汪海蓮終于睜開眼楮了！
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瘦得整個人月兌了形的老頭。
只見老頭張著大嘴巴，因為看到女兒醒來，他驚喜地哇啦哇啦大聲叫著，滿頭白發一下子就被激動的汗水濡濕了。
爸爸，三個月前還黑著頭發的爸爸，不到三個月的時間，竟然老了二十年！
汪海蓮終于哭了。
三個月後，汪海蓮剃光的頭發慢慢長出來了，啞巴老頭撫摩著她的頭，慈祥地笑著。
曾經十幾年來，這種撫摩對他而言，是一種多麼奢侈的渴望啊！只能在夢中奢想。
等到又一個月之後，汪海蓮的頭發勉勉強強能扎成小刷子了，她牽著爸爸的手，讓他為自己梳頭。
這是十八年來，啞巴老頭第一次為女兒梳頭。他舉著笨拙的手，一絲一縷地仔細梳著。
從那以後，人們在這條街上，看到推著豆腐車的啞巴老頭，不再是搖著鈴鐺了。
車上的蓄電池喇叭里，發出他女兒汪海蓮清脆好听的聲音︰賣豆腐，正宗的鹵水豆腐！豆腐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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