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嫣好歹也曾是柳家傾力培養出的才女,其文學與謀略早已不弱于尋常儒生。
故自是意會到姚川話中之意,眉頭下意識緊蹙起來。
但僅僅一瞬,便又恢復回原先那副溫婉賢淑模樣。
對方再怎麼說也是她兒子的老師,該忍還是要忍。
「倒是本宮孤陋寡聞了,剛才那番言語的確狂傲了些,還請姚大儒見諒。」
但姚川這下卻是絲毫不給面子,一甩袖袍冷哼道。
「哼,當初老夫詩境上偶有突破,為得上古六代文聖之墨寶,才勉強答應收你兒子為學生。如今老夫傾盡了半生才學教出了他,你們便如此不知好歹,蔑視我儒家一道!」
其中語氣不乏慍怒與責怪,柳婧嫣臉色極其難看,似乎是在強壓脾氣。
站在其身後的周元明則是有些手足無措,感覺兩邊都難做人,只得裝作沒听見繼續低著腦袋。
而旁邊幾名大儒聞言連忙上前安撫。
「姚川兄莫要如此說,柳貴妃也只是無心之言,我等何須與之計較呢?」
「對啊,孫兄此言有理。況且那林姓小子倒也的確有些才華,老夫今日正好想收這麼個徒弟。」
姚川原本心情略微舒緩,可在听到後面白眉再次皺在了一起。
「李銘兄,你當真要收那林姓小子為徒?」
李銘一臉疑惑,甚至語氣中對姚川有些失望。
「姚川兄你這話是何意?你不能因為你自己不喜便強行詆毀那孩子啊,畢竟作出了四首甲上之作,若換做你我恐也做不到吧?」
「況且那孩子如今也不過二十,如此年紀,又有如此才華,你又如何說的出此子毫無天賦?你這豈不就是在說遠山比螻蟻要渺小?」
姚川卻絲毫未改其神色,狠狠一拍桌子。
「胡鬧!」
「就算你再怎麼愛才,也應當清楚那林姓小子就是一個大明的宦官!一介閹人!你若是將其收為學生,傳出去豈不是在打我們鄭國的臉?打我們儒家臉?!」
李銘站起身,直視姚川,氣勢上絲毫不弱下風。
「姚兄我看你當真是老了!如今的你文學造詣雖更甚以往,但你的氣魄與胸襟竟還不如元明一個小輩!」
「我李銘琢磨了半輩子詩詞一道,甚至千古名句有多難得,我後半生基本也再難作出驚世之作來。如今遇到一合緣小輩,若連世俗的眼光都要畏懼,那老夫這大儒不當也罷!」
姚川氣的胸口來回起伏,指著李銘的手都在顫抖。
「你……你!唉!李銘你妄為文人大儒!」
李銘也絲毫不讓繼續回懟。
「呵,我看姚兄你才有些德不配位!這些年不知有多少才學匪淺的小輩遭你打壓,從此消沉下去喪失文志,你這般嫉賢妒能……」
他這次是動了真怒,說到後面竟是有些不過腦,以至于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王獨秀嚇得連忙起身喝止。
「夠了!李兄你今日可是有些著相了!在場這麼多人看著,你這般豈不是丟了我鄭國大儒的臉面?」
隨即王獨秀又轉頭看向姚川。
「還有姚川兄你,此事你做的也不對,我等都是听學生說起過那林姓小子所作的詩詞,那般水準乃是毫無疑問的甲上,怎到了你口中便是粗俗不堪之物?」
……
鬧劇結束,鄭國大儒這桌各自端坐沉默不語,氣氛安靜的詭異。
柳婧嫣也帶著兒子周元明坐到鄭國此次前來觀賞詩會的官員貴族那桌,這行人明面上是觀賞詩會,實際目的還是試探大明實力和態度。
故柳婧嫣與他們不同道,便也相顧無言,各自客套起來。
而在其長桌沿河往上,同樣有一群白發白須老者對坐。
不同的是,他們所穿的儒袍為珍珠白色,與鄭國的深青色對比明顯。
這群便是大明在詩詞一道上有所造詣的大儒。
並且大明與鄭、靖兩國風氣相差甚遠。
大明的文人與讀書人是不分家的,且鄙視鏈也不明顯,相對來說,氣氛也更和諧。
而這群人中為首的便是,國子監的祭酒,俗稱國子監校長的曹萬江大儒。
其不僅文學造詣高,地位以及權勢人脈方面也遠超旁人。
大明獨特的風氣,也就導致文人圈里也有一股子濃濃的人情世故味兒。
「曹老兄,鄭國大儒那邊好像有所動靜,老夫耳目向來不佳,還請您說道一二。」
「哈哈哈!老馮啊,你還是這般愛听閑事,不過此事的確好笑,那大鄭的姚川與李銘二人,竟是因為我大明的一位宦官吵了起來,簡直有辱斯文!」
曹萬江輕撫胡須道。
馮未知聞言則是有些錯愕。
「曹兄你可在說笑?怎可能如此?!」
曹萬江早知其不會相信,便只好耐著性子將一切講與在座大儒听。
昨夜參加雲雁閣晚宴的十余位大明學子,皆是出自他國子監,所以關于林言宸的光輝事跡,他自然知曉。
待他講完,馮未知猛地一拍桌案。
「那李銘和姚川當真狗屁不是!」
「馮兄慎言吶!」
「呵,何須慎言!他們鄭國的大儒就是虛偽,林小子如此大才竟被這般貶低,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而且那李銘當真是毫無半點自知之明,他自身那點東西還不如林小子,憑這也配收林小子為徒?」
聞得馮未知這般怒斥,在座幾人不由點了點頭。
「的確,我大明的才子,他大鄭的我還想挖走?」
「那李銘實在可笑,說的那般信誓旦旦、十拿九穩,就好似林小子求著其收為學生,到時候怕是理都不會理一句吧!」
「我看啊,若真有人配做林小子的老師,這普天之下恐怕也就曹兄你了!」
曹萬江听到終于有人扯到這兒了,當即一臉當仁不讓之色的起身朝幾人拱手。
「馮兄此話雖讓曹某有些惶恐,但我若是推辭,怕幾位又說老夫虛偽,哈哈哈!」
幾名大儒並沒有像兩國那般怒懟,反倒也起身恭維起來。
「曹兄啊,你這人最大的缺點便是過于謙虛!你雖詩詞一道接觸甚少,但天下間誰人不知你寫的文章,哪家的稚童入學不讀您所編撰的《百句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