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劉進發問,桑弘羊沉默了一下道︰「昔年,臣曾助力孝武皇帝籌集錢糧。算緡、告緡,皆攬財無數。除此之外,買爵、借貸、酒榷、鹽鐵等皆孝武皇帝所出。臣以為或可恢復舊制。」
听桑弘羊說完,劉進略一思索道︰「算緡、告緡確攬財無算,然亦是此舉,令商人破家者數十萬。
朕以為不可不慎重。」
武帝元光六年(前129)「初算商車」,即對商人所擁有的車輛征稅。
至元狩四年(前119)武帝又下詔「初算緡錢」。
具體辦法有三︰對各類商人征收財產稅,諸如末作貰貸賣買,居邑貯積諸物,以及其它雖無市籍而從事商業以謀取利潤者,都要根據資產多少編造名冊,呈交官府,作為征稅的依據,稅額為「率緡錢二千而算一」,即每二千錢納稅一百二十錢。
對手工業者即「諸作有租及鑄」,征收財產稅。稅額為商賈的一半,「率緡錢四千算一」,即每四千錢納稅一百二十錢。
對車、船征稅。軺車的征稅辦法是﹕凡不屬于國家官吏、三老、北邊騎士而擁有的軺車。皆令出一算。商賈所有的軺車則為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
元鼎三年(前114)武帝又下令「告緡」,由楊可主管其事,令民告緡者以其半與之。
楊可告緡遍天下,商賈中家以上幾乎都被告發。武帝派遣御史和廷尉正、監等分批前往郡國清理處置告緡所沒收的資產,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地大縣達數百頃,小縣也有百余頃。
可以說,告緡制度破家無數,然獲得的錢財也無數。
從個人角度上看,因為漢武帝的算緡告緡制度,令很多商賈家庭直接破碎。
從漢武帝角度看,深遠意義上,為武帝的內外功業提供了物質上的保證,起到了加強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作用。
然而從其負面來看,告緡制度令老百姓的生活成本增加;告緡制度令告緡者可得一半家產,加深了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尤其是商賈地位低下,如此一來找靠山便成為了其應對手段之一,因此單純的商賈之家根本就撐不住,只能依附于官僚、地主,致使土地兼並加劇。
此前劉進所采取的諸如鼓勵婚育、鼓勵農耕、修建木路、出兵相助烏孫等各種措施及政策用錢頗多,尤其是出兵相助烏孫更是令大漢的存儲錢糧用去不少。
因此桑弘羊根本想都沒想,便將漢武帝舊制給搬出來了。
然桑弘羊听劉進說完,便沉默了下來。
從別人手里奪錢豈會是那麼容易的?
不少商賈所賺取的錢財都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從一點點的微薄小利慢慢做大的,也有不少是走了大運,抓住機遇賺的,但越是創業艱難,越是不舍得往外掏錢。
而當年漢武帝所采用的撈錢方法說白了也就是通過國家暴力機器強迫商賈掏錢罷了。
想到這,劉進思索了一下道︰「朕以為亦當改革稅制。
朕以為告緡當恢復,然便是恢復,亦不可如昔日之慘狀,當據實處置,依證定罪,且依照告緡桉值確定罪責,逃稅多者重責,逃稅少者輕責,逃稅微者令補齊算緡不責。」
「唯。」桑弘羊思考了一下,這麼一來,定然與漢武帝地皮搜刮似的獲利較少,但所產生的危害也要小上不少,當即便應了一聲。
劉進微微點頭道︰「此你與廷尉去辦,若覺有合適人手和用之。」
「唯。」桑弘羊再次應了一聲。
「去吧。」劉進擺擺手。
桑弘羊躬身告退。
待桑弘羊離開,劉進亦沉思起來,斟酌了片刻,他吩咐道︰「詔尚書令前來。」
「唯。」其身邊內侍趕緊應下,立刻去通知了。
沒多久,尚書令張安世百年到了劉進身邊。
「陛下。」張安世躬身向劉進行禮。
劉進點點頭,指著旁邊道︰「且坐。」
「謝陛下。」尚書令張安世躬身道謝坐下。
劉進看著張安世道︰「安世今晨朝議,眾人皆言趁此機會,一舉剿滅匈奴,然錢財不足,當增賦稅,你怎麼看?」
張安世抬頭看了一眼,頓了片刻說道︰「陛下。丞相昔日曾協助孝武皇帝籌措錢財以供用,今日陛下詔丞相留下定然是商議籌措錢財之事。陛下已有定計策,定然是經陛下深思熟慮,豈容臣置喙?」
听到這話,劉進微微頷首,點了點頭,但還是嘆息一聲說道︰「安世。你我雖為君臣,但更是友朋。孤家寡人,些許話朕也不知和誰述說。
立德立言立功,此古人謂之三不朽。匈奴世仇,今雖衰微,然其命如雜草,不定某日卷土重來,犯我大漢邊境,故朕欲將剩勇追窮寇,滅匈奴隱患于萌芽之中。
然朕欲行此事,國庫空虛,定要增加賦稅,百姓休養生息數年,生活水平方才有所恢復,增加賦稅定要令百姓生活倒退,朕于心不忍,心中愧疚。
唉,是左亦難,右亦難!」
劉進長嘆一聲。
听此,張安世起身,向劉進拱手拜道︰「陛下。《戰國策》有雲,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陛下子萬民,念百姓之生活為愛民,滅匈奴除邊患亦愛民。
孟子有雲,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著也。今日滅匈奴乃熊掌,目前百姓生活提高為魚。
故臣以為陛下當舍小利而取大益。」
听張安世一勸解,劉進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是擺擺手令其離開。
張安世見劉進興致不高,沒再多說什麼,拱手向劉進拜別,便離開了房間,出門時候順便將劉進的房門給關上。
為何今日之事,劉進如此多愁善感。
蓋因為在這個時空生活的越久,他融入這個時空的生活越深入。
擔任皇帝越久,他感覺肩上的擔子越重。
一想到當年外出時候看到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兵、普通百姓因交不起人頭稅而動輒殺嬰、家貧無以至故賣兒典女,劉進就心痛至極,誓言定要改變這種情況。
經過這些年他的努力,情況大為好轉。然而現在,卻令劉進不得不在繼續改善百姓生活和滅亡匈奴之間做個決策,又怎能令劉進好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