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田韶的款款而談,在座眾人反應不一。
多數家主都覺得其所說句句在理,他們本身就心有敬畏,而且並非如公孫氏一般在遼東為霸久矣,因此並無過多拼死一搏的想法。
然而公孫氏一派聞言卻是紛紛勃然大怒。
「豎子不足與謀,還未接觸便倒向外人,吃里扒外。」
「黃口小子,你是想把我等的基業拱手讓人嗎?」
「我等為遼東百姓披荊斬棘數十載,豈能如此便輕易讓與外人?」
遼東豪族極為排外,除非當地豪族出身的族人,否則便是劉氏宗親也不為其認可。
當然,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點。十里不同音,各地抱團,多更加信任鄉黨。不過在遼東這種風氣更加嚴重。
「在下不敢。不過形勢如此,現任太守可非以前之太守。朝廷將之派來,恐怕本就有整頓遼東之意,若是再貿然行事,只怕招來大禍。」田韶深深一躬道。
作為遼東之地少有的智者,田韶的見識可遠比這些只想著自家一畝三分地的豪紳要深遠的多。
漢朝一直以來對于遼東四郡就缺乏掌控,自光武帝以來,像是主簿諸曹這樣的官員都是當地豪紳自行隨意擔任。
從漢殤帝、漢安帝時期開始,高句麗開始頻繁的進犯遼東四郡,到了順帝、恆帝期間,邊患愈發嚴重,非但殺帶方令,連樂浪郡太守的妻子都被抓走了。
而之前的幾任遼東太守宛若傀儡一般,根本就是任當地豪族擺布。
遼東的失控恐怕早已引起了漢庭的注意,此次李興攜帶重兵前來遼東,朝廷對此卻彷佛視而不見,其中意味不禁令人深思。
遼東諸多豪族多是短視之人,只顧著在當地爭權奪利,根本看不清這一點,做的都是遼東土皇帝的夢,然而似田韶這般少有的有識之士卻早已看透了。
「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听了吧。」公孫暉冷哼一聲道。
他與田氏作為遼東郡最大的豪族,彼此間自然相互看不順眼。
此次會晤雖然是田氏發起的,但他卻要求自己作為主持者坐于上位。
「遼東終究是我等的遼東,新任太守帶著這麼多的族人來,想安置還不是得看我等的臉色?否則遼東之地的一粒米、一匹布他都別想買到,一間房、一塊地也分不到他們。」
「以前的那些太守哪個不是家世顯赫?但就是皇室之人到我遼東,不一樣得看我等的臉色?」
公孫暉能成為家主,與田氏一族爭鋒,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三言兩語之間便令原本有些惶然的眾人再度膨脹了起來。
是啊,他們遼東都由當地人做主幾百年了,從來就沒真正完全服從過漢室的管理,這次又怎能例外。
「公孫家主說的對啊!」
「還是伯考公有見識,他便是再有能耐又能如何,不還得在我等的底盤討食吃。」
在一群擁護者的攛掇下,除了少數人還相對冷靜些外,其他人彷佛想起了舊日的榮光,紛紛再度囂張了起來。
田韶和田泓相互對視了一眼,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
噠噠噠!
整齊如悶鼓一般的馬蹄聲逐漸響起,由遠及近。
「那是什麼?」
「難不成是鮮卑人打來了!」
望著天邊出現的那一片黑影,襄平城上的守衛軍士一片嘩然。
「快去報告縣令大人!」
「關閉城門!」
襄平城的大門緩緩合上,然後不高的城牆卻並沒有帶給守城的士卒太多的安全感。
遠處的烏雲厚厚一層,沉重的馬蹄聲彷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嗚嗚!」
隨著李興的一擺手,沉重的號角聲響起。
數千騎兵猶如一體,紛紛放緩速度,停在了城外兩百步外處。
陽光之下,一身身黝黑沉重的盔甲充滿質感,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健碩的戰馬、剽悍的士卒,整體軍容散發著一股凌冽的殺氣,精銳之師的氣勢令人不敢直視。
一桿桿玄色大旗之上,斗大的李字迎風飄揚。
「遼東太守大人前來襄平赴任,還不速速打開城門!」
李虎打馬上前,爆喝道。
聲若雷霆,震耳欲聾。城頭之上一些守軍聞聲只覺得心頭一顫、雙腿微軟,差點跌坐到地上。
「縣令大人片刻即到,還請大人稍等!」
「放肆!」
一箭自李虎手中射出,自守城將領耳邊劃過。
「太守大人親臨,除書在此,再不迎接者,按以下犯上之罪論處!」高舉李興的任命文書,李虎滿是煞氣的說道。
「快,快開城門,請太守大人進來。」守城將領被嚇出
隨後伴隨著城門大開,一行鐵騎緩緩入內。
李興身披玄色戰甲,氣宇軒昂策馳于黑風之上。
身邊親衛環伺周邊,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隨時準備舍身護主。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李興知曉這襄平城內有多少有心人想殺了他。
雖說現今局面應該沒有人願意和敢于對他出手,但萬事還是謹慎為先。
在沒有完全掌控局面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輕敵大意乃是大忌,曹操在宛城的遭遇便是典型例子。
表面上風輕雲澹,但李興內心卻早已繃緊,隨時準備閃躲周圍隨時可能會出現的暗箭。
襄平城內的百姓紛紛後退至兩側,半是崇拜半是害怕的看著這支隊伍。
李興在幽州的宣傳很是徹底,在幽州,便是總角孩童都知道了他的故事。
作為大漢邊境的襄平,其中百姓對于胡人本就滿是深仇舊恨,對于李興這般抗擊胡虜的英雄自然更加愛戴。
更遑論李興還是飛將軍之後,自然又給其戴上了一層光環,這邊是聲望與民心。
襄平縣令公孫昭站在城牆上,看著下方軍容整齊的騎兵,以及前方被親衛保護著的李興,目光之中滿是怨毒和不甘之色。
「此子不除,定為大患!」
彷佛感受到了什麼,李興忽的扭頭迎上了這股充滿殺意的目光,微微一笑,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只是他立威的開始。
布局遼東多年,似公孫昭這般位置怎麼可能月兌離他的掌握。
這位襄平縣令的為人和性格李興早已掌握。
見識淺短、睚眥必報、色厲內冉。
此次立威更多的是向遼東百姓和豪右宣告他的到來,李興不想平添麻煩。否則的話,說不得要晚到一會兒,用這位襄平縣令的頭顱祭天。
畢竟遼東之地的官員是什麼情況朝廷也都清楚,得位不正而且其所犯罪行李興都已掌握,直接動手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