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史，你為什麼搬來地上？」
兩人在寬敞的陽台處理鮮食。
史強解釋說︰「下面住得不習慣，那個小鐵片知道吧？」
羅輯點點頭，源界嘛。
「那玩意有一個基于新人類通用大腦模型而開發的測謊儀系統，系統通過它，判斷我們的思想運動與行為之間的差異進行測謊，準確率高達百分之四十。」
「名義上是測謊儀，實際上，估計是監視我們思想的玩意，你也知道我的職業，我老想一些比較危險的問題，然後這玩意就把我列為了重點觀察對象，當然，這只我的猜測。」
「曙光給我的廣告推薦都明里暗里希望我去接種思想疫苗，目的太明顯了。」
羅輯問︰「那你接種了嗎？」
史強頷首回答，「接種了，但不習慣，理型思維強制讓我在做某件事之前進行思考，可有些時候，過多的思考反而是累贅。」
「而且啊，這東西抹消了我的直覺。」
說著，大史指了指樓下公園里的一個人。
羅輯順著手指著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健壯的男人在健身，驚人的視力使他看清了男人的相貌，有點像黃金時代電影里的超人。
人類要是真有一個超人就好了。
「他怎麼了？」
史強說︰「他是幾年前從美洲那邊搬過來的，物理上的理型思維消失後，我總感覺他不是什麼好人，但又找不出證據。」
他抬起頭，甩了甩芹菜上的水，「算了算了，可能是我多慮了。」
「倒是老弟你，你知道留守派的大人物親自監視你的原因嗎？」
羅輯一聲長嘆，說︰「知道，但…，唉，我說不清楚。」
「那就算了，他們不是ETO，應該不會害你，而且，這個時代想殺一個人挺難的。」
說得也是。
史強將處理好的菜送入廚房，順道打開電視機，新聞聯播，主持人正發聲呼吁民間人士輔助政府執行地外人民的撤離任務。
新聞的背景是一艘小型飛船在彗星的尾跡中穿行。
羅輯知道他們，一群不怕死、瘋狂的極限運動者，也是人類中的頂尖精英。
這群人大多都持有小型飛船，政府希望征調他們的飛船救援，但現在是全民民眾的社會，不能強征，只能呼吁。
「迫降彗星，真踏馬瘋狂，一個失誤就尸骨無存。」大史回來，看了看說。
「他們是我見過最瘋狂的人，窮盡前半生，平均十幾個博士學位，只為自己制造小型飛船，然後去挑戰死亡。」
羅輯點點頭，「說實話，我無法理解他們那種曇花一現的精神」
這時，門鈴聲響起。
「我兒子回來了。」
史強剛起身，廚房里听到動靜的史曉明妻子就跑去打開了門。
四個人魚貫而入。
「來，進來坐。」
他們有的掂著酒，有的掂著魚，魚還是新鮮的，活蹦亂跳。
其中一個人，羅輯看著面熟，仔細回憶片刻，想起他是納米材料飛刃的開發者。
史強起來介紹，說︰「這是我兒子，史曉明，特麼的，現在只比我小五歲。」
青年模樣的史曉明笑了笑，瞪眼打量著羅輯，「啊，您好，羅老師，您當初可是世界大名人啊！」
「你好。」羅輯點頭示意，看了眼顯老大史，對比發現不像只差五歲的樣子。
「這位叫張延，曾經和我兒子合伙開了家喪葬公司，賺了點錢，也多虧了這筆錢，讓他們能躲過那該死的大低谷。」
「這位可是個大人物，納米材料科學院的上一任院長，說真的，他的傳奇經歷一點都不比你少，光一個古箏行動就夠吹一輩子了。」
斯文的汪淼抱怨道︰「傳奇個屁，快壽終正寢的時候被黑心老板敲了悶棍，直接冬眠了一百多年，我女兒現在的歲數都比我大了。」
張延說︰「地下的水循環系統用的納米金屬材料就是汪教授帶人開發的，那玩意的強度比飛刃強上幾倍，完全不虛地震什麼的。」
史強接著介紹︰「還有這位，也是大名鼎鼎，曙光類腦的開發者，新人類天賦庫中，數學空間天賦的提供者—魏成。」
「這玩意是現代人必備的天賦，打游戲計算子彈落點經常要用。」
「唉，爸，你就別丟人了，這麼個超級天賦，你就用來打游戲…」
……
幾人一起忙活，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幾個要喝酒的男人單獨一桌，在陽台上聊天打屁。
對瓶吹半瓶小麥啤，魏成引出一個沉重的話題︰「釀酒非法源于大低谷初期，直到綠茵工程初步取得成果，才通過公投正式廢除。」
「我這人沒啥欲求，喜歡研究數學、研究取得成果後獎勵自己喝幾口酒，除此之外也沒什麼想要的，然後，不算冬眠時間，我有整整三十年沒踫過酒。」
「我是曙光重要的科研人員，那時候也只能吃飽肚子。」
汪淼說︰「起碼我們還能吃飽，因為建設超級大棚，我去過一趟非洲。」
「那里因為工業落後、地廣人稀、沒有足夠多的核電站、電力傳輸塔、信號基站，能支撐起智械軍隊的只有少數幾個城市。」
「沒有曙光維持秩序，人間煉獄都不足以形容我見到的慘劇。」
史曉明呵呵一笑，說︰「曙光的確維持了秩序，但也阻礙了新秩序的出現！」
「要不是曙光的智械武裝，舊政府早就被大（防河蟹）命推翻了，那會人都餓瘋了，他們都還沒有放棄發展太空工業、太空軍。」
張延說︰「但沒有曙光的話，最多是小國消失，大國的舊政府被新政府替代，人類雖然會變得注重當下，享受生活，但不會出現聯合政府。」
羅輯遙望窗外，近一點有綠洲、樓房，遠一點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黃沙，他頭也不回的說︰「大低谷，可能又要出現了。」
眾人沉默。
史曉明喝了口啤酒，說︰「六十二個小時之後，咱們的菱晶戰艦編隊就要和三體人的探測器踫面了，汪淼博士，你是搞物理研究的，你覺得菱晶戰艦能勝過三體人的探測器嗎？」
汪淼搖頭︰「不知道。」
「但我的一個朋友，月球上搞基礎物理研究的丁儀博士，他認為人類必敗。」
史強狠狠吃了口烤肉，哀嘆說︰「那就沒辦法咯，人類文明還能快活將近一個月。」
史曉明出言轉移話題︰「羅老師，我記得您對天上的一顆星星發送過咒語，那顆星星現在怎麼樣了？」
羅輯搖頭說︰「不知道。」
「那估計什麼事都沒發生。」
「算了，咱還是享樂等死吧，就算死，我也不想經歷大低谷。」
羅輯不由得問︰「那孩子怎麼辦？」
「唉∼，自認倒霉唄。」
史曉明說︰「還好我倆沒要孩子，也不知道那些听到勝利消息，就打算生孩子的家伙該怎樣面對自己的娃…」
張延說︰「我感覺這兩年大家都認為人類文明能獲得勝利，曙光娛樂要背鍋…」
「要不是他們全力宣傳，世界科學院的反對派也能發出點聲音，不至于讓很多人到現在都以為，人類有些許獲得勝利的可能。」
「他們把全社會都搞得好像人類已經取得勝利了一樣，魯迅先生怎麼說的來著？對了，當渾濁成為常態，清醒便成了一種罪。」
「大環境如此，有幾個失敗主義者敢于發言？哪怕他人只是理性爭辯，只要數量大到一定程度，對發言者來說，這也是一種網絡暴力。」
史強點頭，認同的說︰「我听那些孩子們說，他們將發起議桉，關閉互聯網，網絡輿論對個人思想的影響很大，很多人在網絡上是沒有主見的傀儡。」
羅輯驚訝道︰「這怎麼能行？沒有人會同意的！這不自由！這是獨裁壟斷！」
「嘿嘿，我也問了這個問題，孩子們懟我說︰你在現實沒朋友嗎？社交都要在網上？你不能出去旅游，親眼見證萬事萬物嗎？明明能體會最真實的東西，為什麼要執著于虛假？」
大家思考一陣，覺得的確如此，「現在只要有一個博士學位，每個人每個月都能旅游到別的城市去，關閉互聯網好像也沒什麼。」
羅輯反駁︰「這是動搖現代民主政治的基礎，不可能通過的。」
「是啊，不可能。」
「來來來，喝酒，不聊這些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