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路明非謝絕更衣,推門而出。
諾諾唯恐他胡鬧,遣走二店員,便即趕上。
那門外,月明星稀,微風習習,冰輪如鏡,光華似水。朦朦朧,似輕紗拂面,冰冰涼,如臥葦席。
路明非打量諾諾,只見她︰
霓裳羽衣窈窕香,秋水明眸虹影光。
冰肌玉骨顏如雪,眉黛春山愁作妝。
但見她婀娜修長,堪可與明非比肩,原是蹬一雙高跟鞋,以增氣勢。
路明非笑道︰「我道何什樣雜耍?原是個長蹺伎也。」
諾諾嘖了一聲,湊近路明非,挑眉道︰「看,這樣就跟你差不多高。」
路明非聞言一怔,忽將腰一抻,立時拔高了半尺,笑道︰「如何?」
諾諾嚇得踉蹌退後,驚道︰「靠!這也行?」
路明非哈哈大笑,收了神通,忽正色道︰「為何這般裝束?」
諾諾看他一眼,嘆息道︰「幫你撐撐場面嘍,省得你一怒之下……嘖嘖,武力壓制不可能,只能曲線救國了。」
路明非听說,笑道︰「倒有幾分靈慧。」
諾諾也不多言,開門見山道︰「說正事。給古德里安教授打個電話吧,你親口跟他說加入卡塞爾,才會生效。說完了跟我走,還有幾個紙面的簽字需要你落筆。」
路明非卻搖頭道︰「還有一事未了,且暫歇片刻,我去去就來。」
諾諾奇道︰「干什麼去?」
路明非嘻嘻一笑道︰「卜卦。」
只見他搖身一變,即變作一道人模樣。你看他︰頭戴柳木冠,身披八卦衣。手持麈尾搖,懷中漁鼓敲。
別了諾諾,徑往長街而去,口中道︰「我乃紅塵一謫仙,前後各知五百年。卜卦通玄盜天機,能瞅會看算姻緣。」
且說那蘇曉檣自出得門來,尋不見白貓,心中傷悲,正自抽泣,忽听得漁鼓聲響,抬眼觀瞧,即見一人緩步而來。
只見他抖水袖,邁方步,一步三搖,口中誦道︰「算靈卦,算靈卦,大流運卦,未卜先知……施主,算卦麼?」
蘇曉檣見他打扮異于常人,是個出家道士,又定楮一看,竟是路明非。
她不由得破涕為笑,拭去淚光,問道︰「你從哪兒偷來的衣服?」
路明非嘻嘻笑道︰「女施主且勿胡言,貧道乃方外之人,如何干那偷雞模狗的勾當?與那紅塵俗人又有何異?」
蘇曉檣看他一眼,低眉道︰「今天這事,還真讓你說對了,失情絕愛,果然如此。」
路明非點頭道︰「無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誑語。實不相瞞,此來正是為施主解惑也。」
蘇曉檣似信似不信道︰「你怎麼解?」
路明非忽抖袖,探出手來,伸食指,比作「一」字,問道︰「施主可有誠意?」
蘇曉檣不解道︰「什麼意思?」
路明非笑道︰「常言道酒清紅人面,財白動心間。承惠百錢。」
蘇曉檣一怔,旋即怒道︰「你不是自稱出家人麼?怎麼還要錢?」
路明非一擺麈尾道︰「出家人不貪財,越多越好。」
蘇曉檣氣得將錢包擲出,怒道︰「都給你!」
路明非隨手一抄,即從中模出一張紅票,搓手一團,擲入夜色之中。
蘇曉檣一怔,疑道︰「你什麼意思?」
路明非澹然一笑,說道︰「且休管,即付卦資,听我與你解惑……」
誰知那蘇曉檣霍然起身,說道︰「走啊,陪我去找貓。」
路明非一怔,問道︰「貓?」
蘇曉檣點頭道︰「就是我之前抱著的一只白貓,你見過的,後來跑丟了,你陪我去找找。」
路明非難得懵懂,怔道︰「你方才抽泣,非是因趙孟華,只因失了貓?」
蘇曉檣面色泛紅,羞惱道︰「你哪只眼楮看見我為了趙孟華哭了!本姑娘還怕沒人要?」
路明非心中一驚,問道︰「你方才說‘失情絕愛’,卻指得那貓?」
蘇曉檣點頭道︰「那只貓多可愛,比男人強多了。」
路明非心神恍忽,暗道︰「錯了,錯了。此劫不該如此,況且那貓乃我變化……」
思至此,陡然一驚,心道︰「該是我亂了因果,才致于此?如今想來,我心血來潮,變作貓兒調戲,實是不該,豈非多此一舉?我修真養性,雖不至斷情絕欲,卻也非登徒浪子,怎得如今做此愚行?」
他悚得一身冷汗,抬頭觀天,心道︰「何人亂我心緒?果是那劫將至麼?」
蘇曉檣見他久久不語,湊近問道︰「你怎麼了?」
路明非瞧來,只見她眉宇間隱隱有黑氣環繞,正是舊劫未消,反生新劫之相。
他忙運法力,掐指卜算,卻看不真切,只隱隱見那縷縷黑氣聚集,竟源于自身。
路明非後退兩步,喝道︰「且住!休近我身,反遺禍于你!」
蘇曉檣不明就里,柳眉倒豎,杏眼圓翻,怒道︰「路明非!你發什麼神經?」
路明非卻不與她多言,蹙眉道︰「我先走一步,你亦該早歸。」
說罷,轉身就走。
蘇曉檣欲趕他,卻見路明非三晃兩晃,蹤跡不見。
她怒道︰「路明非!你個奸商!」
這邊說諾諾見路明非離去多時,久不回歸,心中煩躁,索性席地而坐,暗自氣鼓。
卻忽听耳邊風聲響動,未及反應,便被砸中額頭,身子一歪,險些栽倒。
諾諾陡然一驚,定眼一看,卻是一枚紙團兒,紅彤彤的,落在塵埃。
拾起展開一看,原是張紅票子,即憶起前番往事,自罵道︰「有你這麼還錢的麼?」
她埋怨多時,卻又見一人影閃出,霍然起身,認出是路明非,便欲上前理論。
只見路明非褪下道袍,歸了本相,雙眉緊蹙,面露難色。
諾諾一怔,咽下怨語,問道︰「怎麼了?」
路明非道︰「休問,且走。」
說罷,便欲攜她柔荑。
忽心思電轉,收回手來,後退三步,喃喃道︰「禍事了。此劫該應欲網情牢,必是我前番大放情懷之故!」
想罷,即一跌足,縱上雲頭,眨眼不見,只余諾諾一人錯愕。
且說他騰雲駕霧,即至自家天台,仰觀星相,手中掐算。
只見星軌大亂,紅鸞星澹,咸池雲掩,太白經天過,熒惑犯紫微,心下更疑,暗道︰「該是欲網情劫,卻又顯帝星飄搖,我此身還應得九五之數?」
他自打坐維持,憶起前番經歷,心道︰「我那二心喚作‘路鳴澤’,乃孩童之相,喻我修行之初,尚如頑童之性。那奧丁乃妄人,喻我修為初增,遂起爭強之心。兩番相斗,皆略勝一籌,即是月兌了童心,滅了爭強之意。」
思至此,如夢方醒,心道︰「童心即泯,爭強之心也去。便如孩童成人,青春年華,該起。此劫原是這般麼?」
他轉念想來,又疑道︰「我若念動,卻又不該只變作貓兒,豈不如隔靴搔癢,勞而無功?那二女皆可為鼎爐豈不實在?」
路明非反復推敲,忽心中一動,憶起前番請賢聖下降,卻不得真言之情,心下了然道︰「定是古之賢聖,傳下天機。此劫該以那貓兒破之!卻不知該如何施為,且待我算來。」
他即再運真法,卻如墜五里霧中,只覺天機遮掩,大道不顯,仍不得其妙也。
運轉多時,頓覺疲憊,心道︰「如此不妥,當早作打算。」
想罷,即使了個「聚獸」法,呼嘯一聲,傳遍全城。
不多時,但見數百貓兒紛紛而至,攏在左右。只看那︰
繡虎餃蝶梅花豹,雪里拖槍打櫻桃。
金被銀床滾地錦,將軍掛印四時好。
烏雲孝鐵金絲虎,墨玉垂珠狸花妙。
踏雪尋梅吼彩霞,金簪銀瓶尺玉叫。
長須輕抖前後嗅,耳鬢廝磨自討巧。
靈眸虎額毛絨絨,嗚嗚而鳴會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