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啦啊！
波斯特產的藍寶石，顆顆晶瑩剔透啊！
戴上去光彩照人的啊！」
「暹羅特供的香料，香飄十里啊！」
「都來看一看了啊！吐蕃翡翠、南洋珊瑚、天竺神油，應有盡有的啊！」
沈憂之緩緩穿行在長安東市的街道上，耳邊听著各地商家的叫賣聲，其中有西北官話，也有南方水鄉的吳語，還夾雜著域外胡人跛腳的漢話。
很快，他便來到了一處人頭攢動之地。
這小小的方圓之地，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層人牆，如同眾星拱月般把一位安禪靜坐的天竺僧人圍在正中央。
那一頭褐色卷發的老僧外貌奇特︰天庭開闊，顴骨高聳，淺黃色的皮膚雖然粗糙，但卻泛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就好像周身都覆蓋著一種薄薄的膜。
「哎，我說你跳了半天，看到了嗎？」
最外圍的人，看著身旁不斷蹦跳的同行伙伴，急聲問道。
「這人太多了，根本看不清啊！」伙伴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僅是他們，還有很多人在大聲討論——
「我听說，這位聖僧可是羅漢轉世，有金剛不壞之體，刀劍不傷、水火不侵呢！」
「是真的！我是親眼見到聖僧用手斬斷鋼刀的！」
「我也听說了，我也听說了！
幾天前，我的一位同窗還說，他親眼見到天竺聖僧赤著腳，走過火炭呢！」
「听說下月初九的天壽節，長安要舉辦萬法大會，不知道以這位聖僧的神通，能否拔得頭籌啊！」
「我看是八九不離十！連水火刀劍都不怕，還有誰能傷到他？」
「這天下奇人異士眾多，未必就」
沈憂之坐在一間清淨的茶樓中，靜靜地听著眾人的議論，既沒有對此發表看法，也不著急去見那位密宗祖師。
倒是他身後的李文忠和小梅、小鳳等人，听到路人那近乎「荒誕」的言辭，眼神中滿是不屑。
世上武功千千萬，他們雖不敢說都見過，但武學的極限在哪里，他們還是知道的。
哪有什麼功夫能練到「刀劍不傷、水火不侵」的地步？
手掌斷鋼刀、赤腳走火炭，都不過是些江湖術士的把戲，算不得真功夫。
人群簇擁之中，原本安禪靜坐的善無畏忽然站了起來，對圍觀的眾人垂首一禮，道︰「眾檀越，老僧有要事欲往東方，還請行個方便。」
他雖是天竺人，但漢話說的極好，甚至就連西北話的腔調都拿捏得無比準確。
若是不看外貌，光听他說話的聲音，只怕很多人都會把他當成長安本地人。
而事實上，他來到長安才不過短短十幾天。
見到「活佛」要走，眾人紛紛側身，為其讓開一條道路。
雖然很多人還沒有親眼見過「神跡」，但心里還是不自覺對這位名傳長安的活佛感到敬畏。
順著眾人自覺讓開的道路，善無畏雙手合十，輕聲念了一句梵文，然後微微低著頭，緩緩走出了人群。
見活佛離開了，圍觀的群眾也漸漸散去，迫不及待地想把今天見到的「神跡」說給自己的好友同僚。
「陛下，是否要屬下前去攔住他？」李文忠看著離去的善無畏，試探著問道。
他知道皇帝此行不是漫無目的，而是專程來見那位天竺老僧的。
眼下人馬上要走了，他自然想要攔住對方。
雖然他不清楚那老僧的武功如何，但以他的速度，世上絕沒有他攔不住的人。
「不必。」沈憂之提起桌上的茶壺，為對面的空杯倒滿了茶水。
「他很快就過來了。」
事情確如沈憂之所言，善無畏從人群中月兌身之後，直直地奔著沈憂之所在的茶室而來。
待來到沈憂之面前之後，雙手合十的善無畏忽然恭敬一禮，口中又念了一句天竺梵語。
「大師遠道而來，請坐吧。」沈憂之伸手示意。
善無畏點了點頭，坐在了沈憂之的對面。
「此乃長安有名的紅茶，大師可先行品鑒。」沈憂之又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善無畏點了點頭，用雙端起白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閉目細品。
「好茶。」善無畏緩緩睜開雙眸，贊嘆道︰「茶香厚重，入月復之後香氣蘊蘊在喉，好似紅塵百相，回味無窮。」
看來他不但漢話說的好，在茶道上也極有造詣。
「不才對密宗之法甚為好奇。」沈憂之看著他，緩緩說道︰「大師何以教我？」
听完沈憂之的問題，善無畏閉目沉思良久，然後緩緩起身，來到一旁的空曠之地盤膝坐下。
接著，他又將雙手置于丹田處，手指紛飛變換，不斷做出各種奇妙的手印。
乍一看，好似他只是在不斷翻轉雙手，但深究起來，這每一種形象的手印，似乎都在表達一種意境。
這種意境無法言傳，只能通過自己的精神去領悟。
而善無畏做出的各種手印，就是在一步步地引導他人的思緒，使其能夠更加容易地感受到那種「不可說」的意境。
更奇妙的是，雖然只是第一次見，但觀看之人卻能清楚地將善無畏做出的手印記在腦子里，就像是熟記于心的詩文一般。
沈憂之靜靜地看著對方那不斷變化的手印，體會著其中傳達的精神意境，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時而又陷入沉思。
在他身後，李文忠和小梅、小鳳三人，也聚精會神地看著天竺老僧的密宗手印。
起初他們並不在意，沒有從中感受到絲毫的玄異之處，但靜心體會之後，心神便忍不住沉浸其中。
但很快，他們便有些堅持不住了，只覺得腦袋里的手印開始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模糊，好似要把整個腦子都塞滿一般。
當他們想要強行回憶細節的時候，卻越發現越是細想，印象便越是模糊，甚至之前記得的手印也漸漸開始遺忘，最後更是頭腦發昏、發脹，好似有一塊巨石被塞進了腦中。
堅持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便不得不中止了思緒。
再想下去，指不定就把腦子給想壞了！
再看沈憂之，他非但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精神反而愈發集中，思緒也隨著那不斷變換的手印而發散開，陷入一種奇妙的意識境界。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善無畏終于將所有的手印展示完全，一共七百二十九種。